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李岩?”
这是一间很大的囚室,四周石壁将钱经的问话反射回来,使得声音大的出奇,甚至连钱经本人都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以至于再开口说说话时不得不放低了调门。
“不说话,我们也知道你的来龙去脉,只要肯乖乖与神武军配合,活命也未必不能!”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人这一生最艰难的永远都逃不过这个“死”字,如果李四不想死就要乖乖的与其配合才行。
然而,李四就像石化了一般,对钱经的利诱居然没有半点反应。
钱经暗暗吸了一口气,早就料到这个此刻不是一般人,如果轻易便能够屈服,否又怎么能轮到自己出马呢?早就被别人撬开了嘴巴。
但与此同时,他也预感到此人应该是一块极难啃的骨头,自己没准也要在其身上吃一些苦头。
囚室内静得吓人,两根牛油大蜡的火苗噼啪跳跃,散发着阵阵动物油脂腐臭的气息。钱经微微耸动了一下鼻头,他平日里在夜间处置公文用的都是油灯,虽然昏暗了些但胜在光影稳定用的长久,又没有异味。
钱经围着李岩的卧榻转了一圈,发现他赤.裸身上的箭创有三处在躯干,另外两处,一处在右大腿,一处在左肩。受创处已经被干净的麻布条反复包扎好,然依旧透出了暗红色的血痕。
“啊!”
李岩痛苦的哀嚎了一声,原来是钱经在他左肩的患处狠狠按了一下,虽然看着动作幅度不大,但他手上却用了十成的力道。李四显然在努力的忍着疼痛,以使自己不叫的过于狼狈,可钱经却不肯轻易放过他,手上的力道源源不断的施加在其左肩上,这种痛苦足以令人生不如死。
终于,李岩忍受不住疼痛,凄厉的大叫了一声,便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囚室内的惨叫声惊动了外间的狱吏。
“钱军使,钱军使,还好吗?”
钱经沉声回道:
“放心,一切无恙,这贼厮吃不住疼昏死过去了!”
外间的军吏得知钱经无恙也就放下心来,也不干涉他的刑讯。
钱经端起一旁的水壶来,在李岩的脸上缓缓浇了下去,冷水刺激之下,只听他痛叫一声便悠悠醒转,待看清楚面前之人的面目,终于开口说道:
“你不必在将死之人的身上多费唇舌,没有用的,纵使一寸一寸磔了我,也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显然,他已经心存了必死之志,之所以没有自尽,似乎是不愿就此草草赴了黄泉。
“只要是这世间的凡人,就一定会有弱点,有些人怕人,有些人爱才,还有些人……”
虽然说话时不紧不慢,甚至于还带着隐隐的得意,可钱经的心里却是颇为沮丧,看来他遇到了一个前所未见过的硬骨头,人不怕死,又奈何以死惧之呢?与此同时,他也明白,正如自己话中所言,只要是人就必然有弱点。
“.…..还有些人,在意他的至亲之人……”
几乎在瞬间,钱经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宝藏一样的兴奋,因为他在李岩那原本如死灰一般的目光里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是恐惧,对,是恐惧在李岩的目光里一闪而过。
“至亲之人,原来冷血刺客也有至亲之人,哈……哈哈……”
“你胡说,我李四孑然一身而来,也将孑然一身而去,哪里有什么至亲,至亲之人!”
李岩的恐惧居然化作了愤怒脱口而出,钱经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面前的这个刺客一定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念及此,钱经也不再理会卧榻上的冷血刺客,转而离开囚室,身后传来了李岩一声又一声的怒吼:
“我没有至亲,没有至亲,回来……回来……我本就没什么主使之人,你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这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驳之辞落在钱经的耳朵里更加强化了他此前的想法。此贼一定有极为在乎的人尚在洛阳城内,他既然心存死志,又宁愿受活罪而不自尽,也许就是因为那个神秘的至亲之人。
离开囚室以后,钱经第一时间就提审了胡锡乾,此人与李岩的关系密切,定然知道一些此前忽略掉的秘密。
当胡锡乾听了钱经的询问以后,马上就一脸后悔莫及的拍着大腿。
“原来,原来如此,李四那贼确有一名侍妾,乃,乃胡某所赠,名为红菱!”
果然有这样一个人,钱经不禁大喜,马上问道:
“快说,这个叫红菱的女人现在何处?”
