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官员们发现他们合力排挤的崔容时愈发勤勉,每日废寝忘食,手不释卷,遇到问题更是虚心求教,就算被为难了也是不愠不怒,尽显君子之风,搞得他们愈发不好意思使绊子了。
有好心人问他:“你每日都这样办公到深夜,不累吗?”
崔容时没有埋怨,反而感激涕零的说:“翰林院内藏书如山积,我日日攻读尚恨时间不够,怎么会觉得累呢。感谢李申和陈炜两位大人给我整理文献和文书的机会,让我查找不足,筑牢根基,崔某受益匪浅。”
李申和陈炜听闻后纷纷怀疑,他们是不是努力错方向了…….
也有坏心思的人唯恐天下不乱地蹿掇他:“崔太尉和安郡王知道你频频夜值吗?要是我有儿孙像你这样日夜操劳,我定要为他打抱不平!”
崔容时满脸诧异的问:“哪个读书人不是三更灯火五更鸡,让我多读多看是对我的爱重,我若心有不平就是不知好歹!”
说罢还向上官们办公之地深鞠一躬,“常言道爱之深、责之切,想必大人们是在敦促我快速成材,容时必不负众望。”
坏心人:好一股子白莲花味......
读书人有时候很奇怪,见到比自己优秀的人却比自己还努力就会压力山大,本来应该到点下值的翰林院骤然掀起一股子勤耕不辍的办公潮,大家纷纷比学赶帮超,谁下值早就是失了士大夫的青云志,他们决不允许自己居于人后!
同批入翰林的文熙城和曹谦在大环境的带动下只能奋发图强,一边整理文献一边叫苦连连,好不容易熬过了科考,他们怎么比备考还累~
一日午休,两人相约来找崔容时谈心。
曹谦直抒胸臆:“崔兄,你愿意读书整理文献能不能带回家啊,我们都要累成老狗了,我爹已经半旬没看到我了。你有家有室,我还单身一人,现在沦落的连相亲时间都没有,这不是注孤生的节奏嘛。”
文熙城也跟着应和,“最近三公主给我写信都没时间回了,这翰林院都要改名成夜明院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翰林院的烛火钱都翻倍了。”
崔容时难得放下手中书册,诚恳的说:“二位同僚有空找我抱怨,说明还不勤奋,你们看看人家王掌书,衣服都半旬没换了,读书人的风骨就是一身书香,多值得学习!有道是书山有路勤为径 ,学海无涯苦作舟,我辈尚年轻,当自勉。”
被全院办公劳模夸奖了的王掌书愈发挺直腰板,以后他不光衣服不能洗,脸都不能洗,这样才更有书香气!
文熙城和曹谦闻着隐隐传出来的馊味,顿悟了,他们考不上状元的原因就是觉悟不够,同志仍需努力!然后一改颓废,雄赳赳气昂昂的相伴回去夜值。
自此翰林院不仅夜夜灯明,还有阵阵馊味传出,弄得大家越发茶饭不思,顿顿剩饭。
没别的原因,就是味大,吃不下去......
在众人奋力之下,本来应该用一季时间整理完的陈年文献,半旬就完成了大半。
大朝会上。
打完盹准备下朝的安亲王被驸马都尉曹显源拉住闲聊,“听说你女婿每天深夜才能离开翰林院,是不是被那些老狐狸们阴了?”
安郡王立刻吹胡瞪眼,“那我女儿岂不是一直独守空房?”
曹显源有点无语,“你的重点是不是应该放在女婿身上?”
安郡王撇嘴,“女婿是别人家的,女儿是自己的,我当然要先关心女儿。不过你说的对,我得打探打探去。”
安郡王使了银子打探的结果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女婿刚新婚就醉心仕途,天天披星戴月的夜值,据说还成了六部竞相学习的办公典范。哪里是让人阴了,分明是自愿,这是对家庭不负责任,他得找皇兄谈谈!
安郡王的银子明显使了个寂寞,离正确答案十万八千里远…….
福宁殿内。
惯例不高兴就找仁宗谈心的安郡王满脸哀怨的抱怨,“皇兄啊,虽然男儿志在社稷,但也不能只顾大家不顾小家啊!翰林院天天搞夜值,咱们大越好男儿可怎么传宗接代欸。那么多聪明的青年才俊不为大越朝贡献优秀后代,您不觉得惋惜吗,您不觉得痛心吗?别忘了其中还有个是您的女婿,您不管别人家女婿也得管管自己女婿啊~”
仁宗被一堆女婿弄晕了…….
虽然生计问题也是国家大事,但怎么听安郡王都是在胡搅蛮缠,他大棒加甜枣的把安郡王打发走后,一头雾水的让刘公公打听事由。
待问明白原由后才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他越级拟旨导致了崔容时被排挤,夜夜点灯熬油的办公。
但他是皇帝,他不能承认错误!
这事就是翰林院掌院不懂事,一亩三分地怎么就管不好,弄的乌烟瘴气的,害得自己看重的晚辈被人下菜碟,一气之下找来了掌院张泽端。
“张爱卿啊,听闻翰林院克己奉公之气是蔚然成风,都被六部奉为楷模了,原定春节完成的文献现在就已初具规模,一定是你带人有方,当奖!你把他们上值下值的点卯单拿来,朕要好好看看,谁天天在加班加点的干活,论功行赏。”
张掌院支支吾吾的没敢接话,除了他和李申、陈炜,其他人都有夜值,这该如何是好……
不一会,刘公公拿着点卯单回来了,仁宗粗略扫了一遍,全院三更以后下值的比比皆是,只有三人没有夜值。
他用略显浮夸的语气发问:“张爱卿,朕看你近日下值甚早,是何原因?”
到现在张大掌院再看不明白就是白混了,官家这是在给崔翰林找场子呢。
“臣近日病了,实在坐不住,就让崔翰林带着各位学士整理文书。崔翰林真是当世英才,无论学术造诣还是奉献精神都首屈一指,备受好评,实乃国之栋梁。”
“诶?怎么有两人也没有夜值,你可知道原因?”
张掌院头都不敢抬,“他们日常就不勤奋,恐是偷懒去了。”
仁宗点头,从善如流的说:“既然这样,今年的考绩就按照他们功绩来评吧,有功必赏,这个道理想必张爱卿是懂的。”
张掌院赶忙应下,退出大殿时已经汗湿衣襟。
他真是越活越糊涂了,官家看中的人怎么能下绊子呢,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此事后,与崔容时一同夜值的官员不仅得了赏赐,还在年末考绩得了上等。李申和陈炜毫无疑问被评了末等,同时被降了俸禄,两人在翰林院也再无立足之地。
而作为榜样力量的崔容时俨然成为了翰林院的中流砥柱,人人称赞,有口皆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