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琯直觉得脚下大地在剧烈的颤动着,他的第一反应是发生了大地动,但马上就明白了,这很可能就是秦晋口中的奇迹,接着又联想到,这个奇迹一定与自己刚刚点燃的那五根奇怪的绳子有关。
借着东方隐隐泛白的光线,绝大多数人都目睹了此生不曾见过的震撼一幕。新安关城的一段城墙居然整段爆裂坍塌,腾起的尘土在上空呈现出巨大的蘑菇状。
满身泥土的清虚子第一个跳脚欢呼,一日夜连续不停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这爆炸的一幕他早就在长安郊野的深山里试验过无数次,今日终于应用在实战中,而且幸不辱命,如何能不兴奋激动呢!
“成功了,成功了!”
相对绝大多数人的震惊与激动,秦晋的脸上依旧水波不兴,他的双目紧紧的盯着烟团之下的关城,但愿炸出的豁口足够大军通过。
与此同时,十数骑兵往烟团笼罩的关城处冲去,由于其间的壕沟大半都已经填平,是以他们一路上毫无阻滞,顷刻既至。
很快,秦晋所希望的消息被传递回来。
“全军听令,攻城!”
军令一经下达,准备了半夜的将士们早就憋足了劲,如溃堤洪水一般冲了出去。
此时,房琯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秦晋究竟是用什么手段使得新安关城于瞬间坍塌的,而且其中的威力竟与大地动不遑多让,难道真请了天兵天将不成?
然则现在是战时,秦晋早就没有功夫理会房琯,房琯也识趣的只看不说。现在就算傻子也清楚,神武军于黎明时分发起了决战,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新安关城被炸开了近三十步的口子,大批的神武军由缺口处蜂拥而入。
就实而言,城中叛军早就发现了集结在城外的神武军,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攻城战。可突如其来的大地动与大段城墙坍塌,彻底将城上城下的叛军吓傻了,而且由于负责指挥的校尉与大批军卒在城墙坍塌时被当场活埋,使得躲过一劫的其他军将们陷入一种惊恐莫名的涣散状态,面对冲进来的神武军没有半分抵抗能力。
当令狐潮正在美梦中洋洋得意之时,婢女惊慌的呼声将其惊醒,他不情愿的抱怨着:
“不是告诉你们了吗?不到日上三竿,不要惊扰了……”
他昨夜兴致大起,连御三女,身体疲惫之至,只闭着眼睛要将扰人清梦的婢女赶出去。
“将军不好了,刚刚有军报送来,说,说唐.军已经进城了!”
令狐潮依旧闭着眼睛,甚至不屑的重复了一遍:
“**进城,**进城……怎么可能?”
“将军刚刚难道没有感觉的大地动吗?据说正是大地动之后,关城塌了一大片,唐.军这才趁虚而入的。”
其中一名婢女伶牙俐齿,倒是说的明白。可令狐潮依旧头脑昏昏沉沉,也许是睡得太沉了,根本就不曾感觉的有什么大地动。
“一派胡言!哪来的大地动,莫要乱我军心!否则立斩不赦!”
此话说完,令狐潮忽然就听到了外面隐隐传来的喊杀声,甚至还有此起彼伏的爆响,他猛然睁开眼睛,身子倏地弹了起来。
“快,快拿某的铠甲来!”
唐.军进没进城令狐潮不敢确定,但只凭着如此密集的杀声,关城上一定爆发了大战。
这可与之预想的相差甚远,如果神武军打算填平了城外的壕沟再进行攻城,那么至少要耗费三日功夫,也就是说他还有三日的功夫可做准备。谁知道秦晋居然不按套路出牌,填了一天的壕沟就发起了攻城大战。
令狐潮暗道中计,此时方知小看了那秦晋,原来所谓的填平壕沟不过是麻痹之计,其最终目的不过是使自己放松警惕而已。
很快,三十多斤重的铜甲被两名仆役抬了过来,一干仆从正打算伺候令狐潮披挂整齐,却有部将直冲进了内宅。对此,令狐潮大为不悦,可见他一身血肉模糊,便又将斥责的话咽了回去。
“何事如此莽撞?”
“将军,大事不好,关城坍塌,唐.军入城,咱们,咱们抵挡不住,,将军请快快撤离吧……”
“甚?”
令狐潮登时气血上涌,情知军情非虚,却又难以置信。他几步上前揪住了那血葫芦一般的部将,厉声喝问:
“说!城墙好好的怎么就塌了?”
