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愤恨之余,杨行本催促胯下战马加速,他恨不得生出双翅来,立时就飞到长安城下参与各方人马对叛军最后的围剿。
冯翊郡太守杜甫在三日前接到了来自长安的天子诏书,正式令其整军南下。经过一冬的蛰伏,杨行本麾下神武军早就憋足了劲,只等着这一刻。
紧接着,来自长安方向的军报便雪片一样飞向了延绥两州交接之地,既冯翊郡太守杜甫的临时驻地。到现在为止,共有三支可以确定的勤王兵马已经在关中与叛军交战。其一是安西军节度副使所领的十万民军,虽然战力一般却一路上高歌猛进,克服了不少失地。第二支人马则是来自于蜀中的剑南节度使颖王李璬。虽然仅仅率领一万人马,可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第三支,乃是仆固怀恩,此人往草原大漠向回纥部借兵后返回时,取道灵武,重又召集了一批人马,数目大致在两三万上下,于关中西北部向长安推进。
杜甫以此判断,反攻的时机已经成熟,遂令杨行本倾巢而出,直杀回冯翊郡,然后再渡过渭水,自东向西与各部勤王兵马合击叛军。
此番行军,杨行本作为主帅并没有随中军缓缓前进,而是跟随五千骑兵前锋疾进,他已经等待的太久,一刻都不愿意再多等了。
马军兵马使辛云京此时已经成了杨行本的左膀右臂,他在澄城一战中身负重伤,最终拼了全力才突出重围,逃到白水县,至此侥幸捡回一条命。
此时此刻,辛云京的旧伤差不多都已经痊愈,虽然伤口处还会隐隐作痛,但已经不影响骑马作战了。
从坊州到白水只用了一天时间,由白水到澄城又用了一天时间,澄城抵达冯翊郡的郡治同州再用了一日时间。
数百里路程,五千骑兵驰驱三日即到,速度不可谓不快,虽然人困马乏,然则斗志昂扬饱满,对于一路上的过于太平均纷纷有所失望。
“想不到叛军竟撤的如此干净彻底!”
“杜使君临走时把冯翊郡烧成了一片白地,孙孝哲就算想驻兵,也得有城池物资和百姓啊?”
杨行本回应着辛云京的感慨,但话中也隐隐有些对于杜甫焦土政策的不以为然。
但不论怎样,叛军在冯翊郡没有讨了半分便宜去,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错失了大好的战略时机,由此以后转攻为守。可以说,冯翊郡的焦土战略为关中之战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只是苦了这些百姓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使冯翊郡恢复旧观!”
“将军不必过于伤感,比起冯翊一郡的损失,朝廷得意渡过劫难而保全,一切便是值得的!”
辛云京知道杨行本一直对此前的战败耿耿于怀,只好如此宽慰着他。
杨行本忽道:
“此言甚是,还当加紧行军尽快到长安去,改变原定计划,只在同州歇息一夜,次日清晨继续赶路!”
按照计划,五千骑兵经过连日的急行军以后须得在同州经过三日的修整,同时也等候后续赶来的步卒主力。
可杨行本竟在此时突然改了主意,辛云京不免有些讶然。
“将军,我军疲惫已极,虽然斗志高昂,可是若当真遇到了叛贼,恐怕力有不逮,反而得不偿失!”
杨行本面露冷笑。
“兵者贵在神速,以孙孝哲二十万大军断粮数月,能撑到现在就已经是奇迹,你以为他还有一战之力吗?我只怕咱们到得晚了,没得吃肉,只能喝汤!”
闻言,辛云京浑身一震,这个杨行本果然有过人之处,仅凭各方情报就做出了如此大胆的判断,偏偏他还觉得这个判断十之七八靠谱。
“末将谨遵将领!”