“她,她本在胡某府中,自从赠予李四之后,李四倒也与其温存了几日,可,可就在谋刺的前日,他,他便将红菱秘密领了出去,至于领到何处,藏到了何处,胡某也不知情啊!”
钱经料定胡锡乾不敢说谎,仔细看了他一阵,确定无误以后便又急急离去。这是个重大发现,必须在第一时间向秦大夫汇报。然则,才到了半路,他便又犹豫了,脚下步子也随之慢了下来。
这则消息虽然是重大的进展突破,可那也是他一厢情愿的判断而已,如果不能转化成实际的结果,套出李岩坚守的秘密,那就还是等于零啊。试问这样的进展即便向秦大夫汇报了又有什么用呢?难道仅仅证明自己别旁人强一点点吗?
不,这不是钱经想要的结果,他要的是一鸣惊人,既然秦大夫对他委以重任,那他就必须以完美出色的解决手段来做回报。
至此,钱经完全停住了脚步,也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他的脑子里仿佛灵光一闪。然后他又迈开了步子,以飞一般的速度去寻乌护怀忠。
乌护怀忠不但是秦晋的护兵校尉,更在遇刺事件之后完全负责洛阳各门的防卫。
“乌护将军,今日或明日可有人申请出城?”
自打克复洛阳以后,神武军一直封锁洛阳各门,而所谓的封锁洛阳各门,也不完全是禁止所有人的出入,其中一些必要的出入也会被允许,只是必须提前两日申请报备,经审核通过之后才被允许出城。
此前封锁四门的任务主要由河南府的人负责审核出入,崔冀归案以后,现在也一并归了乌护怀忠。
乌护怀忠知道钱经奉了秦晋之命查实谋刺天使的真正幕后主使,对他的要求也尽力配合。
很快,一份数百人的名单被摆在了钱经的面前。数百人虽然不多,可仅仅从名字和籍贯上又能判断出什么呢?造假也未必不能!
“钱某斗胆请乌护将军下令,暂时停止这名单上的人出入!”
乌护怀忠看着钱经,并没有提出异议,只是用生硬的汉话反问了一句:
“某自当尽力配合,不过还是有个疑问,不说不痛快!”
“请乌护将军尽管直言!”
“李岩的姘头与这出入的数百人名单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这……”
钱经愣住了,自己的确拿不出站得住脚的理由,因为那都是他的直觉,可他自信直觉不会错。
“实不相瞒,这些都是钱某的直觉!”
见对方很是直接的做了坦白,乌护怀忠的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一丝微笑。
“仅凭直觉就彻底封闭各门,那些杂役到也罢了,然则这其中还有分赴各地军使,当真如此,你付得起责任吗?”
这些话说的看似轻描淡写,但钱经却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他分明已经从中体味到了一丝丝的杀气。换言之,乌护怀忠可以配合他下令彻底封闭四门,却绝不会担任何的责任,出了任何问题,或是贻误了军情,必须由自己独自领罪!
事实上,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乌护怀忠都没有义务为他承担责任,倘若贻误军机,那就是死罪无疑!
到了关节处,钱经犹豫了,究竟值不值得为自己的直觉赌上一把呢?最坏的结果是假如直觉落空,又耽搁了军情,必死无疑。如果仅仅是直觉落空,而没有耽搁军情,自然也就不必担负任何责任。还有最后一种可能,直觉没有落空,又耽搁了军情,但至少还能以此要挟李岩那贼,只要套出了谋刺天使的真凶,未必不能功过相抵!
权衡之下,只有三成的机会必死,反之是有七成的把握成事。
想及此处,钱经不再犹豫,而是毅然决然的说道:
“请乌护将军放心,钱某自当承担一切责任,绝不推诿。若将军不放心,愿立字据为证!”
乌护怀忠哈哈大笑:
“钱军使好胆色,好担当,乌某又岂能做那婆娘的计较事呢?你但去就是,若有问题,乌某或可为你周旋一二!”
说罢,乌护怀忠当即下令彻底封闭洛阳城各门,在未得到新军令之前,禁止任何人出入。
此令一下,轻骑四出,分赴各门。钱经也没闲着,他向乌护怀忠借了一百胡兵,拿着那份数百人的名单,按图索骥,赶去寻人。
不过,一连摸排了两百余人,直至夜深人静,仍旧没有找到胡锡乾口中的红菱,以至于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胡锡乾说了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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