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火药的爆炸效果让清虚子大失所望,一连十几个地洞的火药被引燃,预想中的城墙坍塌并没有出现,仅仅是感到了地洞而已,至于洛阳城的夯土城墙上出现的那几道裂缝,就像一张嘴裂开了,在讽刺的笑着。
“真人,咱们这回往地洞里填的火药可是从前三倍不止,为何只有这么小的动静?”
面对部下的不解,清虚子苦笑道:
“还不是洛阳城墙太大了,城上甬道几乎可以并列通行八辆马车,岂是那些郡县小城可比的?”
“既然如此,将地洞再挖宽数倍,多填火药……”
清虚子摆了摆手。
“不必多此一举,继续按照今日的规模挖,明日一早继续引爆,次数多了总能有点效果!”
他亲自去查看了爆炸后的场面,洞口填埋的沙石一股脑被冲了出来,几处与地表距离较浅的位置被炸的稀烂,就像耕种前翻过的土地。
“这几处地洞挖的浅了,今夜要深挖,被炸烂的位置就不要挖了,从别处下手……”
他一面仔细的查看,一面交代着部将,这也算是对失败的一种总结。
神武军中从来都瞧不起火器营,尽管火器在历次大战中都显露过神威,可在那些将军们眼里,这依然是奇技淫巧的东西,至多也就是锦上添花,真正的硬仗还要精锐战兵做主力。除此之外,连调配给火器营的兵员都是其他营挑剩下的歪瓜裂枣,结果怎么样?他还不是凭着这些歪瓜裂枣保住了中军大营?
所以,清虚子的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他就是要火器营做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改变世人对这种奇技淫巧之物的偏见。
他就不相信,用火药可以炸塌新安的城墙,难道就炸不塌洛阳的城墙吗?虽然洛阳城足够宽,足够高,那是炸的力道不够。按照以往的经验,砸碎巨石往往要用大锤敲打很多次,以此推之炸塌城墙是不是也可以遵循此理呢?以此炸不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四次五次,六次七次,八次九次总有以此可以将其炸塌。
天色渐晚,一阵风吹过来,已经隐隐泛着秋天的凉意。清虚子猛的打了个喷嚏,自言自语道:
“不知哪个混账又在背后低估贫道!”
中军帐内,例行的军事总结会议,秦琰肆无忌惮的笑着:
“清虚子那老道总说火器如何厉害,甚无往不利,无坚不摧,现在如何了?洛阳城墙纹丝不动,只多了几条裂缝而已!”
一干人听着甚是有趣,都笑的前仰后合。说实话,军中的战兵都觉得清虚子就是秦大夫身边的弄巧玩物之人,也只有秦大夫会相信这弄巧的油滑道人。
“前几日中军一战,那道士倒颇为英勇,可火器营那些歪瓜裂枣毕竟不能和咱战兵比……”
忽然,军帐门帘一挑,杨行本走了进来,原本热烈的议论声顿时矮了下去。此人在神武军中的地位仅次于秦晋,性子向来阴郁,哪个都不想触此人的霉头。虽然此人曾违犯军令被秦大夫处罚过,但几场仗打下来,还不是官复原职了?说明秦大夫信重此人,离不开此人!
就连一向最是桀骜不驯的秦琰都不敢在杨行本的面前放肆说笑。
“怎么不说了?你们说的,杨某都听到了,火器营今日几次三番的炸都没有见效,你们应该难过才是,怎么还有心思笑?”
一名郎将胆子颇大,问道:
“火器营不行,为何俺们要难过?”
杨行本冷着脸反问:
“火器营如果顺利将城墙炸塌,洛阳城坡就指日可待,但现在又不知要拿多少将士的性命去填,亏你们还笑得出来!”
这些话字字句句敲在众人的心坎上,都不自禁的低下头来,这是在隐晦的指责他们没有爱兵之心啊。
“秦大夫到!”
随着一声高唱,秦晋急匆匆入帐,首先就道了句歉。
“军务缠身,来晚了!赶紧议论正题吧!”
众人这才收敛了对火器营的各种调侃,正襟危坐。
秦晋坐定之后,说道:
“今日洛阳通渠内又血流成河,流出来的尸体足有上万,都知道了吧?”
一直冷着脸的杨行本首先接话道:
“洛阳内讧,对咱们是绝好的消息,神武军可少些牺牲。只不知他们乱到何种地步!”
秦晋又道:
“还有,火器营今日接连制造的地动,诸位也都感觉到了吧?”
