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秦琰就算到了吐蕃也没有消停,竟翻过了吐蕃之南的大山,大破身毒国。信使此次返回长安,不但带来了获胜的军报,还有身毒国的战俘和特产。
战俘中有国王名号的便多达七个,至于身毒国的特产,无非也就是珠宝金银一类器物,只是做工粗糙完全不能和唐朝工匠精雕细琢下打造出来的珠宝器物相比。
不过,其中有几把外形奇特的短刀却引起了秦晋极大的兴趣。明显的异域风格并非这种短刀最大的特点,弯曲的刀身上布满了行云流水般的花纹。
“下吏所见过的刀剑,其身都是光可鉴人,此刀为何如此奇特呢?”
第五琦确实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短刀,虽然形制上与北方胡人的马刀颇有些相似之处,但胡人马刀做工粗糙不堪,远远没法和面前此刀相比。刀身上的花纹浑然天成,刀柄上镶嵌着各色的宝石,显然并非凡物。
秦晋用丝帕擦拭了几下刀身,上面涂抹着薄薄的一层油脂,这是用来防锈的,此刀从前的主人也定然对其极为珍视,只是现在它的主人定然成了秦琰的败军之将,说不定便在那些一同解来长安的俘虏中。
“此物名为*,出自西域之西的极西之地,秦琰在身毒得到此刀,想来是经由波斯传到那里去的!”
此时的身毒在宋以后名为天竺,千年后则被称之为印度。
第五琦的兴奋点并不在这精美的*上,而是在于秦琰紧派副将领两千人居然就在身毒灭十五国,俘虏人口数以十万计,财货不计其数。
吐蕃地处高原,本就缺少劳动力,秦琰将虏来的人口带到高原上,也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大量被繁重劳动所牵制住的壮劳力。
这些生在苦寒之地的壮劳力,在秦晋的眼中都是最好的战士,仅仅用作劳动实在太为可惜。
第五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脱口道:
“丞相难道打算调吐蕃兵解河西之围?”
秦晋笑着点了点头。
“按时间掐算,秦琰的吐蕃兵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丞相府的公厅内不知何时在屏风上挂起了巨幅的地图,东部从长安开始详细一直延伸到西域的河中之地。所谓河中之地,亦即是千年之后的中亚两河流域。
那里是唐朝势力范围曾延伸到的极限,但也仅限于名义上的羁縻,但凡当地的酋长上书唐朝投效,便遣使封官赏赐,既算作中国藩属了。
高宗年间,唐朝在葱岭以西封了大量的都督刺史,只可惜大食人也在那时崛起,没多少年到了武后时期,唐朝国内权力斗争日盛,曾经向西延伸的势力范围迅速萎缩,封赏的都督刺史们也都转头投了更加强大的大食。
直到玄宗皇帝的天宝年间,唐朝政治稳定,国力极盛,才又重新投入到对西域的争夺之中。可惜,时移世易,声名赫赫的高仙芝便在大食人手中吃了大亏,全军覆没,仅带着少数的亲随逃回安西。
不过,在河中再往西却留出了大片的空白,第五琦觉得奇怪,便问道:
“丞相这副地图上,西边因何留出了大量的空白啊?”
秦晋手指着那片空白,语气低沉的说道:
“这里是波斯,大食,那里是更西的罗马……”
罗马帝国早就在数百年前分裂,西罗马此时早就灭国,独独剩下了以君士坦丁堡为都城的东罗马,今人以其国都之名称为拜占庭帝国。
“罗马帝国?”
第五琦更是讶异,他对西方的地理历史并不了解,以为天下间只有中国是文明开化之地,现在见秦晋说的头头是道,似乎在西方还有着可与中国比肩的国度,不禁将信将疑。
但是,他见秦晋如此重视西方被称之为罗马的大国,便马上意识到。
“难道丞相打算联络那甚的骡马国,共击大食?”
说话间,第五琦还暗暗的腹诽着,这西方的大国还能有多开化了?连国名都离不开骡子马的,所以便将秦晋口中的罗马与从前的匈奴鲜卑,现在的突厥回纥归为一类了。
不管怎么说,倘若极西之地的罗马当真与突厥回纥一般的强大,也的确有资格作为唐朝的盟友,共击大食。
“使者是秦琰派出去的,估算时间,现在可能已经过了波斯,但这一路上千山万水,又要经过许多战乱之地,能否安然无恙的抵达罗马,还是个未知数,不能指望的过多,但也算聊胜于无……”
秦晋说的轻描淡写,但第五琦还是能看出来,他还是抱着不小的希望的。
他再一次将话锋拉回到正题。
“秦将军若能出兵救援河西,或可立即动身。”
实际上,吐蕃兵对后勤的依赖远远小于*,所以准备起来也容易的很。
现在张掖危在旦夕,凉州已经陷落,整个河西的沦陷已经在所难免,如果按部就班的出兵,张掖必然不能久守。
秦晋却道:
“吐蕃兵不走河西,而是沿着这条大山脉,经由象雄、麻羊、勃律直击疏勒镇!”
