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箩筐火药重重的顿在地上。
裴敬累的满身是汗,嘟囔道:“中郎将难道也想炼丹?要这些不当吃,不当用的东西,又有何用?”
此时,火药还是炼丹产生的副产品,在世人的认知里,也仅此而已。
不过等到秦晋试验这些火药的燃烧程度时,却大失所望,这种黑灰一样的东西烧起来比草木灰也强不到哪里去,甚至连火药都不能算。
秦晋摇了摇头,用当世产出的火药做引药的想法看来是不现实的,说不得只能凭借前一世的记忆,对现世火药做加工改良了。
好在他以前作为一名尚算痴迷的军事爱好者,还记得火药的配比成分,将几样东西一一列出单子,然后让裴敬带着人去一一采购。
就在等待的当口,陈千里却一副火急火燎模样匆匆而来。
陈千里依旧甩着一身肥肉,见了秦晋也不寒暄便道:
“坏消息,杨国忠又打算暗中针对神武军了!”
其实针对神武军就等于是针对秦晋,陈千里之所以没有送信如此急急的来了,想必问题当严重了许多。
“神武军和右领军卫井水不犯河水,杨国忠也不是一手遮天的宰相之首了,能奈我何?”
秦晋反问了一句,陈千里冷然道:“天子下令各卫新军演武,今日他来见陈玄礼,提及此事,似乎要拉陈玄礼订立攻守同盟,大有排挤掉神武军的意思。”
听到陈千里如此说,秦晋反而第一个想到了高仙芝。
“杨国忠有没有提及高大夫?”
陈千里一跺脚,“都什么时候了,君还想着别人?那高仙芝可与君仇深似海,切不可忽视啊!”
秦晋点头称是,他也没想到,陈千里居然反应这么大。陈千里一向行事保守,性子也沉稳,但像眼下这般急色,却是少之又少。
“坏事当在演武一事上,只怪陈玄礼将我支了出去,没听到他们密谋的细节。但也有只言片语落在耳中,似乎杨国忠说了几个死字,事涉安危,君要千万小心!”
秦晋也甚感诧异,难不成杨国忠还打算在演武中将自己刺杀了不成?想了一阵,他还是觉得这种可能性不高,试问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一名中郎将,能否成功且不说,就是将来追究责任,只怕也能顺藤摸瓜,摸到始作俑者的头上去。
李隆基虽然宠信杨国忠,但也是有底线的,若让他发现杨国忠如此胡作非为,又岂能饶了此人?
又千叮万嘱了一番,陈千里才又急如星火的离开了。
龙武军新军的编练,陈玄礼将绝大部分的庶务都交给了陈千里,陈千里能到神武军中来,也是见缝插针,才挤出了一点时间。
看着陈千里肥硕的背影,秦晋总觉得有种陌生之感,不过数月功夫而已,陈千里虽然还如以往一般对他关切备至,但就秦晋的内心而言,此陈千里与新安时的那个陈千里已经大不相同。
秦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他与陈千里正在沿着两条不同的路越走越远。
呼的一阵热风刮过,带起了一片黄土扬尘,秦晋的思绪被打乱。
“卢杞何在?”
“回中郎将,卢校尉在校场上训练马术呢!”
“去把他叫过来!”
随从甲士领命而去。
过了半晌功夫,满身尘土的卢杞来到秦晋的中军帐。
“骑兵练的如何了?”
卢杞在与高仙芝随从马队的交锋中吃了亏,脸上挂不住,是以在那以后便一直领着麾下的五百骑兵拼死训练。
“都一天一夜了,让你的人都撤下来,好好休息一夜,养足了精神,再训练。”
卢杞仅仅抿着嘴,似乎不想遵从秦晋的命令。
时间一长,秦晋对这些世家子弟的性子也算多有了解。比如这个卢杞,平时话语不多,却极是要强,凡事不肯落于人后,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世事哪有一蹴而就的?你这么拼命最终只能累垮了那些骑兵,除此之外,什么都得不到!我命令你,现在就领着你的人回去睡觉,睡不满十二个时辰不准返回校场!”
卢杞迟疑着没有回应,秦晋的声调陡然提高。
“如何想抗命吗?”
卢杞这才拱手应诺。
“不敢!”
“那还不去?”
