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鹿城的城墙又塌了,士兵们对此不像第一次那么惊慌了,可这对阿巴斯而言,打击却是致命的。照此情况发展下去,他对实际形势已经失去了控制。
没有什么是比这种情况更可怕,他这一生经历的大战不下上百次,除了辉煌的大胜以外,也有数不清的危急时刻。可从前哪怕危险临头了,他依旧能够掌控局面。
现如今,阿巴斯对这些所谓的波斯叛军毫不了解,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弄垮了木鹿城的城墙。
有人说这是叛军借助了鬼神之力,也有人说城墙的崩塌是出于自然巧合。
然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呢?这一定是叛军使用了一些不为他所知的武器。
天将亮时,阿巴斯在迷迷糊糊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登时清醒过来,马上命人去请赛义德。
“赛义德,火炮督造的如何了?”
赛义德被问得一愣,由于叛军的突袭以及城墙的崩塌,阿巴斯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这上面了,已经有多日没提过此事。今日他突然提及了火炮,以至于赛义德弄不清楚,这头老驴子想到了什么破解眼下困局的办法。
“总督阁下,难道已经有了破解之法?”
阿巴斯摇摇头,道:
“你说,城墙无故崩塌能不能与火炮这种利器有干系?”
他没见过大炮,但通过赛义德惟妙惟肖的描述也基本可以断定这是一种威力奇大的武器。而且,有一个重要特征是他此前一直忽略了的,那就是硫磺燃烧以后的臭味。
城墙崩塌时,空气中就存在这种若有若无的硫磺臭味。
有了这个判断,再多方联系,将诸多疑问都归结于火炮身上,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这倒提醒了赛义德,他也一直在奇怪,唐人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此时大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不等赛义德回答,阿巴斯猛的一拍大腿,大声道:
“一定是这样,叛军中一定有唐人存在!”
阿巴斯终于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叛军之所以敢奇袭木鹿城,之所以让他派出去的两万多步卒消失无踪,一定是因为背后有着唐人的支持。
否则,就凭那几个波斯人,怎么可能如此迅速的在吐火罗北部的昏陀多建国呢?
赛义德心中一凛,看来这老驴子当真不蠢,居然在没有具体情报的支持下,仅凭着蛛丝马迹就能判断出城外的叛军由唐人统帅。
“火炮,就是火炮,赛义德,你要尽最大的能力,用最短的时间将火炮制造出来,这种利器不但可以对抗嚣张的唐人,还能打败西方那些不可一世的异教徒!”
有了思路以后,阿巴斯的思维立即发散起来,想的也更加长远,甚至想到了用这种传自东方的利器去对付西方那些野蛮的异教徒。
“现在最关键的是阿伊和他的两万步卒去了哪里,以唐人和波斯叛军此时的实力,绝难将他们全歼……”
赛义德目瞪口呆,阿巴斯的表现哪里还像是个穷途末路的将军,倒更像是个踌躇满志的胜利者。
“小人一定不辱使命!”
赛义德还能说什么,只能满口答应下来,只要能不能造出来那就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
他现在还等着唐人在城内的细作联系自己,此前城外的将军曾传话进来,要兵不血刃的夺取木鹿城,而不是夺下一座废墟。
现在看来,正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刻到了。
为此,赛义德也算做足了准备,亲力亲为的绘制了一副木鹿城的地图,细致到包括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大食人的官署,包括城中富户所在的位置都一一标示清楚。
来到木鹿城这月余时间里,赛义德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完善这副地图,而今终于大致完成。相信有了这幅地图,对于城外的唐人而言,应该如虎添翼了。
不过,赛义德接到的消息则令其大感失望,因为那位叫秦璎的将军居然送来了一封亲笔信,而且在信中明确表示,将不会攻下木鹿城。
并且,要送给他一桩大功劳,并有助于他彻底取信于阿巴斯。
赛义德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唐人要用木鹿城给自己增加砝码,其用意显然在更大的目标,放眼大食,对唐人而言,比木鹿城更加具有吸引力的便只有泰西封了。
虽然信中没有明言这一点,可是赛义德也猜得出来,自己可能难以避免泰西封之行了。
泰西封对于赛义德记忆因为时间过于久远而淡化的几乎没有了痕迹,离开泰西封那年他才十岁,祖父和父亲逃离之日起就不止一次的叮嘱他,此生都不要回来,这里是个危险之地。
然则,大半生过后,他的宿命仍旧是回到那里。
而今的泰西封情形也与倭玛亚王朝时期大不相同,阿拔斯王朝的第二任哈里发曼苏尔继位后就在泰西封的附近另行营建新都,据说连新都的名字都已经起好了。
巴格达,一个陌生的名字,这是否也意味着阿拔斯王朝有着比倭玛亚王朝更大的野心呢?
有一点赛义德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那就是唐人究竟要以何种方式送自己这份大礼,难道城墙炸了一半以后叛军自行离去?
这么做可就太假了,如果不这么做,他的作用又要在何处体现?
想了许久,赛义德终于无奈的笑了,事情的发展远超自己预计,而且唐人的野心和目标似乎也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那么又何必费心思想这些事情呢?
而且,在秦璎的密信中也明确表示过,他现在可以全力配合阿巴斯,务必让阿巴斯对他的信任再进一步。
思忖良久,赛义德猛然警醒,赶紧将密信拿起来凑到油灯的火苗上,只片刻功夫火苗就陡然扑扑变大,眨眼的功夫又迅即熄灭,只余下了偏偏灰烬散落在桌案上。
烧掉了这可以置他于死地的“罪证”才是最安全的。
赛义德从未做过这等事情,保密方面的本能还不是很敏感,但此时此刻距离泰西封越来越近,危险的苗头就已经开始让他时时背脊发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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