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葆棋出了殿,宫人问她可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她浅浅地笑了笑,摇摇头。
带路的宫人很是活泼,边走边向她介绍东宫的佳景。
她说东宫的梅树是一绝,不比长公主府上的差,每到腊月开花,与白雪相映成趣,美的无法用语言形容,可惜现在还没到时候。
她还说东宫的假山石是第二绝,当年先帝还是太子时,痴迷于假山石,从各地搜罗了很多的奇石,那些石头看着平淡无奇,组合在一起感觉有种无法言说的味道,若一不留心,可能还会迷路。
“噢,当真?”葆棋一脸崇拜。
宫人频频点头,说着便带葆棋往园子深处行去。
走着走着,宫人又说起东宫有几条锦鲤长得好,太子和太子妃很是喜欢。
“既是姐姐喜欢,我也想看看,”葆棋温婉地笑着。
宫人爽快地带路。
到了池塘边,果然看见里面有几条活泼可爱的锦鲤,特别是一条黑色的,姿态特别活跃,不断在水里翻腾。
她一时兴起,见池塘的栏杆边挂着鱼食,便随手取了一些往池塘里投。
唰地一下,锦鲤都来抢食,葆棋不由地笑得更欢,又投了一把。
奇怪的是,不管其他锦鲤如何争抢,唯那条黑色的锦鲤还在原地打转,根本不往前凑。
“小黑,你不饿吗?”葆棋心急,抓了一把往小黑的方向扔。
锦鲤们扭头往鱼食方向追去,唯独小黑依旧故我,不动不抢。
“这条叫黑将军,他只吃孤投的食物。”太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葆棋的身后,他拿起一把鱼食,往水里一撒,果然,黑将军一个翻身扑上来抢食,池塘里的水被他高高地甩出。
葆棋一惊,转身俯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臣女打扰了,这便离开。”
“怎么?孤会吃人?令霍二小姐避之不及?”太子戏谑地说。
“不,不是的,”葆棋一急,向太子看去,一眼便望进了对方灼灼的目光中。
她的脸顿时一红,慌急忙乱地低下头,“您是臣女的姐夫,臣女岂会避开!”
“既如此,不若孤带着霍二小姐逛逛东宫吧。”
葆棋一惊,“殿下事务繁忙,臣女怎敢打扰。”
“无妨!今日正闲。”
太子说完,不待葆棋拒绝,便领头往前走去,葆棋无奈,只得跟上。
正殿里,霍存良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脸涨得通红。
“你,”他猛地回头,“我是你的父亲!你竟敢威胁我?”
霍葆琴从高高的主位上站起,冷着脸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你是我的父亲,没错。可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的妻欺辱我的时候,你在哪里?本宫娘亲挣扎生产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威胁?不,本宫只是告诉你事实,你若想升职必得过本宫这关。本宫若不允,您,父亲大人,便永远是侍郎!”
霍存良抖着手,“你,你,大胆,忤逆……”
“忤逆?本宫是大庆的太子妃,父亲大人,你见了本宫该行的是国礼。”
霍存良心底一颤,识实务者为俊杰,他努力控制着微颤的身形,躬身一揖到底,“请娘娘高抬贵手。”
“说,本宫的母亲究竟如何过世的?”
“哼,妇人生产本就九死一生,你母亲命该如此,太子妃娘娘怎么不去问问阎王爷?”
葆琴深深吸了口气,“父亲,本宫已给了你机会。你若直言相告,本宫或还可见谅一二。来人!”
太子妃话音刚落,殿下走进一人。
一个极为普通的老太太,一身粗布衣衫,头上包着发布,脸上满是皱纹,脊背拱起,双手十指关节突起变形,一看便是被生活压弯了腰。
“老爷,一向可好?”
“你,你是何人?”霍存良大惊,他实在认不得眼前之人,但心中的不安却不断扩大。
“呵呵,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连奴婢都不认得了?”老太太边说边模仿着小姑娘的样子,“小姐,这杜鹃花可好看?”
“你,你,你是萱草?”霍存良的眸子露出惊恐之色。
“哈哈,正是奴婢。是太子妃娘娘找到了奴婢。奴婢如今这幅模样,全凭老爷恩赐,奴婢这厢谢过老爷!”
霍存良大惊地往后退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一股凉气从脚底心冒起,完了,完了。
他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衰老许多。
当年,他回京述职,前妻怀孕七个月,一路颠簸,到京时已露疲态。
他那时一心扑在娶平妻的事上,好不容易攀上梁王,梁王承诺将自己的孙女嫁予他,就想尽快地将人娶进门。
于是,他一路磨着前妻要娶平妻。
他万没有想到,平日里事事听他的前妻,竟强烈反对,只说他要娶小,除非她死。
他气极,“谢家是世家大族,却连女婿的事都不肯帮忙,要你何用?”
前妻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个干净,踉跄地差点跌倒,他本想搀扶,一想到平妻的事,索性甩袖而出。
他以为前妻早晚会消气,不料,前妻竟咬牙回娘家。
他怕她回去告状,便也跟着去,马车上两人又吵了起来,他一气,推了一下前妻,前妻的肚子撞在车壁上,血流了一车厢。
他当时真的害怕极了。
他只是想娶平妻而已,谢家不帮忙,他自己想办法还不行吗?
他并非真想她出事。
结果,前妻因难产而亡。
他得知这个消息时,也很悲伤,但内心深处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前妻去世,他想娶谁便娶谁,再也没有任何阻挡。
于是,在谢家沉于悲痛之时,他当即立断将前妻身边的侍女打杀的打杀,发卖的发卖,处理个干净。
等谢老夫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将隐患都消除了。
谢家只知前妻是死于难产,不知真正的原委。
这么多年,他一直告诉自己,前妻死于难产,与他无关。
可他万万料不到,太子妃是如何知道的?甚至还找了当年的被他发卖的萱草。
“老爷,您想不到萱草还能活着回来吧?”萱草咬牙切齿地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爷,人在做,天在看,您的报应,到了。”
霍存良浑身一震,“不,不,不是我的错,是阿蓉自己想不通。我只是想娶梁王孙女做平妻,她还是正室,有何可报怨的?”
葆琴心里一片荒芜,她竟是怪错了人。
原来外祖母根本没有害她的母亲,是她的父亲令她自小失母,成了无依无靠的孤草,独自挣扎在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