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庄毕竟年岁大了,刚刚又受到了惊吓,秦晋命人将其妥善安置起来,就目前而言他的作用还有待开发,但指望着一个头像的宰相攻陷洛阳城也是不现实的。
等到中军帐内只剩下自家人时,杨行本这才满怀担忧的说道:
“看来城内那些打算举义的人提前动手了。”
至此,秦琰才明白,原来这是早就谋划好了的,更是蠢蠢欲动。
“原来大夫早就安排了这一出好戏,接下来该咱们神武军里应外合了吧?”
一边说话,秦琰一边摩拳擦掌,这一刻等得太久了。然则,他忽然发现,秦晋和杨行本的脸上都没有笑模样,马上就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不妥之处,于是乎笑容又僵在了脸上。
“莫非,莫非此事有变故?”
杨行本点了点头,不无忧虑的道:
“举义的人是早就联系好了的,但动手的时间却提前了,事先我和秦大夫毫不知情。”
秦琰顿时一拍大腿。
“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没有商量好就动手,不是自取死路吗!”
这也是秦晋惋惜的地方,但他也知道没有人是上赶着送死的蠢货,除非是遇到了迫不得已的意外,不得不如此。
但是,秦琰对降将降兵的歧视,此风绝不可长。他狠狠的瞪了秦琰一眼。
“没记性的东西,说过多少遍了,只要举义来投,就都是我唐朝将士,再有这种调调,休怪秦某军法从事!”
一不留神又遭到了训斥,秦琰悻悻的一摊手。
“末将知错,请大夫责罚就是,也不用等着下次了!”
这明显实在顶撞秦晋,发泄心中的不满,杨行本忍不住笑了。
“这这猴崽子也想造旧主人的反吗?”
秦琰忍不住摸了摸额头,嘿嘿笑了,又满腹委屈的说道:
“家主对俺们这些人太严苛了,稍有小错就十倍百倍的惩罚,外人也不见如此,否则现在俺就是受封将军也绰绰有余呢!”
秦晋沉吟着不说话 ,杨行本则一本正经,满脸严肃的说道:
“你以为这是在刻薄你们吗?大错特错,秦大夫此举就是要让你们封侯拜将那一天旁人无话可说!”
秦晋刻意打压这几个家奴出身的军将,其目的不仅仅是让人不说闲话,更重要的是磨练他们的性子,而不使他们养成骄横的习惯,懂得时时刻刻处处要夹着尾巴行事。
事实证明,这几年以来对秦琰的打磨是颇为成功的。许多不平之事都只浮于表面的发发牢骚而已,不像从前都要动真怒的。
果然,秦琰苦着脸道:
“家主良苦用心,俺又岂能不知?但这一肚子的委屈还不让俺发几句牢骚了么?”
秦晋对待属下是严苛不假,但心是热乎的,而杨行本则完全相反,他对待部属严苛,心也是冷的。秦琰看似玩笑的话,他却很不以为然。
“身在风口浪尖之上,就要时时刻刻谨言慎行,半句玩笑,半点马虎也要不得,否则一不小心就有跌落悬崖的危险!你一个人坠崖不要紧,难道还要牵累旧主人吗?”
秦琰脸上的笑容再一次僵住了。
洛阳城安喜门失火这件事来的太突然,尽管秦晋有心如此,但是此时既不了解情况,也没有充分的准备,如果贸然行事,弄不好就得赔了夫任又折兵。
思忖良久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可惜可惜啊,为今之计也只能静观其变!”
这么说实际上已经很是委婉了,在他看来安喜门失火的兵变根本不可能成功,相信用不了多久,这次举义就会被城内叛军轻而易举的荡平。
但秦琰还是很不甘心,他两手搓了一阵,才又看向秦晋。
“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覆亡吗?
杨行本扭头反问:
“明知必败,难道还要不自量力的去送命吗?”
秦晋摆了摆手,制止了打算与杨行本争执的秦琰。
“不要聒噪了,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神武军在洛阳城的内线也不止这一条,此次仓促举义行事的失败就权当一个教训。”
“大夫所言甚是,但当务之急却是尽快与城内再一次取得联络。或者派几个得力的人进去,指挥那些有心举义的燕兵……”
中军帐内的气氛很是压抑,杨行本觉得有必要和城内取得联络,才能再一次避免这种悲剧的发生。
“不可!派人进去谈何容易,一切联络还得照旧,谨慎小心才是长久之计!”