疏勒是安西四镇最西边的一镇,也是安西通往河中的必经之地,只要掐断了这里,河西的大食人就与大食国失去了联络。到时候,关门打狗,抑或是瓮中捉鳖,都易如反掌。
听了秦晋简单描述的谋划,第五琦觉得自己此前的担心的确有些多余了,他丝毫不怀疑吐蕃兵的战斗力,象雄、勃律等国原本就是吐蕃的属国,后来朝廷虽然灭了勃律国,但终究是鞭长莫及,所以吐蕃能够从劲敌摇身变为大唐的忠实鹰犬,还真是个意外之喜。
不过,第五琦却有些担心:
“现在所虑的,只是吐蕃归附时间尚短,只怕驱策过度反会激起变乱啊!”
秦晋认同的点了点头。
“相公所虑甚是,所以河西之战,一旦开始,须在半年内尽速结束。”
第五琦又想了想,似乎若有所悟,指着地图上身毒国的位置,问道:
“让吐蕃兵由身毒国去攻打大食国呢?”
秦晋摇头道:
“身毒国多河流,又气候炎热,由此行军,又不知经过小国数十上百,吐蕃兵又耐寒畏热,没等到达大食国,在路上就得因为疫症和骚扰锐气尽失。疏勒则不同,与吐蕃近在咫尺,又是我中国属地,胜券自然稳稳在手。”
在秦晋看来,直接攻击大食国的呼罗珊是不靠谱的,饭总得一口口吃,先打败了优素福号称三十万的大食兵,呼罗珊总督手底下怕也就无兵可调了。
到那时,唐兵自可乘胜西进,一面收复失地,一面进击大食国在河中的势力范围。
所有的计划都是仔细斟酌之后才确定的,不过秦晋所担心的并非战争本身,而是以朝廷现在的实力能将战争坚持多久。
念及此,秦晋又道:
“相公支应财计,能否撑持得住西征三年之数?”
第五琦一愣,下意识地问道:
“难道丞相计划中,这仗要打三年?”
“不,是两年!但总要准备的宽泛些,以应对不时之需要!”
“河西与安西之地,如果顺利的话,有半年时间足以,丞相计划两年光景,莫非要一战灭了大食国?”
在第五琦看来,秦晋和神武军平定了持续六年的 叛乱,携大胜之威灭西域一国也不奇怪。
不过,秦晋却苦笑道:
“大食国地跨东西有上万里,灭其国岂是易事?现在惟愿一战而得西域边境五十年太平足以!”
“一战而得五十年太平……”
第五琦重复着秦晋的话,似乎若有所思。
秦晋的手指在地图西边空白处的边缘点指道:
“复疾陵城波斯都督府,这是最起码的了!”
疾陵城所在的位置,第五琦并没有概念,在他的意识里这除了这个地名以外,不了解与之有关的任何信息。不过,秦晋也没指望让一个精通财计的宰相去了解与政事不相干的西域地理。
“好了,不说这些,夏相公的病情如何了?”
夏元吉原本是打算致仕还乡的,但就在准备离开长安返乡的当口,却病倒了。
第五琦叹了口气。
“原本只是受了风寒,不应该有大碍,但夏相公以愈古稀之年,盛夏受风,却是让人担心啊!”
秦晋的表情也随之变得凝重,夏元吉虽然只是个政治投机者,原本在玄宗朝时只是个积年的老吏,但神武军入主长安以后,此人一改往日的温吞水风格,的确做了不少实事。
两次清洗,基本肃清了朝廷上的反对势力,使得神武军进一步掌控了长安,并确立了秦晋在朝廷中的绝对威信。秦晋在恢复丞相旧制之前,能够以御史大夫之职掌控朝廷近一年之久,夏元吉是功不可没的。
所以,不管夏元吉在朝野的风评如何,在秦晋这里,他都是能臣干吏,必须予以优待厚待。
思忖了一阵之后,秦晋才又说道:
“做两手准备吧,夏家的子弟,挑几个有能力的,可以到中枢历练历练,庸碌的就封爵厚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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