秦晋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分怒意,卢杞终于大踏步而去。
他本不想干涉军中的训练,但卢杞太过执着,训练起来不要命,此前就因为过于敢拼而出了人命,如果今日再稍有放松,只怕还得闹出人命。
虽然军中训练,出了人命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这种无谓的损失,却是秦晋不愿意看到的。
要强,有上进心是好事,但凡事过犹不及,只知道一味的蛮干狠干,就不好了。
干涉过了卢杞的训练,秦晋又只身骑马出了禁苑,直入长安城,他要到军器监去寻郑显礼。
陈千里关于杨国忠的示警,他还要从另一个人那里得到详细的情报。
当郑显礼听了秦晋的话以后,顿时便愤然道:“早料到杨国忠不会如此消停!”随即,他又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中郎将打算与杜乾运联络?”
自打让杜乾运负荆请罪以后,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秦晋一直未曾与杜乾运其人联系过。而负责与杜乾运联系的,也只有郑显礼这个表面身份看起来与神武军并不想干的人。
秦晋点了点头。
“是时候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杨国忠既然有意为害,便不能放任不管,从杜乾运那里打探一下,杨国忠究竟意欲何为?”
右领军卫长史杜乾运最近一改往日的浑浑噩噩,负荆请罪以后,杨国忠对他也算一如既往的重用,虽然心中难免有些芥蒂,对他的态度更是时而恶劣,时而温和。
但杜乾运胜在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和肥厚的脸皮,不论杨国忠的态度如何,都打定了主意,好好表现。
“长史君,外面有人求见!”
杜乾运刚刚又挨了骂,此刻心情正坏,便没好气的道:
“不见,不见,撵走,撵走!”
“这个人长史君一定要见!”
报信的甲士语气突然一反常态,这让杜乾运更是动怒,刚要发作却见那甲士正目光直直的盯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颤,问道:“是,是谁求见?”
“姓郑!”
“原来是他,快,快请,不,慢着,我去见他!”
杜乾运立刻就明白了,外面求见的人一定是负责与之联络的郑显礼。但在出去的路上,他却心思起伏,想不到自己身旁的随从都有秦晋的人渗透了进来,真不知道哪里还是安全的,究竟还有多少人在监视着他。
出了辕门,果见一辆轺车停在外面,驭者见到杜乾运,便示意他可以上车说话。
杜乾运挑开轺车帘幕登上了车,却见车中之人赫然便是秦晋。
“中,中郎将,如何亲自来了?”
秦晋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冲外面的驭者吩咐了一句。
“走!”
驭者挥起马鞭,在空中挽了一个漂亮的鞭花,轺车辚辚而动。
“中郎将有何吩咐,令人知会一声便是,何必,何必亲自劳动……”
“听说杨国忠最近有异动?”
杜乾运歪着脑袋回忆了一阵,半晌后才若有所思道:“还真有一件,前几日军中忽然添置了一批重弩,弓身小巧,威力不减,说是从兵部那里施了巧计弄回来。不过,杨国忠好像很是可惜的模样,直说还分给了高仙芝与陈玄礼一人一半。不知,不知……中郎将也分到了没?”
坐在秦晋身侧的郑显礼闷哼一声,打断了杜乾运没完没了的啰嗦。
“中郎将问的不是这件事,关于几日后演武的消息可有?”
“杨国忠的确交代了要演武,并且这几日都亲自到校场参与训话,比起以前的万事不管来,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杜乾运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没有,没有了!”
轺车在东市附近停下,驭者前后探看了一阵,才回头敲了敲车身,杜乾运这才下了轺车。
“杜将军,辛苦你走回去吧!”
秦晋隔着帘幕交代了一句。
“不辛苦,不辛苦……”
杜乾运弓着身子还没说完,轺车已经辚辚而去。
车厢内,郑显礼满脸的阴云,“下走总觉得杜乾运这厮说话不尽不实,在耍滑头!”
秦晋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
“也不尽然,杜乾运毕竟背叛过杨国忠,杨国忠多有猜忌也合乎常理,重新接纳他不过是为了因负荆请罪而来的名声而已,若要尽释前嫌,只怕绝非一两日可成的。”
听了秦晋的分析,郑显礼有几分沮丧。
“如此说,杜乾运留在杨国忠那里也没甚用了。”
秦晋又笑了。
“怎么会没用?只要杜乾运在杨国忠军中,而且还担任长史这样的要职,任何军中事务都绕不过他的,除了这等隐秘事,他的用处可不小……”
回到军器监,秦晋忍住了冲动,打消了去作坊内探视一番的想法,毕竟答应老工匠在先,不能先食了言。
郑显礼见秦晋这幅模样颇为有趣便打趣道:“中郎将何以如此忐忑了?”
秦晋轻叹一声:
“唉,答应了那老工匠,到头来却作茧自缚。不知进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