其实,杨行本也是那么一说,当真派人到守卫森严的洛阳城了又谈何容易?
秦晋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腿脚,在账内来回踱了几步才又重新站定。
“城内的事咱们难以左右,先不去想他,更重要的事还等着你我去处理!”
“大夫说的是大营里那些尚在做困兽之斗的曳落河叛军?”
杨行本的建议是想方设法将其收为己用,但秦晋却顾虑重重,这些人素来桀骜不驯,弄不好为其反噬也极有可能。
这一点,秦琰比秦晋的想法更甚一步。
“还费那气力作甚了?直接将那万把人都歼灭了事干净……”
“丧家之犬不足惧,重要的倒是军营里那百万石军粮。”
至此,秦晋的注意力终于转到了大营里百万石军粮上。
杨行本摇着头,很明显的不以为然。
“曳落河都是些冥顽不灵的胡人,如果咱们逼得他们急了,一把火将那些军粮烧了也不是不能!反之假使投鼠忌器,又等于自缚手脚,反而成了累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杨将军说说,该怎么处置?”
秦琰刚刚被杨行本训斥了一顿,此时逮着机会正好给他点难堪。
只见杨行本咬牙切齿的吐出了几个字。
“人与粮食俱焚!”
那些军粮诚然是供吃用的,但也同样是极好的引火之物,一旦大火烧起来,任何人都无力回天。非但如此,与之同在营中的曳落河要么被烧烤而死,要么被烟活活熏死,总而言之都是死路一条。
“大夫还忧郁甚了?当断不断,只能错失良机啊!”
严庄刚刚投了神武军,此时叛军军营内人心惶惶,正是趁机发难的大好时机,如果等这些叛贼的军心稳定之后,再想轻易得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晋早就想过玉石俱焚的法子,但唯一顾虑和在意的是那百万石军粮,这都是民脂民膏,就算一年出两季粮食,要多少顷两天才能有如此产出?这种损失和人口损失一样,都是难以挽回的。
去年在关中一把火烧了五百万石军粮,那是迫不得已,可现在明明有得选择,为什么还要出此下策?
未到迫不得已的境地,轻易不能放弃这百万石军粮。
杨行本仍旧没有放弃劝说秦晋。
“此前十万石军粮大夫不也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下令烧掉了吗?现在虽然有百万石军粮,也不过多了十倍,既然可以一劳永逸的全歼那些胡贼,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的确,在尹子琦的眼皮子底下烧掉了十万石军粮此事不假,秦晋也没怎么犹豫,但这毕竟是上百万石的数目,又岂能儿戏视之呢?
秦琰见两个人都默然不语,便提议道:
“能不能想个万全的法子,既保住百万粮食,又收服那些叛贼,为甚非要全歼呢?大夫一向都是提倡杀伤不如收降的,现在怎么还犹豫了?”
杨行本嗤笑道:
“世间事岂有完全的?如果真有这么好的法子,秦大夫又何必愁眉不展了!”
秦琰嘟囔了一句:
“既然没有万全,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算了,顾虑重重,遭罪的还不是咱神武军了……”
……
洛阳城内,安喜门的大火已经被扑灭,经查受被烧毁的除了敌楼建筑以外,还有城墙上下堆放的木料和火油。这些东西原本是对方攻城的唐兵的,现在倒好,被那些该死的乱兵一把火就烧了个干干净净。
安守忠看着一片狼藉的安喜门上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将那些作乱的人扒皮抽筋。
但是,在扒皮抽筋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置。
在安守忠面前十几个木架一字排开,每个木架上面都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军卒正卖力的一下又一下的抽着鞭子。
“说!幕后的指使之人究竟是谁?说出来,或许还能留下一条狗命,苟活在这个世上!”
“呸!要杀要剐给爷爷来个痛快的,休要聒噪废话!”
这几个人倒有些骨气,安守忠冷笑数声,怎么可能让这几个人痛痛快快的速死呢?他就是要折磨的这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人一旦到了这种境地,能够硬气的也就没剩下几个,只要有一个人开口,安守忠的谋划就算成了。
“禀相公,探马回报,唐营兵马并无异动!”
这个军报让安守忠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神武军不来趁火打劫,一切就尽在掌握之中,想到这些他的脸上就露出了阵阵狞笑。
“打,往死里打!”
一时之间,惨叫哀号之声再度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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