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被胡徒叫来之前,在宫廷黑暗腐烂的角落里不知蜷缩了多久。
他是被父母卖进宫廷的,家中五个男孩无法养活,只得卖了已经懂事的老大。他哭着求着父亲不要将他卖进宫廷,父亲擦着眼泪说了一句话,“孩子,那里的银钱多。”
从此,他的世界只剩下黑暗。
他以为进宫的日子很难熬,想不到跟着的师父看着不起眼,却能够让他吃饱穿暖。
他们的餐桌上顿顿有肉,餐餐饱饭。
他曾经和一同进宫的小太监说起自己的幸运,没想到几日后,小太监再也不搭理他。
他追着问为什么,小太监似是而非地告诉他,“我师父说的,不要和你玩,因为你师父,是个魔鬼。”
从此,他更加孤独,没有一个人肯搭理他。
也不是没有人。
除了那个胆小的小宫女,任何人都不再理他。
那个小宫女挺有趣的,明明胆子小得要命,还时常经过他院子外。
他有时候躲在门后,突然跳出来,吓得她哇一声大叫着跑开。
有趣!真的很有趣!
更有趣的是,每次被他吓了以后,下次她还是走上院子外面小道,只是小心得盯着院门,防止他再突然跳出来。
呵呵,吓人的方法有很多种。
当他第十次从院子里的树枝跳出来吓她,她终于大哭了起来,抖着身子跑开了。
从此,再也没有来过。
他渐渐地忘了她的长相,只记得是个长相普通的丫头,唯一的是右眼下的一颗朱砂痣,红得亮进了人的心里。
失去了最后的玩伴,他终日伴着师父躲在小院里,无聊又孤独。
他始终不明白,那么慈眉善目的师父为什么不受众人待见。
直到,他发现师父住的小院子里的地下室。
那里充满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看着一个个人在泥土里挣扎哀嚎,逐渐咽了气,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凝固了,脑袋一片空白。
当他挣扎着逃出了地下室时,发现师父早就在院子里等他,还递了把刀子给他,想活,就跟着干。
从此,他也成了一名黑暗料理师。
没错,他的师父就是主子的刽子手,为主子暗暗料理各种难缠的人和事。
师父死后,轮到他。
只要大总管有处置不了的人和事,往往都会叫他出手。
已经有很多年了,宫里平安无事,他也活得像角落里的一只仓鼠,肮脏又阴森。
他以为自己就要失去作用时,胡徒大总管又找上了他。
传信的小太监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笑着叫他大哥哥,他知道,自己又可以从黑暗的角落走到更黑暗的前台了。
他双眼发亮,磨了磨手中的茧子,整了整衣襟,跟着小太监去了宫里的地牢。
和太子在御花园嬉闹的宫女自杀不成,反倒安静了下来。
也许,她还在等自己的主子来救自己。
阿三可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暗自笑话她的天真。
走进了这里,还有命走出去?
宫女长相毫不出众,他随手拿起一根马鞭,毫无预警地往对方身上抽去。
马鞭及身,宫女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呵呵,这就受不住了?
还早着呢,这才刚刚开始。
突然,他正打算挥出第二鞭的手顿在了空中。
眼前宫女因为疼痛而仰头,露出了右眼角那颗血红的朱砂痣。
他扶起对方,捋了捋四周的散发。
不想,对方怒目圆睁,猛地吐了口痰在他的脸上。
他擦了擦脸,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小宫女几年不见,胆儿肥了不少。
胡徒接到阿三送来的信。
宫女受了刑,禁不住,吐口说是二皇子绑了她的家人威胁她。
问起宫女时,阿三说,“没受住刑,死了。”
胡徒也没多说话,宫里悄悄消失的宫人不计其数,这一个实在不算什么。
已经知道了背后的人是谁,能向弘道帝交差了。
于是,他随手扔了个荷包给阿三,就让他退下了。
胡徒如实回禀了弘道帝。
坐在龙椅上的弘道帝听到二皇子的时候,眉心突突地跳了跳,默默地坐了很久,一言不发。
胡徒不敢离开,也陪着默默地站了许久。
直到天色渐暗,有宫人进来点灯的时候,弘道帝才转醒,挥了挥手,让胡徒离开。
胡徒明白,弘道帝是不想追究的意思。
也是,皇帝本来就子嗣不丰。
万一,太子有个好坏。
呸,胡徒啐了自己一口,好的不灵坏的灵。
看来,还是得盯着点底下人,别说漏了嘴。
宫女死了。
没多久,各宫都得到了消息。
贵妃气得拉断了脖子上的珍珠项链。
冷霜一边安慰一边差使宫人打扫殿内。
“娘娘,不过一个宫人,死了也就死了,她在,就像根鱼刺顶在那里,太子也过不舒服,这事也怪,难道,是中了牙?”
才说完,就抽了自己一掌,“瞧这张嘴,乱说什么!”
贵妃的眼睛顿时亮了。
“我不关心她死不死,我只担心她没交代出背后的人。那太子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娘娘,太医不是说了吗?太子是受惊晕厥。况且……”
“娘娘,这事真像我以前老家发生的事。”在贵妃的示意下,冷霜讲了个故事。
她的老家有边远的山区。
那里,村子里老是丢牛。牛在村子里可以强劳力,这一丢,家家户户心疼的不行。
丢牛的四处找牛,没丢的牢牢地看着牛。
可就是这样,还是不断有人丢牛。
后来,终于让人找到原委。
村子有人起夜,黑暗里听到牛的叫声,顺着声音寻去,一看,居然有人在生吃牛。
他大叫,那人一惊,发现自己手上沾满牛血,顿时吓得瘫倒在地。
醒来后,他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好好地睡在家里,醒来就发现自己手上、嘴上沾满了牛血。
后来,有人估摸着,是中了邪。
于是,找了个祛邪师,做了场法事,此后再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贵妃越听脸上越有神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太子可不就是中邪了吗?不行,我得去看看太子。”
说完就急匆匆地起身,去了东宫。
皇后也得到了消息。
李尚宫回禀的时候,她正喝着驸马孝敬的白茶。
待闻了闻白茶的香味,再慢慢悠悠地喝上一口,香,真香。
最后才抬起头,微笑地看向李尚宫,“死了?死无对证了啰?”
“娘娘,还未问出幕后主使。”李尚宫恭敬地回话。
呵呵,太子,可真有福了。
见皇后没说话,李尚宫自顾地说着,“太子醒了,贵妃问了话,什么也没问出来。只说正在殿内休憩,不知怎么会在御花园,惹下此等祸事。”
“太医都给他们寻好台阶了,太子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哼,好一个受惊晕厥,太可笑了。
这种事,还能强压着马喝水不成?
掩耳盗铃似的诡辩。
皇后娘娘不屑一顾地将此事抛下。
不是自家的孩子,不上心。
东宫此时一片安静。
太子殿外,霍葆琴默默地立在花树下,宛如一幅绝美的仕女图。
她知道,太子办了糊涂事。
可她和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能怎么样呢?
除了为太子掩饰再掩饰,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她只得对母妃说,太子可能是中了邪。
没想到母妃眼睛一亮,拉着她的手就说好孩子,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羞涩地低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