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觉得寿安公主有点无理取闹,他已经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而且自己一句话还没说,她居然就气鼓鼓的走了。愣在原地半晌,他终于无可奈何的耸耸肩,都说女人的心思难以捉摸,可也不至于像六月天的脸,说变就变吧?
不过,有了这一番折腾,秦晋也发觉自己对天子家的女人还是缺乏认识,她们毕竟都是天之闺女,任性与骄纵恐怕都是难免的,看来要重新评估对虫娘的评价了。这时,白发苍苍的家老返了回来,站在秦晋的身后一言不发,只似乎欲言又止的叹息了一声。
秦晋发觉了家老的存在,便转过身来,问道:
“长公主此来,可说为了何事?”
家老显然不是个多话的人,只陈述了基本事实,对于寿安长公主的真实意图则不做任何揣测。
听了一阵,秦晋哈哈一笑,由此也就确定了虫娘此来的真实意图,看来的的确确是为了悔婚。
事情应该挺简单的,皇甫恪阻止联姻的话可能通过某些渠道传到了虫娘的耳朵里,毕竟她是天子最宠爱的妹妹,就算天子身边有些消息被她得知也全然不奇怪。但他还是有点奇怪,虫娘应该是个睿智的少女,怎么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不加任何查证就匆匆的跑来兴师问罪呢?这可不是她的风格啊?
其实,秦晋还是忽略了一点,就算再理智,再聪明的人也有关心则乱的时候,虫娘之所以没了方寸,也就是因为此。
“主君,今日难得回来一趟,可在家中用饭?老奴已经着人准备了……”
秦晋想也不想,摆了摆手。
“不必,军中诸事繁杂,须臾离不开人,若非得知长公主来了,我也不可能抛下公事回来。”
这一回,家老毫不掩饰的叹息了一声。
“主君一心许国,可也要保重身体,看看……比去岁瘦了可不知一圈啊!”
现在的秦晋的确比一年前又黑又瘦,甚至两颊都隐隐的陷了进去。这一点,并非秦晋所关心的,他的身体还十分年轻,经得起这种强渡的辛苦,谁让自己来到了这个倒霉的时代呢?如果不时时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那带来的后果可就不仅仅是瘦了一两圈。
次日一早是一月例行两次的朔望朝会,秦晋整理冠带,天还没亮就带着几个随从赶往太极宫。抵达宫城以后,只见宫门外已经聚满了准备上朝的官员。透过阙楼,可以隐隐见到含元殿透出来的灯火之色。
秦晋来到阙下,站到了一群三品官员之间,一会到了正点时辰,他们必须按照官阶品秩排序依次上殿。
这其中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毕竟是朔望朝,一些平日里不甚管事的清要老臣也在此时该露脸了。而三品在唐朝已经是实实在在的高官了,与宰相同品的官员,即便不是宰相也都是纵横大唐官场几十年的人了,一个个都是须发苍苍,身体颤抖。只有秦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倒显得是十足的异类。
若再往日里,这些老臣自持威望资历,与秦晋总保持着足够的距离,除了礼貌上的招呼,并不多说一个字,可今日秦晋总觉得有点奇怪,那些老头子不管生面孔抑或是熟面孔,都有意无意的看着自己,甚至还有些闪烁的询问安好。
这可太奇怪了,秦晋虽然一脸的莫名其妙,但也保持着足够的礼貌和微笑,一一做着回应。
秦晋可以感受得到,这些人对他并没有恶意,可在他们的眼睛里却又分明蕴含着别样的神色。
正在他莫名其妙之际,宰相魏方进姗姗来迟,见了秦晋竟也露出颇有些玩味的笑容。
这让秦晋愈发奇怪,便问道:
“你们今日一早都吃了什么,如何都笑的如此奇怪?”
他和魏方进共同经历过长安之战的风风雨雨,虽然此人往往只明哲保身,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是以秦晋也没有什么顾忌,直截了当的问了起来。
倒是魏方进瞧了瞧秦晋身后的其他老臣,便一把拉着他往后走了几步,又低声道:
“可能现在就御史大夫自己不知了,这惧内的名声,已经在长安城权贵圈子内传开了!”
秦晋大为惊讶,不禁失声道:
“惧内?传开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难道那些老头子就是因为这个对自己表现如此奇怪?
“哎呀,小声些,小声些,难道大夫就不怕人言可畏吗?他们可巴不得从你这套出点内幕消息呢!”
