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射箭都没甚力气,大帅,不如一鼓作气掩杀过河,到白水城里过夜!”
孙孝哲看了张通儒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虽然此人说的夸大,但对军心士气而言总归是有利的,随即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时辰不早了,今日扎营,明日再战!”
孙孝哲的八万大军就在北洛水东岸三里的位置安营扎寨,掌灯时分,他把张通儒招至自己的中军帐内,这时的说辞就与白日间完全不同了。
“刚派人去探过了,北洛水水深及胸,如果涉水渡河,只怕人马都吃不消啊!”
张通儒一扫日间特地做出的狂妄,而是小心谨慎的向孙孝哲说着自己的看法。尽管知道寒冬天气里涉水渡河简直就等于自杀,他还是派了人去试探河水的深浅,在得知水深仍旧及胸的消息后,就彻底放弃了这种想法。
中军帐内的火盆内装了满满的火炭,噼啪作响,烧的正旺。孙孝哲好像睡着了一般眯缝着眼睛,但心中却澄明如镜,脑子里的念头在飞快的转着。
“大帅,不如北上绕路,再杀到对岸,他们总不能把北洛水的冰面全凿开吧,哪有那么多人了?”
听到张通儒的说辞以后,孙孝哲睁开了眼睛。
“等等吧,一会派出去的探马就该回来了,对岸守将神武军出身,自然深得秦晋善守的精髓,只怕你的想法要落空啊!”
嘴上如此说,其实他的心里也盼望着有个方法能够轻易的渡过这条恼人的河水,如果放在春夏秋任意一个季节里,及胸深的河水,强渡又有何妨呢?可惜现在是深冬季节,冷的可以滴水成冰,如果让军卒们涉水,沾湿了衣服身体,只怕没等和唐.军交战就得冻死大半。
张通儒撇了撇嘴,“难保不是唐.军在虚张声势,只要过了河,他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这话说的不假,可总要先过了河再说啊。
孙孝哲的猜测没有错,派往北面的游骑探马在一个时辰以后回到了军营,还带来孙孝哲意料之中,又不希望是真实的坏消息。
大体情况就是河水在地势复杂的山间密林中蜿蜒向南,地势平坦的一段河道又全被**凿开了冰面,适合大军通过的地方,至少也要在百里开外。
百里开外,大军绕过去,再耽搁数日的功夫,还不知道有什么意外发生呢!
张通儒有些发急。
“大帅,难道就这么干等着?如果三五日间不能过河,还不如绕路,冒险一试呢!”
孙孝哲又是摇头。
“夜间气温低,唐.军一定要连夜凿冰,以防止河面冰冻,等到后半夜派出骑兵沿河巡弋,只要发现凿冰的民夫,就以骑弩射杀。”
说到这里,孙孝哲冷笑一声,继续道:
“除非他们不来,否则只要进入骑弩射程之内,就必会付出血的代价!”
张通儒击掌大赞:
“大帅果然智计过人,此等妙计,末将是万万想不出来的!”
“尽拍些不合时宜的马屁,不了解你的人 ,一定会认为你就是个专门逢迎拍马的人!”
这句话已经带着半开玩笑的口吻,很显然,孙孝哲对今夜的行动还是很有信心的,情绪也不似刚刚入夜时那般的焦虑。
而张通儒的确是个有些将才的人,只可惜性子过于阴软了些,不能遇强则强,但依旧能力不俗,当初在武功击败了仆固怀恩,就足以可见一斑。否则,孙孝哲也不可能重用一个只知道溜须拍马之徒。
夜深了,漆黑的天空上没有月亮,只有点点繁星交相闪耀,北洛水河面上,一群壮汉正挥动着铁镐,一下又一下的刨着冰面。
靠近河沿的冰面又薄,又不稳当,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碎裂,人便会跌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一命呜呼。
忽而,一个民夫站立不稳,倒头就栽进了黑漆漆的河水里。
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所有人都骤然心中一紧,距离那落水民夫最近的几个人将手中的冰镐递向水中争扎的人,只可惜那人只扑通了几下,就似乎体力不支沉入了河底。
嗖!嗖嗖!
破空声撕裂夜空,刺耳至极。
“敌袭!敌袭!”
平日里的敌袭十有**是自己骗自己,这回大伙也期望着想白天一样是虚惊一场。可无情的如簧羽箭残酷的打碎了他们的幻想,这是实实在在的敌袭,成百上千支弩箭纷纷砸落,立时又有十几个人躲闪不及而跌落水中,由于弩箭的压制,旁人就算想救,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落水的人挣扎着沉了底。
“快,快吹角,通知杨将军!”
