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假货?”
这真是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完全超出了秦晋的预期。最初听说孙孝哲被俘虏以后,他只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此时的关中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口袋,只要将潼关与蒲津的口袋扎紧,那就是稳重捉鳖的局面。
可现在,被抓回来的孙孝哲居然是个假货,而且这个假货还是回纥人送过来的,其中就有很多东西供人玩味了。
郭子仪的人还没回来,就派人送回了军报,想必他还有必须处置的事情脱不开身,而且这个消息又不能耽搁,因而才有了以军报沟通消息的举动。
抛开这个且不说,秦晋现在只担心没了货真价实的孙孝哲,又该怎么向李亨和政事堂的几位宰相交代。
房琯、崔涣、韦见素已经正式履任,这几位一看就不是像魏方进与陈希烈那般好糊弄,若被追究起来,自己岂非要给磨延啜罗背黑锅了?还是这口黑锅本就是磨延啜罗送给自己的?
各种心思随之泛滥开来,秦晋的脸上忽晴忽阴,心中则在思忖着究竟该如何才能把假货造成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
崔光远本没认为假货是多大的事,但见秦晋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也预感到事情或许不妙了。
不过,秦晋并没有继续孙孝哲假货的话头,而是突如其来的发问:
“大尹可曾听说,政事堂有意换一个京兆尹?”
这回轮到孙孝哲傻眼了,心道怎么突然又牵扯上了自己,而且还是关系到前途的大事?
“大夫不是说笑吧?下吏自问不曾有过半分疏失,政事堂也不会轻易的撤掉下吏!”
京兆尹虽然品秩不高,但却一手掌握着京畿的大小事务,对于宰相,对于天子都是不可或缺的权柄。
崔光远任京兆尹,李亨是比较满意的,因而问题的关键不在天子身上,在于某一位宰相可能想要提拔一位自家的亲信坐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否则政事堂宰相的位子就会有些飘忽。
这个消息是李辅国遣人捎出来的,虽然真假有待于证实,但他相信空穴绝对不会来风。
“消息还未确实,大尹总要有个准备才是,现在你我是一根绳子上的两个蚂蚱,谁也离不开谁。”
秦晋这话说的不假,历来京兆尹都是宰相夹袋里的人物,现在京兆尹与秦晋这个领兵之人交往甚近,乃至于言听计从,就算双方没有任何不臣之心,也会被人所诟病,尤其是那几位眼睛里不揉沙子的宰相。
“为了不落人口实,大尹近来还是要尽量避免到军中来,你我更不易再见面。”
崔光远满不以为然。
“行的端,做得正,还怕人诟病了?倒要看看,那个能把屎盆子扣在大夫与下吏的头上。”
话虽如此说,崔光远接下来的话还是认同了秦晋的说法,只不过说几句狠话发泄发泄心中不满的情绪而已。
转了个弯,崔光远忽然又想到了孙孝哲假货的消息上来。
“难道大夫以为那个假贼首会与下吏的去留有干系?”
秦晋点了点头。这本是两件风马牛不想干的事,但被蛇虫鼠蚁叮咬惯了的他却早就练成了一副敏感神经,一定会有人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他现在尚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孙孝哲乃是假货的消息,必须尽力阻止此事的扩散,否则被有心之人抢了先手那就麻烦了。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啊 !”
崔光远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一个人。
“大夫难道是在指李……”
李字后面拖长了音却不再说出那个字,但任谁都明白所指的就是李泌。
秦晋摇头、
“李泌这个人素来仇视于我,不过这一次他算是针尖对麦芒,遇上了对手,被房相公整治的自顾不暇,又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对付你我?”
习惯性的想到李泌以后,崔光远又觉得,政事堂的几位宰相都是正人,应该不会做这种无中生有,构陷于人的事。
反而,他把问题想的相对简单了一些,那就是假贼首究竟是回纥大将磨延啜罗有意,还是无心之举?