“末将也不清楚,大地动发生时,将士们不是被活埋,就是让飞溅的碎石土块砸得重伤毙命,末将命大……”
瞬息之间,令狐潮心念电转,他顿时意识到现在不是追究城墙为什么突然坍塌的时候。
“唐.军有多少人进城了?调集全部兵力,务必将他们撵出城去!”
令狐潮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岂能因为部将的几句绝望之词就不顾一切的逃命呢?
“大地动后,所有人都无心应战,城内将士们都成了眉头的苍蝇,已经,已经无从抵抗!”
几名仆从正替令狐潮披挂,但这种铠甲样式复杂啊,若完全披挂好至少也得小半个时辰,现在听说唐.军打进城了,仆从们心慌也就手乱。令狐潮胸中的愤怒无从发泄,便一脚一个把身前两名仆从踹得飞了出去。
随即,令狐潮又吧身上挂了小半的铜甲甩掉,径自抄起袍服草草穿上,便急急出了府邸。
到了大街上,令初潮才切身感受到了大乱将至,作鸟兽散的味道。
若再往日,满街的军卒们见到了令狐潮哪个不山呼膜拜,可现在还有谁会理他?只一个个顾着四散奔逃。
“站住,站住,给我把唐.军赶出城去!”
任凭令狐潮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理会他的话。怒极之下,他抽出了腰间的横刀,便是一通胡乱砍杀。
见血之后,果然收到了几分效果,军卒们怯生生的聚在一起,瑟瑟发抖。
令狐潮翻身上马,擎起了带血的横刀,厉声嘶吼:
“随某杀退唐兵,但有后退者,立斩不赦!”
令狐潮的亲卫有数百人,再加上堵截住的逃散军卒,一干人又沿着并不宽敞的大街往西关城奔去。
与此同时,秦晋见神武军已经入城近半,便知道今日之战已经十拿九稳,如果没有太大的意外,今天日落之前,新安城头阙楼上将会飘扬起唐.军战旗。
长长松了一口气之后,他便在人群中寻找着房琯的身影。房琯一直就紧跟着他,是以秦晋很容易的就找到了那个略显苍老的身影。
“如何,秦某说今日破城,便今日破城,相公还愿做赌吗?”
房琯则道:
“若秦大夫攻无不克,老夫宁愿每次都输!只是老夫尚有疑问,不知大夫如何使得,使得新安……地动呢?”
秦晋呵呵一笑,将 清虚子拉了过来。
“真人与老相公解释解释,那大地动是如何引发的!”
清虚子乐于在宰相面前卖弄,便咧着嘴,装模作样的说道:
“老相公此言差矣,那不是大地动,乃是神武军特制利器,火药!”
“火药?可是炼丹之物?”
房琯虽然以儒家为尊而远鬼神,可对道士炼丹时常会练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也多有耳闻。
“火药制成的霹雳炮,点燃之后顷刻爆炸,扔到人群里就会糜烂一片,被碎片扫中者,轻则骨断筋折,重则立时毙命……所以,秦大夫特地委贫道以重任,组建了火器营。今日新安城墙坍塌,便是火器营的杰作!”
清虚子絮絮叨叨,房琯却彻底被惊呆了,他实在难以想象,能使坚如铁石的夯土城墙大段大段的坍塌,竟然出自人力所为。
倘若有如此利器,纵使洛阳长安这样的坚城只怕也难以抵挡得住了!
房琯猛然间一拍大腿,竟然抱怨道:
“大夫既有如此利器,何不,何不早些拿出来?”
不等秦晋搭腔,清虚子却没好气的说道:
“莫怪贫道说话不中听,当初在长安时,相公恨不得置大夫于死地,哪个会傻到将如此利器拱手送上呢?再者,这种利器也不是什么人都会用的,不经过训练是万万不成的。退一万步说,如果相公但有一点容人之量,也不至于有今日下场!”
被清虚子指责了一通,房琯满面通红,情知对方说的也是实情,如果当初不是存了制衡之心,也不至于仓促上阵,将自己的所有前程与抱负一并葬送!
秦晋则对清虚子道:
“房相公一心某国,秦某心知肚明,也不曾有过怨言,现在既然前嫌尽释,此事也休要再提!”
房琯更是汗颜,却又无言以对。
数里之外的新安城内,神武军已经控制了近半数的城墙,叛军依托于城内的街道坊市进行了顽强的抵抗,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神武军此次也算棋逢对手,虽然城内巷战打的艰难,但仍旧是有进展的,一个坊接着一个坊被打了下来。
“生擒贼首令狐潮,不要让令狐潮跑了,大夫有令,活捉令狐潮赏千金……”
令狐潮听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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