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尚悉结就笑不出来了,军报陆续传回,神武军的小股袭扰人马虽然不会对长安城造成致命的威胁,但却接连烧掉了吐蕃军于城外设置的若干处粮草仓库。
玛祥仲巴杰进入长安以后总结了孙孝哲曾经吃过的亏,尤其重视粮草问题,他甚至不敢将所有的粮草囤积在一处,而是化整为零,分别存放在京畿各处,就算有其中的一处被烧了,其他地方也依旧完好无损。
然而,袭扰的神武军小股人马能够如此准确的摸到存放粮草的仓场,一连烧掉数处,这就不得不让人头疼了。
“你看看,这就是被你深深鄙视的神武军,如果不能尽快将这些潜在的威胁清除出去,只怕还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面对玛祥仲巴杰的警告,尚悉结拍着胸脯保证。
“请大相放心,不就是数千神武军宵小吗?明日一早便亲领一军,将他们剿杀的干干净净。”
玛祥仲巴杰又警告他:
“不要小看了神武军,当初我在长安为使时,也见识过他们的军威,与寻常唐朝边军大不相同,神武军的首脑秦晋,行事也常常出人意表。”
辞出兴庆宫,尚悉结亲自赶往城外大营,亲点了五千马军,这是都是吐蕃最精锐的铁骑,沙场之上往往所向披靡,罕有敌手。他十分自信,只要明日一出手,就必然手到擒来。
天尚未大亮之时,五千吐蕃铁骑就按照探马所发现的行迹一路追踪,在抵达新丰附近时,果然就追上了规模至少上千的一支神武军。这支神武军居然在大摇大摆的冲击新丰县城。
来自县城内的反击很是孱弱,零星的箭矢几乎对神武军造不成什么像样的伤害,难怪对方如此嚣张。尚悉结得报之后大怒,下令全军全速前进,尽快将这股猖狂至极的神武军消灭在新丰县城下。
然则,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等尚悉结追至新丰城下,神武军已经逃之夭夭。
由永泰朝廷任命的新丰县令战战兢兢的站在在尚悉结的马前,他不清楚面前的蕃胡大将要如何惩处自己。出乎意料的是,尚悉结居然对他夸赞了几句。
“你做得很好,守住新丰县城,大功一件!”
新丰县令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尚悉结却陡然变脸,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马刀,斜斜的劈了下去,只听一声惨叫,原本还好端端的县令就已经被斜劈为两截。
“放走了神武军,一定是首鼠两端,有意阴结神武军,此等小人罪该万死!”
说罢,尚悉结提起血淋淋的马刀指着县令身后已经吓傻的县丞。
“你,暂掌县令职司!”
一段小小的插曲过后,尚悉结继续南追击,神武军离开新丰以后便绕道骊山。似乎有意往蓝田而去。蓝田是扼守长安南部的要冲,蓝田关直通山南东道,若有唐朝援军由此处进入关中,就算因为山路崎岖而难有多大的规模,对他们一样是不小的麻烦。
蓝田青泥驿,尚悉结遭到了伏击,箭雨从天而降,只眨眼的功夫他就损失了上百精锐铁骑。但是,他虽然处于愤怒之中,却明白一点,神武军只要肯停下来接战,那就是他们的灭顶之灾。
只可惜,尚悉结的打算再一次落空了,神武军仅仅进行了一轮伏击,便又急匆匆向南奔逃。他这回再不爱惜马力,下令狂追不舍,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却突然觉得大地一阵战栗。巨响此起彼伏,浓烟团团涌起,很快就遮蔽了视线。除此之外,战马的悲鸣,伤病的惨嚎,都把尚悉结的愤怒又推上了一级高峰。
然则,还有一点令尚悉结心底发毛,神武军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能够弄出如此之大的动静?随行的不少军将都在私下里议论纷纷,称这是神武军请动了鬼神之力。
鬼神之说一出,全军原本饱满的军心士气逐渐有些散乱。尚悉结又惊又怒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敌手居然一直难见首尾。眼看着天色渐黑,为了避免再一次被神武军暗中伏击,他当即决定进入蓝田关中,依托关城详细探查这股到处袭扰的神武军底细。
经过简单的清点,死伤的人数并不多,加上中箭的也不过两三百人,且多数是轻伤。比轻伤更令他头疼的是,鬼神之说的传开以后对军心所造成的恶劣影响,这是三两天内难以挽回的。
就在尚悉结与神武军周旋的这一天时间里,长安城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李光弼单枪匹马闯京兆府,生生的从鱼朝恩手里将京兆府的实权夺了过去。
而鱼朝恩之所以乖乖的交出了手中的京兆府事权,可并非李光弼手中有李承宏的诏书,是因为长安城内真正的掌权者,玛祥仲巴杰。
李光弼拉了玛祥仲巴杰这杆大旗来做虎皮,鱼朝恩半信半疑,却也不敢轻易翻脸,因为他知道自己虽然掌握着神策军,可以在唐朝大臣和宗室面前作威作福,但在那位一手遮天的吐蕃大相面前却屁都不是。
再者,李光弼的态度从容淡定,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为其撑腰,此人又怎么可能如此胆大妄为呢?