最初秦晋也和崔光远有同样的担心,然而在思忖过后,反而不放在心上了,磨延啜罗作为番邦外臣,根本就没有插一脚进来的资格,唐朝就算到了这等焦头烂额的地步,也一样会被宰相和百官们习惯性的蔑视。
有这一点就足够了,至少给秦晋的担心上了一道保险。
崔光远悻悻的离开了秦晋军中,而秦晋也坐不住,马上到西市的新军军营中去寻广平王李豫。
李豫现在名义上是秦晋的扶手,专司负责新军的提调,而训练依旧由神武军的教官系统负责。
不过,这也和橘生淮南淮北的典故一样,一旦涉及到了非神武军,就算训练方法,与军规细则一模一样,效果还是天差地别。
当秦晋抵达西市军营时,李豫正在因为这件烦恼事犯愁。
世人虽然都当他是理所当然的太子人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身也承受着不小的一力。
建宁王李系与李豫乃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都是嫡子,但李豫的优势则在于一个长字。唐朝与前朝各代一样,在继承人的选择上,也习惯性的遵从与立嫡立长的原则,虽然原则总被各种人打破,但这种固有观念,已经深入人心上千年,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尤其李豫的表现在众兄弟里也极为出众,再加上李亨也屡屡有意培养,更是使他成为了最有可能承继大统的人选。
然则,天子一道诏书,李系就取代叔父颖王李璬成为两万剑南边军的统兵将军。
这对李豫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一旦有了压力,便容易患得患失。因而,他更要证明你自己,给既为天子又为父亲的李亨看,自己是有过人之处的。
由此,训练一支如神武军般令行禁止的强兵就成了他的不二选择。
可有些事,往往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现在,他才清楚了独自带兵的麻烦与难处。
别看那些将佐校尉们,当面时谦恭有礼,可一旦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各种推诿塞责,阳奉阴违便层出不穷。为此,李豫也曾下重手整治过几个特别过分的将佐,可这反而使得他有被孤立在外的尴尬处境。
正所谓法不责众,总不能把所有阳奉阴违的人都开革调吧?这在大**中还没有过先例。
“大好天气,广平王因何愁眉不展?”
秦晋抬头看了看没有一片云彩的天空,蓝的让人有些眼晕。
李豫叹了口气,不想说自己的窘境,毕竟这种事怎么好秦晋知道呢?他实在想不通,当初在团结兵和民营的时候,自己何等威风,上下无不令行禁止,精诚团结更令人精神振奋,现在倒好,明明手底下的人都是唐朝功臣汛期子弟,因何竟与前两者差了这么多呢?
“没什么,昨夜睡得不好,今日才有些无精打采。”
其实,就算李豫不说,秦晋也知道李豫所处的窘境,只不过他这次来另有目的,因而也不便主动说破。
“又一桩事,须得广平王知晓,回纥大将押解来的贼首是个假货。”
“假的?”
李豫闻言后,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他又紧张的问道:
“此事千真万确?没弄错了?”
“郭子仪亲自带人去辨认的,断不会出错。”
李豫忽然觉得,事事真是奇妙,原本他和父皇同为一体,而现在却好像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雾障,反而与秦晋竟有种无话不谈的感觉,甚至还设身处地的为其有所担心。
“此事若当真不假,须得立即奏报天子,否则有可能被小人所乘!”
想必秦晋,李豫就说的很直接,他也认为有人会以此事来大做文章。
秦晋点了点头。
“此事前前后后都是神武军在负责操办,出了纰漏,核实的晚了,都是容易遭到诟病的地方……”
眼见秦晋一桩桩的数落着,李豫忽而觉得诧异,这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秦晋吗?抵御强敌时的安分自信从容与冷酷哪里去了?现在反而谨小慎微的像个小吏!
但也只是稍一错愕,李豫就明白了,原因无他,大体上与自己所担忧的处境相差无几,一种通禀相邻之感油然而生。
“大夫是如何打算的?”
“先去询问那假贼首,或许还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嗯,也只能先如此了,如果什么进展都没有,就不能再耽搁了,当立即入宫奏明天子,大夫若不方便,李豫可以亲自入宫一趟!”
秦晋也没想到,广平王李豫竟如此主动的为自己遮掩,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他在官场上混迹的这几年,锦上添花的人不是没有,但多数都是,阴谋算计,落井下石,像李豫这等雪中送炭的可渭少之又少。
不过,秦晋并不打算借助李豫之口去像天子奏报,有些事是不能假手于人的。广平王的处境也很微妙,如此岂非连累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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