嗷呜,嗷呜!
牛角声在夜空中回荡,闻者无不心惊。此时此刻白水城内外的人早就习惯了这些牛角声和金铁声背后包含的意义。
这种前后节奏一样的吹法,正说明了有叛军夜袭。
等杨行本亲自带着人赶到了河岸边,入入目处却都是摩拳擦掌的唐.军,杨行本十分不解,何以叛军竟没有渡河?
一名年过六旬的老翁见杨行本来了,就哭嚎着跪在他面前,一边哭诉还一边抹着眼泪。
“杨将军可要为小人做主啊,小人的一子一弟都掉水里淹死了,现在连尸首都捞不回来……”
杨行本大致了解了情况后,不禁望向漆黑一片的对岸,多年入眼处除了漆黑一片,还是漆黑一片。
燕军中果有才智过人之辈,看来在这种袭扰之下,民夫不敢靠近河岸去凿冰,这河面不出三日就会又动的冰硬,足以承担大军渡河了!
“叛军狡猾,想要阻止凿冰却也不会轻易得逞,放心,早晚会给你的亲人报仇,这笔帐我杨某人替你记下了!”
见杨行本说的恳切,那民夫竟跪在地上给他磕了是哪个响头。杨行本本鞥的想要去扶,但又强忍住了,在这些人眼里,如果不受他们的礼,也许就会被当做婉言拒绝。
于是,杨行本生受了那老翁的三个响头,然后才将其扶起来。
“都把心放肚子里,稍后也会派骑兵护着你们,一旦叛军敢靠近岸边,咱们就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的神臂弩比叛军骑弩射程远,威力大用来防守可说是占尽优势。
但接下来,叛军的反应却让杨行本大失所望,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去做。
这一回,叛军的不怕死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顶着神臂弩的齐射,这些人宁肯被射死,也没有后退一步,最终换来的结果是,唐。军也死伤不少,由于在意料之外,甚至给唐.军弩手造成了不小的骚乱。
不过,神武军毕竟训练有素,很快就在各队队正的组织下恢复了秩序,又进行了更加猛烈的反击。
这一夜功夫里,千余唐.军弩手护持着民夫们由南到北走了一遭,到天色放亮时,竟伤亡了有数百人之多。
杨行本获知伤亡情况后,忧心忡忡,叛军的战斗力远远超出想象,这还是隔河相望,假如短兵肉搏,他竟没有把握与之一战。
神武军在河东是扩军的步伐十分迅猛,杨行本麾下的这两万多人就是最后一批选拔招募的,几乎没有几个人参与过河蔡希德的大战。
这也不能怪秦晋厚此薄彼,原本在推演中冯翊郡也不是主要战场,在整个冯翊郡放了四万多人就已经足够了。可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孙孝哲是个实足的赌徒,竟不按照常理出牌。
此刻,杨行本一方面盼着郡太守早一日到白水来,另一方面还眼巴巴的等着来自秦晋的指示。由于一切计划都被打乱,原本的应对措施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一夜未睡,杨行本毫无睡意,又马不停蹄的回到白水城督责加固城防。还不到一个时辰,便有军卒急惶惶跑回来。
“紧急军情,将军,叛贼在对岸搭建浮桥,看情形要大举过河了!”
“甚?浮桥?”
搭建浮桥的确是个办法,可仓促之间弄出来的浮桥,质量可想而知,过桥的士兵也肯定要冒着跌落河中的风险。在这种滴水成冰的鬼天气里,只要落入河中,几乎就等同于宣判死刑了。
杨行本再一次低估了叛军的战斗意志,他们竟等不及河面封冻,而是要强行渡河!他不敢再耽搁,立即命人吹角,集合人马,以五千人为前锋,先一步抵达河岸,阻止叛军搭建浮桥。余下主力则落后一步跟上,以备前锋无力阻挡叛军过河。
再一次回到北洛水岸边,杨行本大吃一惊,远远的只瞧见对岸几乎已经成了大工地,到处都摆放着木料,新做好的船箱在岸边码放的整齐,只要推下水去就可以搭成浮桥。
很明显,叛军如此明目张胆的搭建浮桥,其目的就是要不计代价的进行强攻。
此时杨行本的心情可以用沮丧来形容,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视对方,竟使得自己和麾下两万神武军陷于前所未有的被动之地。
“火箭准备,烧了他们的浮桥!”
咬牙切齿,命令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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