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就在秦晋准备北上河东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在没有任何征兆与事先通报的情况下,寿安公主轻车简从的出现在了洛阳以东不足百里的新安,马上就要抵达洛阳,这可让神武军自秦晋以下的诸多重量级人物措手不及。说实话,公主于秦晋而言,更多的只是政治上联姻的关系,而且现在这桩婚姻给他带来的恐怕只剩下麻烦。
杨行本曾建议他将婚事拖到不了了之,然而寿安公主虽然年纪小,却显然是个极有主见的女人,在神武军东征洛阳的当日,居然就以主母的身份搬进了秦府,甚至于连那些必备的礼仪都不在乎了。
这就好比生米煮成了熟饭,两人的名份成为既定事实,秦晋若想撇清干系,那就只能做负心之举。只不过,唐朝立国以来,从来只有公主休掉驸马,却没有驸马休掉公主的。
现在,寿安公主不声不响的就到了洛阳,打乱了秦晋的既定计划,北上河东的行程只能暂且押后。寿安公主在李隆基一朝还只是个未曾及笄的少女,影响力几乎为零。但是,自打出了虏疮以后,李虫娘的名字彻底闻名于朝野,李亨出于疼爱和愧疚则更是有意加强她的地位。除此之外,广平王李豫与这位年纪相当的小姑关系也十分要好,再加上其秦晋之妻的身份,已经成为朝廷上影响力数一数二的女人。
也正是因为此,神武军上下才不能仅仅将其当做一个普通的女人,抑或是说不能仅仅当做秦晋的妻子。
事实果然证明了寿安公主的能力,居然能够躲过从长安到洛阳之间数不清的神武军密探,悄无声息的就抵达了洛阳。
为此,杨行本特地将负责情治工作的杜乾运招至面前,狠狠的痛骂了一顿。
杜乾运最初只不过负责神武军私下经营的商行,后来借由商行的不断扩大,在此基础上组建了一支密探人马,自从东出潼关以来,杨行本就被委以提调密探之责。
现在情报出了重大纰漏,就算秦晋没有表示不满,他自己也觉得难辞其咎。
相比之下,杜乾运却苦着脸,觉得自己十分冤枉。
公主可是秦晋的正妻,关上门人家就是一家人,他不清楚杨行本令其监视公主的命令究竟是否出自秦晋的授意,但部署也是十分周密,并未有明显的漏洞。然则,在半月之前,公主就借故住到了宫中,密探的势力虽然遍布于长安内外,然则其影响力依旧没能深入宫廷。那里是张皇后与李辅国分庭抗礼的地盘。
只是这些话,杜乾运不能全都拿出来解释。
“将军容禀,小人确有视察之责,可将军设身处地想想,这能全都怪在密探身上吗?”
杜乾运话说的十分诚恳,杨行本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这其中的原因应该十分复杂,未必是密探能通盘掌握的。毕竟密探只是在商行基础上组建起来的,对于官府公署的渗透力远远还不够。
不过,这次显露出来的问题却给了杨行本新的启发,如果能在各地官府公署中直接发展密探,岂非事半而功倍了?
这个想法令他颇为兴奋,只是想法归想法,最终能不能得意实施,还须取得秦晋的同意。
将思绪又拉回到公主突然抵达洛阳这件事上,杨行本心中忽又一动,问道:
“你是说,寿安公主先是进了太极宫,然后就半月没有露面?”
“确是如此!”
“公主半月未归,难道大夫府中的人就不会去问一问?”
杜乾运面有难色。
“这,这涉及大夫家事,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行本冷冷道:
“说!”
杜乾运这才缓缓说道:
“两位如夫人与公主并不亲密,且繁素夫人又刚刚诞下长子,公主避到宫内,谁,谁也没觉得意外……”
杨行本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冰冷。
“长子又如何?庶出而已!”
他是宗法制的拥趸,见秦晋的两位如夫人恃宠而骄居然将正室挤兑的避居娘家,便很是少见的表达了心中的不满情绪。
这也让杜乾运甚为惊讶,虽然他与杨行本见面的次数不多,可历次见面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杨行本给他的印象都是深不可测,只要在其面前就不敢有一刻放松。
而此时此刻,杨行本居然会就秦晋的家事做出私人议论,不得不令人觉得奇怪。
杜乾运思忖一阵,还是咳嗽了一声,提醒道:
“将军,这是大夫家事,咱们,咱们似乎不宜,不宜……”
后面的话即便不明说,他相信自己的意思也被准确无误的表达了出来。然则,杨行本就偏生好像没听明白一样,依旧恨恨说道:
“家室不靖,难免就会连累到大夫,此事绝不可轻视。你现在就回去,就此事具体写个条陈,杨某会面呈大夫!”