正是基于以上种种考虑,鱼朝恩决定息事宁人,如果以妥协向玛祥仲巴杰表明自己的驯服,这也未尝不是一次以退为进。不过,他毕竟不是省油的灯,就算心甘情愿的向吐蕃大相低头,也绝不会将李承宏这个狐假虎威的皇帝放在眼里。
换言之,鱼朝恩必须试探一番,此事究竟与李承宏有多少干系,万一这要是李承宏背着玛祥仲巴杰故意为之的呢?
当晚,鱼朝恩出现在了李承宏位于十王宅的“宫室”。这可把李承宏吓坏了,就算他是傻子也明白,这是鱼朝恩找自己兴师问罪来了。
“不见,朕不见,就说朕已经睡下了,让他明日再来!”
一直不离左右的杜乾运马上出言阻止。
“陛下不可,如果避而不见反会让他觉得陛下心虚!”
李承宏习惯性的两手一摊,连连叹息道:
“那怎么办?难道先生眼睁睁的就看着他来兴师问罪?让朕见他不是自取其辱吗?”
杜乾运道:
“陛下只须事事提及玛祥仲巴杰,鱼朝恩势必投鼠忌器!”
这个比喻很不恰当,把天子比作老鼠真真是大逆不道,但到了这个关口,李承宏早就慌得心神不属,哪里还有心思在意这些言语上的失礼呢?
“如果那阉贼要用强,朕当何以自保?”
李承宏还是不放心,结结巴巴的问着。
“那也简单,殿外有小人的贴身随从,他们都是可以以一敌十的勇士,让他们侍立殿上,必能保得陛下无虞!”
李承宏大喜:
“请,快请两位勇士!”
很快,两位中等身量的汉子被宦官引着进入殿上,李承宏见状不免有些失望,这和他想象中的勇士还有很大的差距。身材魁梧高大这是必要条件,而眼前这两个人也太过普通,如果将他们放在人群里几乎毫无显眼之处。
李承宏指着他们将信将疑的看向杜乾运。
“就,就他们?”
杜乾运痛快的点头,表示他们就是可以保护其安全的勇士。李承宏马上又后悔了,说道:
“朕,朕还是不见那阉贼,让让她明日再来……”
“陛下如此畏首畏尾,瞻前顾后,难道还想成就大业吗?算杜某有眼无珠,看错了……”
眼见着杜乾运作势要走,李承宏终于还是一狠心答应了下来。
“好,朕,朕便赌上一把,全听先生安排就是!”
果然,鱼朝恩怒气冲冲的进殿,当场就出言不逊,兴师问罪。
“鱼某为朝廷尽心尽力不计得失,难道就换来陛下的如此不公吗?如果陛下今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只怕鱼某心服,神策军数万将士也未必答应!”
如此咄咄逼人,如果没有杜乾运在一旁,李承宏怕是当场就得吓得服了软。他偷偷的瞄了一眼杜乾运,见他满不在意的垂着眼,似乎在想什么东西,于是乎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一些。
“鱼卿何出此言啊?若非大相强令,朕,朕恨不得给鱼卿加官进爵呢!”
鱼朝恩神态狂妄,大笑三声便骂了一句:
“放屁!陛下如果当真为鱼某着想,又岂会有今日落井下石的举动?”
“这,这,还请鱼卿稍安勿躁,听朕慢慢,慢慢给你解释……”
鱼朝恩根本就没把李承宏这个所谓的天子放在眼里,怒道:
“还解释个甚来?陛下若收回诏书那就罢了,否则……”
说着,鱼朝恩作势上前,竟把李承宏吓得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哪成想脚下不问便仰面跌倒,狼狈至极。说时迟那时快,杜乾运陡得吼了一嗓子:
“鱼朝恩意图刺驾,左右武士,还不护驾杀贼!”
话音未落,那两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随从竟猛然暴起,扑向了鱼朝恩,一人抱腰,一人锁喉,只电光石火间,便听得鱼朝恩发出怪异的惨嚎,整个人一如破败的棉絮萎顿于地。
待李承宏起身,惊魂未定,见鱼朝恩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委顿在地,便下意识的去探他鼻息,继而又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口中喃喃道:
“怎么死了?怎么这就死了?可如何向大相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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