“你留下吧,安抚好百姓,别让朕失望!”
李亨平静的应诺,任凭旁人如何逼视,都看不出一丝的喜怒。站在太子身后的成如璆此时却如鲠在喉,有句话想说却说不出口。他也想留下来,在太子身边,毕竟在他的意识里,兵变首功是自己,留下来以后,太子岂会亏待自己?
然而,成如璆最终还是忍住了,默默的看着李隆基装模作样的在叮嘱太子。
一切交代完毕,李隆基又下令成如璆,给太子留下五百人以作护卫。
这个数目,已经相当于随扈李隆基禁军总数的一半,成如璆暗想,毕竟虎毒尚且不食子,留下五百人足见父子之间并非半点感情都没有。
然则,李亨却大声的拒绝了。
“父皇不可,此去蜀中万里之遥,艰难险阻,随扈的人少了决然不成,只须留下一百人,儿臣再从附近募集人手就是!”
李隆基不同意,太子坚辞,父子二人如此争执了一阵,好事房琯出面劝解,提出了个折衷的方案,给李亨留下三百人,余下的都跟着天子赶赴蜀中。
天子车架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了路的尽头。李亨依旧望着西面忧心忡忡。
“天子车驾千万不要撞见了神武军。”
一直跟在李亨身侧的李泌则不以为然。
“撞见了又如何?殿下现在正如虎入山林,龙归大海。”
忽然间,北面荒原卷起了漫天的尘土,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紧张,生怕遇见敌袭。只有李泌冷笑道:
“是秦晋的神武军到了!”
秦晋没有随同李亨一同上路,而是在天子车架离开马嵬驿后赶去和神武军骑兵会合。
李亨倒吸一口凉气:
“想不到竟来的如此之快!”
李辅国躬身笑道:
“这招百姓留人之计实在妙极,秦使君真乃殿下福将。”
李亨叹息感慨,李辅国说的不错,如果不是秦晋,他只怕从此再无出头之日。其实,在所有人看来,秦晋有许多更好的选择,可偏偏选择了曾与之反目的太子,除了一片忠义之心外,便再也找不到第二种理由了。当然,李亨也在此列。
果然,骑兵转瞬既至,百姓们夹道欢呼,仿佛是拯救他们于恐惧之中的救星终于到了。
秦晋与李亨合并一处,摆在李亨面前的最大问题就落在了究竟该去往何处。
李泌坚持己见,认为李亨到灵武去最合适,也最安全。因为不管有多大的图谋,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要先保证了太子的安危。
“秦使君,你认为呢?”
李亨一直惦记着秦晋的定计,此时更是急于了解。
不过,秦晋的主张却让所有人大惊失色,李亨也曾暗暗揣测过他的打算,无非是经由冯翊到河东去,那里是神武军的根基之地,又可直接威胁安史叛军的老巢。
“臣建议殿下立即返回长安!”
“秦晋,你究竟是何居心?难道要将殿下往火坑里推么?”
李泌大惊失色,连说话都变得很不客气,直呼秦晋其名。倒是一旁的李辅国一翻三角眼,瞪了李泌一下。
“先生何以如此失态?且先听听秦使君的谋划再下定论也不迟啊!”
李泌一甩袖子冷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李亨也是一脸的不至信,他做过各种假设,就是没想到秦晋竟然让自己回长安。
“请秦使君详细解说一番,也让众人宽心。”
秦晋呵呵笑了一笑,然后环顾众人一周,一字一顿的说道:
“秦某可守住长安!”
李泌实在忍不住出言驳斥:
“兵无常形,水无常势,胜败也从没有十拿九稳之说,秦使君这海口,夸的大了吧?”
不等秦晋说话,李辅国又翻了翻眼皮。
“先生此言差矣,秦使君以善守闻名朝野,当初在新安时,带着千把团结兵就能挡住孙孝哲十万精兵。现在的神武军兵强马壮,携河东大胜之威,再凭借长安城高池深,焉知不能退敌呢?”
“你?”
李泌想说这都是李辅国的一厢情愿之言,但李亨却将他的话打断了。
“既然秦使君信心十足,李亨依计就是!”
李亨一语定乾坤,大军即刻向东返回长安。秦晋命部众拨出战马来,交给李亨以及禁军随扈,所有人必须在次日天亮之前返回长安,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过便桥时,行军速度慢了下来,李辅国趁机靠近了秦晋,低声问道:
“今早逃掉的吐蕃人,使君可曾派人劫杀掉?”
