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华站在谢府门前,双眼噙着泪。
前世,她的愚蠢让自己弄丢了家人。
此生,再不会了。
护住所爱,便是她今生所有的愿望。
门大开着,似乎早就在迎接她的到来。
门童见了长华,惊喜地大叫起来,“大小姐回来啦,大小姐回来啦……”
边喊边往宅子深处跑去。
同时,门里跌跌撞撞闯出一道人影,清瘦但又干练。
“父亲。”长华急着往前赶了几步,越急越乱,差点被自己的裙子绊倒。
“小心,”谢珖紧紧扶住女儿的胳膊,“都及笄了,怎么还这么毛毛糙糙的?”
长华含泪凝视着父亲的容颜,展颜一笑。
谢珖一呆。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个穿着红衣,骑着烈马,灿烂笑着的女子,却又委屈可怜地望着他,“谢珖,疼!”
他的眼里顿时浮起一团雾。
那个张扬明丽的女子,再也回不来了,他永远失去了爱人。
长华察觉到了父亲的怪异,正想说话,祖母来到了门口,后面跟着王氏,一众弟妹。
“阿敛。”祖母颤颤地唤了一声。
“祖母,”长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祖母的怀里,像小女孩一样吸取着祖母怀抱的温暖。
谢老夫人紧紧搂着长华,怎么都舍不得撒手。
自打长华出生,便由谢老夫人教养,从未离开过这么久。
就好像自己一撒手,怀里的孙女儿就会再度消失般。
最后,还是在谢珖的劝说下,祖孙二人这才收拾了眼泪,依依不舍地分开。
在松乐堂坐定,谢老夫人又迫不及待地问长华在皇陵过得如何?吃得好吗?睡得好吗?怎么瘦了?
又转头叮嘱冷嬷嬷多加几个长华爱吃的菜。
王氏冷脸坐在边上,她的女儿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
不管去哪里,回来之后,婆母只是冷冷地说一句,“辛苦了,休息去吧。”
哪会这样,拉着手,反复查看,反复叮咛,反复心疼。
她忘记了。
她的女儿父母双全,长华自小失了母爱,又自小养在祖母跟前,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有些人,总觉得全世界欠着她,全世界都该哄着她。
全然忘记了,别人记着她,也不过是谁谁的媳妇,谁谁的妻子,哪里是真正记得她这个人。
谢老夫人瞥了眼王氏,就晓得她狭窄的心胸又在作怪了。
当下就让她母女三人退下,王氏不乐意,她还不待见呢。
到底谁是婆婆?日日板着个脸,像是欠她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谢珖也发现了,当下便沉了脸。
谢老夫人不客气地说,“日后少见你媳妇到我跟前来,我还想多活几年。冷脸拌饭,再好的饭也吃不下。”
王氏前脚刚跨出门,后脚便听到婆母说的话。
早知道他们一家子都不待见自己,可心里还是会难过。
她踉跄地往自己院子走。
俊华一无所觉地跟着走,仪华深深地叹了口气。
屋里,祖孙两个丝毫没有为刚才的事影响,依旧说着悄悄话。
“那人的事情成了吗?”
“一切顺利。”
谢老夫人和谢珖对视一眼,成了。
谢老夫人感慨地看着眼前的孙女。
是她错了。
她该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皇家不会管谢家到底存什么心,只要谢家的力量一天没有消失,或者没有为皇家所有,谢家的人就一天不得安生。
阿敛说得没错,她的隐忍退让换不来太平盛世。
不如放手一搏,可能结局依然一样,那也愿赌服输,但若万一胜了呢?
那时,谢家真正是出了头天了。
瞧,这天下还是年轻人的天下。
这么难办的事,也叫阿敛办成了。
换骨治腿,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大夫,便是找到大夫,也不一定找得到续骨。
可是,她的阿敛运气就是这么好,既得了好大夫,又得了虎骨。
置于漩涡中心的废太子竟还能借伤远遁,安安心心地换了骨,治了腿。
这若不是有天助,哪能这么顺利?
天助。
也许,废太子真的是……
她侧目瞧了瞧自小养大的孙女。
风华绝代!
看着眼前的妙龄女子,她这个老婆子都禁不住心怦怦地跳,更何况其他人。
一路颠簸,长华到底有些累了,露出了疲态。
谢老夫人心疼无比,又自责万分。
“赶紧去休息,歇个晌,别管时辰,随你歇到几时,今日不办家宴,明日再办。几时醒,几时叫冷嬷嬷送菜至你房里。”
长华点头。
不仅这一路奔波,这几个月来,连续作战,到底累了。
何况皇陵于她是个陌生的地方,不如在家睡得踏实。
她也不客气,与祖母父亲道别后,便回房净身沐浴后躺下就睡,不一会儿便沉入了梦香。
哑仆本该留在老夫人处,她却比划着先为小姐整理行李,老夫人便让她一起跟着去了长华的院子。
母子俩按住心情,继续说着话。
“老二生意怎么样?”
“不错,万氏会做生意,开了点局面,但到底是新去的,还有得磨。”
“嗯,叫他别急,一点点来。关键不是生意,关键是,人!”
谢珖一惊,人?!
他盯着母亲的眼睛,那里清澈无比,倒影着他的惊诧。
谢老夫人点点头,“这是阿敛的意思。”
噢,原来如此。
谢珖沉心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生意要做,银子要有,有了银子,办事好说。
但,不仅仅是银子。
银子是个死物,得人用才能活起来。
人啊!果然还是人最重要。
有人,就有内幕,知晓内幕,便能制定有利的战局,一旦有了战机,天时、地利、人和,什么事办不成呢?
他这个女儿,看着斯斯文文,温文而雅,是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
内心却机智无比,果敢无比,任何决定都敢下,任何人都敢用,时常把危机化为机遇。
远非普通闺秀可比。
听说这次却皇陵,还收服了金吾卫里的一个小子。
这个女儿真的不得了。
阿敛更像那个明丽张扬的女子吧。
只是那人把张扬写在脸上,阿敛将张扬刻进骨血。
难怪!那样高高在上的小子,会瞧上阿敛。
哼哼,别以为得了阿敛芳心,便可为所欲为,他这个老丈人还没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