魏方进就差伸手去捂秦晋的嘴,秦晋偏头斜眼回望,果见那些老头子都伸着脖子竖着耳朵,在听着他们的谈话。
“怎么会是这样?又是哪个谣传的?”
秦晋并不在意惧内的传言,但他生气的是,究竟那些人居然如此无中生有!事实明摆着,一定有人趁着昨天寿安长公主到永嘉坊的消息加工琢磨以后传出去的。这种人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的百姓,一定与其中摸个关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大夫息怒,这种事最讨城中权贵和那些夫妇们喜欢,大夫在意也晚了,只能等他们渐渐淡忘了此事。”
秦晋暗道,幸亏魏方进将此事告知了自己,否则恐怕得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那些异样眼神的幕后原委。看来,以后处理与女人之间的事可要万分小心。毕竟惧内的谣传还算无关痛痒,若是有些……
却听魏方进又压低了声音问道:
“大夫且与老夫说说 ,昨日长公主可当真到了永嘉坊?”
秦晋被问的一愣,在看到魏方进一双老眼里的浓浓好奇之火,不禁被这老头子气笑了。
也就在此时,宰相之首房琯踱着方步走了过来,众人纷纷与之见礼。此人虽然由侍郎一步登上了官场的巅峰,可谁也不敢轻视此人。现在的房琯可谓是春风得意,既得天子的信任,又得天子的重用。两日后他即将率领唐朝十余万大军东出讨贼。
一旦此战功成,房琯将有再造社稷之功,因而没有任何人敢于轻视此人。
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朝中百官对此番平叛都充满了信心,认为此战如果不出意外,克服东京应该是水到渠成的。
房琯经过秦晋身侧时,除了做足的礼数意外,竟也意味深长的多看了他几眼。
秦晋略有尴尬,暗道,看来自己这惧内的名声算是传开了。倘若他真的惧内也就罢了,可明明自己是冤枉的,虫娘甚至都没多与他说一句话就怒气冲冲的掩面而去。
就在秦晋暗暗奇怪的同时,伸出宫苑之内的虫娘依旧闷闷不乐,她闷闷不乐的并非关于秦晋悔婚的消息,而是经过一夜之后,发觉自己贸然赶去永嘉坊的唐突,不知他又如何看待自己。难道也如自己的那些姐姐般的刁蛮任性吗?
越想越是懊悔,懊悔自己的冲动和不理智。是以,虫娘一会斜身躺在在卧榻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出身,一会又来到窗子前,望着外面已经展出朵朵粉嫩花蕾的桃枝发呆。
只听南姨与梅兮的说笑声透过精美的屏风由外面飘了进来。
虫娘不禁暗暗不乐,自己都心烦到了这个地步,她们两个居然还没心没肺的说笑。正要出言责怪,却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已经转过了屏风,走进室内。
“今日总算为公主出了一口恶气,让那负心人有苦说不出!”
这可听的虫娘有些奇怪,怎么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还是南姨笑着说道:
“梅兮这丫头古灵精怪的,多亏她想出了这主意……”
听完了南姨的简单描述之后,虫娘也不禁乐得前仰后合。
“厮杀于万马军中的大英雄居然惧内,也亏你想得出来!”
虫娘顿觉此前的不悦都烟消云散,觉得秦晋这块木头就应该小小受些惩戒,谁让他管不好自己的部属,让他们乱说话!
梅兮也跟着笑了一阵,却又愁眉道:
“那负心人若是铁了心的悔婚,这,这不也没了用处?如此折辱公主,只恨教训得轻了!”
虫娘则挥动丝帕在颈间来回挥动着,现在的天越来越热了,刚刚不过笑了一阵,细嫩的皮肤上竟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小施以惩戒无伤大雅,若是玩笑过了,可就不合适!我经过一夜的思量也想的明白,他情深义重,岂会轻易的背弃承诺?无非是他手下的将军有异见,自作主张。”
听闻虫娘如此说,梅兮的脸上顿时显出一丝惊讶之色,漂亮的眸子里也闪过了不安。
“那,那婢子岂不是怪错了人?”
虫娘笑道:
“他御下不严,小小惩戒又有何妨?再说,惧内而已,又不是什么坏事,当年开国名臣房玄龄不也惧内吗?又何曾影响他的一世英名了?不照样被太宗皇帝画像于凌烟阁吗?”
在虫娘的心里,秦晋是迟早要画像于凌烟阁的,成为后世人臣竞相崇拜的楷模!这等事,只不过是其间的些许点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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