提起火器营,秦琰第一个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清虚子那油滑道人总说火药爆炸威力如何之大,现在如何了?还不是只当给洛阳城墙挠了挠痒……”
闻言,秦晋不置可否,只扫视了众人一圈。
“如何?诸位也都这么看?”
众人附和着秦琰的说法。
“收效甚微,浪费了那么多火药,不知可制成多少霹雳炮……”
有些人挖苦之,有些人则据实分析。
“你们都错了,火器营制造的地动,其收效不可谓不大,落日之前,城上有人以箭矢射下秘书,秦琰你来当众宣读!”
秦晋指着案头一张羊皮纸,让笑得最夸张的秦琰来读。
“这,这……大夫不是故意让末将出丑吗?”
秦琰尴尬的挠着头,家奴出身本就识不得几个字,虽然秦晋曾大力督促他们识字,可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终也只是认得几个人名、地名,稍微复杂点的军书都要军吏帮着读出来。
“读!”
秦晋的声音不咸不淡,可秦琰的脑门上却冒了汗,无形的压力使他心头顿感发臣,再也笑不出来。
双手攥着羊皮纸,结结巴巴的念了几句话,就引得账内哄堂大笑。
秦琰受窘至极,脸色涨得通红,实在不撑不下去。
“三郎,你来念!”
坐在杨行本身后的杨贽立即起身,从秦琰手中接过那张羊皮纸,只扫了几眼,上面内容就让他惊喜不已。
“洛阳城内叛乱,含嘉仓主将季武自请投诚!”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甚,含嘉仓?”
饶是杨行本都惊得欠起了身体。
含嘉仓三个字撩拨着每个人的神经,谁都知道含嘉仓积存着天下近半存粮,当年洛阳城陷之时,封常清就是没有高仙芝那份狠辣的决断,才下不了一把火尽数焚烧的决心。
“含嘉仓有变,洛阳就等于敞开了一半的大门,这等绝好消息当真,当真来得太突然了!”
手持羊皮纸,杨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秦晋缓缓道:
“投书中有言,城中叛乱叠起,皆以莫名地动为契机,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秦晋还是在为火器营说话。
不过,如果投书的内容属实,不管因何为契机,好消息都来的太突然了。
“如此看,洛阳指日可下,恭喜大夫,贺喜大夫!”
不知何时,清虚子已经进入账内,正好听到这个消息,便躬身道贺。
神武军中向来没有这等虚言奉承的习惯,清虚子这种格格不入的风格又惹来众人一阵侧目。
得知洛阳城内叛乱叠起,皆因大地动为由头,可清虚子心里依旧高兴不起来。毕竟没有毕其功于一役,火器营的名声还是正不了,在战兵的眼里依然是奇技淫巧的东西。
“既知洛阳内乱,大夫觉得,是否到了决战的时刻?”
杨行本突兀发话,将话题又引了回来。
秦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不到最佳时机,偃师与河阳有消息了吗?”
他一直在等着河阳、偃师两地的消息,只要这两个地方都顺利反正归唐,就等于彻底掐断了洛阳与其他地方的联系,成了瓮中之鳖的洛阳就再无翻身余地。
……
“迁都,迁都,安守忠呢?让他来见朕!”
经过半夜的激战,安守忠最终还是克复了重重困难,将作乱的季武击退,可也止步于含嘉仓城的含嘉门下。虽然含嘉门开在洛阳城内,其规模与外廓城门不相上下,一时之间也拿它没有什么好办法。
比起含嘉仓城,安守忠更在意的是大燕天子安庆绪,如果安庆绪落在了旁人手中,那可真就是大事去矣。
刚到门外,安守忠就听着里面高声吆喝着迁都。
“陛下要迁都?洛阳乃天下中枢,轻易放弃不得啊!”
安庆绪气急败坏,跳脚咒骂着:
“无能鼠辈误朕,看看,看看,河阳、偃师都叛投了唐朝,再不迁都,难道等着人家关门打狗吗?”
“甚?偃师、河阳叛了?”
安守忠眉头一跳,他早就有心换掉这两处关键地方的马步军指挥使,此前只想着彻底稳定了洛阳之后再动手,谁想还是慢了一步。
“陛下不必担忧,齐鲁之地与淮西之地还有我大燕兵马,可令其两面夹击,重新夺回这两处地方绝非难事!”
“绝非难事?你莫要再诓朕了,看看洛阳城被你折腾的乌烟瘴气,如何还有脸面劝朕放心?”
安庆绪尖利着嗓子,声声质问,不给安守忠留丝毫情面。
场面极是尴尬,又有军吏送来了军报,竟是东市附近又有乱兵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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