交谈了几句话,辛云京就被杨行本的推断所折服。大军在同州过了一夜,清晨太阳初升时,再度起行南下。
……
长安,神武军长史李萼近来越发的犯愁,每天都有数千叛军赶来投诚,拨付给神武军的粮食已经不堪重负。其实不只是军中的粮食供应,整个长安都即将要进入青黄不接的阶段。
只是这个消息在长安城中仅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知晓。
在御前会议上,天子李亨曾再三表示,长安城中除了军中上下将士,其余所有人都要限量供应粮食,并且将供应量减至之前的一半。又严令殿中的重臣,不得将粮食紧张的消息泄露一丝一毫。
其实,自从粮食减量之后,城中的敏感官员们,就已经猜到了其中因由,不过此事太过敏感无人敢当中议论而已。
朝廷的事自有天子和宰相们去发愁,而神武军中的事则离不开李萼了,如果仅仅供应神武军、团结兵和民营,粮食是绰绰有余的,可随着投诚的新附军越来越多,已达数万之众,粮食的消耗量大幅增加,这就难怪他忧虑不安了。
为此,李萼特地建议秦晋停止收拢投靠的叛军,竟新附军的规模控制在一定的数量之内,如此也可以不必遭受粮食紧张的困扰。然则,秦晋仅仅一番话就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因无他,这些叛军如果任其自行溃散,只能有两种结果。
第一种,叛军历尽曲折返回通关以东,修整壮大,三五月则可再次投入战斗。第二种,溃兵散落于关中各地,霸占山林,啸聚城匪,打家劫舍,袭扰官府。不论是哪一种结果,对唐朝而言都是头疼至极的。
暂时将其收编,虽然要面对不小的粮食压力,但可以避免许多隐患,而且唐朝与伪燕的实力彼消此涨,长远看绝对是有利的。
今日一大早,李萼的早餐才吃了一半,便有亲随急吼吼的赶来报讯。
“长史君,今日一早有万余叛卒来投,请示下该如何安置!”
闻言,李萼差点一头昏死过去。
整个新附军的规模也不过才三万人,骤然间多了一万人,可是其中的三成啊。但自从有了与秦晋的谈话以后,他已经意识到了收拢这些叛卒的重要意义,就算再难也得咬牙认了。
“老弱病残者,发往民营做工,余者打散按照成例重新整编!”
叛军中的老弱病残数目也不小,至少会有一两成,这些人发往民营做工,粮食的供应就可以只维持基本的供应,而不必像军中那样顿顿足量。剩下的都是精壮这部分重新整编以后,便是一支战力不俗的强兵。
然则,新附军毕竟是幽州边军出身,经过叛乱以后,对唐朝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已经大不如前,这就需要不断的时间来教育和感化。
对军中将士的思想加以严格的引导和限制,乃是出自与秦晋的首创,李萼虽然一开始觉得这么做有些多此一举,但很快就觉察出其中的重要性。但凡已经设置营监的军队,其战斗意志都要高出至少一大截。
虽然对其中的具体因果关系还不甚了了,不过李萼已经意识到,这么做是有必要的。
对新附军的思想工作又成了粮食以外,对李萼来说的头等重要之事。所有的营监均尤其一手挑选,大多都是老神武军调过来的,有着丰富的经验。
第一批新附军整编的时间最长,到现在已经小有成效,虽然其中九成以上都是来自幽州的叛军,而这九成里还有半数左右都是胡人,可是这些人对唐朝和神武军的认同感已经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尤其是后者。
至少有四个营的新附军请战的互生极其之高,不止一次的请李萼代为通禀御史大夫秦晋,要求主动进击叛军军营。
一开始,秦晋每次必会拒绝,然而今日的请战书送了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就收到了回音,居然得到了批准。
其中,新附军的甲乙两营共计一万人得到准许,可以配合神武军做一次强攻。作为长史的李萼,一直负责新附军的提调,如此也就顺理成章的上了战场。
初次上阵,李萼既紧张又兴奋,不过他的职责仅仅是协调主将与各新附军之间的指挥,即便如此也同样有杀敌立功的机会。
没有意外的,负责指挥这次强攻的主将还是郭子仪,只见他浑身上下尽着铁甲,战马踢踏向前,不安而又急躁的打着响鼻,这都为临战之前添上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不过,李萼在郭子仪的脸上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波澜起伏,冰冷的表情下一定掩藏了对激战的渴望和兴奋。
杀!杀!杀!
随着令旗的挥动,数万步卒齐声怒喝,一连串的杀字震彻霄汉。紧接着,密集而又急促的战鼓声隆隆敲响。
没有人不会在这种氛围下热血沸腾!
很快,数十架组装完毕的石砲被缓缓推向阵前,绞车绞紧了牛筋,一颗颗黝黑滚圆的霹雳炮被放在甩臂末端的盛具里。
一支支火把齐齐点燃了引信,在火花嗞嗞乱跳的同时,随着巨大的木头撞击声,一颗颗霹雳炮被抛向了半空中,又裹挟着料峭的空气直直砸向了敌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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