杜乾运彻底傻眼了,他本想委婉的劝说杨行本不要干预秦晋的家事,这种事最是吃力不讨好,可万万想不到,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自己也被牵连进去了。
他自然不敢得罪杨行本,只好硬着头皮将差事接下。
打发走杜乾运以后,杨行本有些心浮气躁,决定去见秦晋,将自己心中的一些隐忧统统捋一遍。
此时的秦晋却不似杨行本那么心事重重,见到杨行本以后第一句话就是道明了他已经命人将天使队伍拖在陕郡,延迟些时日,处置起来也更从容。
而杨行本真正担心的却并非在此。
“大夫,公主能够不声不响的抵达新安才暴露行藏,难道就不令人心生疑惑吗?”
从长安到洛阳,非但有神武军的眼下,各地更是在民营的控制之下,公主的行藏一直没有暴露,这究竟是公主善于伪装,还是各地有人玩忽职守?
杨行本长篇大论的说了一通,秦晋却呵呵笑了起来。
“你过于敏感了,寿安公主其人聪明机灵,乔装上路又有谁能认得出来?”
闻言,杨行本愣住了,他一直觉得公主是明码执杖的出行,却忽略了乔装行路这一关节,但他马上又反驳道:
“既然是乔装,因何又在新安暴露了行藏?”
秦晋又道:
“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寿安公主故意露出的行迹,好让我有所准备!”
还有一句话秦晋没有明说,寿安公主之所以如此做,就是不想弄的他过于仓促,而给他留一些面子和余地。
也正是基于想通这不起眼之处,秦晋觉得寿安公主并非鲁莽,或者为自己带着麻烦而来。她应该是有其深谋远虑之处。
“已经安排了人去新安接公主赶来洛阳,这件事你就不必过于挂在心上,也不要再苛责密探,他们是尽力了的!”
提及密探,杨行本就把自己的想法顺势说了出来,谁知秦晋思忖了一阵之后却摇头表示反对。
这可大大出乎杨行本的意料,这件事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有益于神武军的,秦晋为何如此反对呢?
不过,秦晋自有其想法,密探在民间,影响力可以得到有效的控制,可如果一旦官方化,变成了特务政治,就等于打开了一只装满各种不可预测危险的盒子。
一日后,公主抵达了洛阳,并说出了她轻装简从而来的原因,然则这个原因却险些让秦晋吐出一口老血。
“就,就为了生娃?”
秦晋在此之前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就是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点。
公主却不假思索一本正经的答道:
“驸马以为生子是小事吗?”
秦晋答道:
“生子而已,早晚有何不可?”
还有一点他没在公主的面前明说,那就是繁素已经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至少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条上,是可以轻轻接过了的。
“驸马此言差矣,嫡子年幼,年长庶子在家在国都未必是福气呢!”
秦晋的面色渐渐阴沉了下去,他忽然发觉,与自己有关的这几个女人未必是一团和气。而且,公主口中的嫡庶之争,也确确实实是他忽略的问题所在。
公侯之家虽然不比天子,可争夺家主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之事也寻常可见。
想到这些,秦晋不免愈发头疼。
“虫娘,你提醒的对,请受我一拜!”
岂料,公主却笑着轻盈的躲开了。
“郎君莫要折煞虫娘,虫娘,虫娘在来的路上可是很忐忑呢,生怕惹得郎君发怒呢……”
直到此时,秦晋才从寿安公主身上看到了当初舍命相救的那个小女孩的影子,否则直以为是个老于争斗世故的官场油条呢。
放松了心情,秦晋一把抓住了公主的手臂。公主的身手很灵活,显然能轻易的避开,却又故意让秦晋将自己捉住,白皙的脸蛋上也泛起了几许红云。
只见她又低着头,小声道:
“现在得知郎君没有怪罪虫娘,虫娘心里欢喜得紧呢!”
秦晋故意板起脸,眼睛里透着似笑非笑:
“谁说没有怪罪?”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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