秦晋闻言一愣,想不到这厮还惦记着那十几个吐蕃人。不过,派出去的百人队到现在还没回来,早就超出了预计的时间,他有点担心,莫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已经派人劫杀,想必日落之前就会有消息!”
“使君智计过人,奴婢实在佩服!”
说着,他又瞥了一眼跟在太子左右的李泌,对秦晋低声道:
“这厮好在殿下面前专宠,使君可要小心,莫在……”
秦晋口中应着,心中却好生奇怪,从前他也与李辅国打过交道,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怎么友好,于现在可大为不同。但对于李泌,他自然不可能在此人身上吃两次同样的亏,只要不给其兵权,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呢?
独独太子李亨的心思,秦晋觉得有点捉摸不透,但现在两个人是一根绳子的蚂蚱,有着共同的利益追求,合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行人在天未亮时就已经抵达了长安,三日功夫的耽搁,叛军依旧没抵达长安,看来是王颀的部众起了作用,只不知他还能支撑多久。但秦晋并没有急于进城,而是建议李亨在天亮时,于世人瞩目下重返长安,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回来了!
李亨欣然同意了秦晋的建议,他当然能看出来,这么做能够极大的鼓舞军心。
与此同时,秦晋也没闲着,派人与城中的乌护怀忠取得了联系,大约半个时辰以后,魏方进与崔光远齐齐出城赶到了过来,求见李亨。
这两个家伙之所以如此连夜出城请见,自然是为了向李亨表忠心。现在天子逃到蜀中去了,李亨虽然没有监国之名,但却是以太子之身留下来的。而秦晋费时费力的把李亨请回长安,就算傻子也能猜出来其中的门道,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呢?
看着跪在脚下的魏方进和崔光远,这两个人在朝中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从前对自己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李亨一时之间五味杂陈,亲自俯身将宰相魏方进扶了起来。
“魏相公、崔少尹快起来,这里是野外,不拘俗礼,再说李亨也受不得如此大礼……”
李亨一向谦恭惯了,自然而然的如此说着。
魏方进老眼一红,竟有些哽咽。
“殿下回来就好,老臣,老臣惭愧……”
哽咽之后竟嚎啕大哭,弄的李亨赶紧劝慰。崔光远是个直性子,便告诉李亨:
“魏相公的家人在乱民烧抢中失散,至今没有音信,家财也被一抢而空……”
说话间,连连表露出可怜之意。
李亨也是一惊,想不到堂堂政事堂宰相的家都被抢了,看来长安形势的败坏,在此前远超出自己预估啊。若非秦晋及时赶到,只怕不能安贼杀到,就先被自己人烧杀抢光了。但他还是想不通,世居长安的可都是良家子,如何大难临头时,竟都成了穷凶极恶的强盗呢?
与魏、崔二人交换了一下城内外的情况,秦晋又将他们连夜打发了回去,并反复叮嘱明日太子的进城仪式,一定要搞得全城轰动。
魏方进此时已经彻底放下了宰相的架子,对秦晋佩服的已经是五体投地。在他的设想中,秦晋此前西去,无论目标为天子抑或太子,势必要大杀一场。
天子何许人也?做了四十余年的太平天子,又岂是轻易与人的?可万想不到,秦晋只稍用计谋,弄了个借力打力,竟使天子承认了杨国忠被杀的事实,又亲自下令处死了最心爱的贵妃。
无形的刀子杀人,竟比真刀真枪厉害了十倍!
崔光远见魏方进一路沉思不语,临进城时便好奇的问道:
“魏相公可是在担心太子会记恨秦使君?”
毕竟太子和秦晋曾经有过龃龉反目,人们心中有这种担心和疑虑也实属正常。
魏方进却嘿嘿笑着摇头。
“秦使君既然迎回太子,想必早就深思熟虑,又何用你我杞人忧天?老夫只在想,天子也许真的老了,竟然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娃娃面前一败涂地!”
秦晋今年才二十出头,魏方进和崔光远都年过五旬,称其为娃娃也不算过分。
经魏方进提醒,崔光远这才仔细的品评着刚刚得知的消息,杨国忠和杨贵妃的惨死的确令人震撼,天子竟然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以至于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半晌之后,崔光远才幽幽的说了一句:
“大唐的天要变了,你我可要睁大了眼睛,切不可错过机会!”
轰隆一声,城门铁闸落下,魏崔二人并驾齐驱进入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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