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亥时,众人终于完成了师字册的誊录,大家额手称庆相庆,有的人甚至泪如雨下。
若无意外,他们明日就能回家过年了。
因为时辰已晚,明日卯时太子太傅还得带人面见官家,所有人都不愿意半夜回府,打算在典渊阁住下来。
太子太傅和两位先生毕竟年事稍高,他们先行回去休息,其他人也跟着陆续离开。
崔容时看着有些凌乱的屋子,他径直将散落的初稿一张一张收集起来。这些手稿都是他们三十个日夜的讨论,是顶流文人的心血,里面记载着从无到有的过程。
文熙城见只有他没走,就过来一起帮忙。
他感慨道:“以前觉得书籍浩如烟海,我们一生的精力有限,只能择优而学。这本《开越大典》就是一把读书人打开经典的钥匙,真是应了一典在手君无怪,曾典蓬山万卷书。”
崔容时笑着回道:“是啊,还是官家高瞻远瞩,为我们指明了方向。好在星光不负赶路人,我们也不负圣望,如期交工。”
两个人觉得心里踌躇满志,一点困意全无,一起整理着零散的初稿和手稿,并讨论起下册撰写的方向。
子时的梆子声敲响,他们俩人也将师字册的收尾工作做完,互道安歇,各自回房。
刚走几余步,崔容时突然闻到异味,回头一看,存放书籍册子的房间竟然冒起浓烟,他边跑边呼喊:“来人,走水了。”
夜宿在典渊阁的官员和誊录官们闻声惊起,大家衣服都来不及穿立刻奔向水缸。到了却惊讶的发现,装水的几个缸全都漏了,水流的满地都是。
所有人都六神无主,慌神的问:“这怎么办?没水我们怎么救火?”
那可是他们一旬的心血,明日就要呈报官家了,怎么会这样。
崔容时冷静的说道:“所有人把衣服脱下来,沾着地上的水扑火。”
众人顾不得体面,纷纷将衣服脱下,前仆后继的去灭火。
好在崔容时发现的及时,火势刚起,还没有蔓延。
在大家的合力下,屋内的火终于被扑灭,然而成稿却烧毁近半。
太子太傅看着满是狼藉的屋子,愣愣的出神。贤亲王是挂名的纂修官,平日里不会来,也不参与纂修,他作为纂修官复审,就是实际上的领头人,首册无法按时完工,他难辞其咎。
两位先生踉跄的扑到了书架上,颤抖着手不停翻找烧毁的书卷。怎么会有人拿学问做手脚,这是大越朝的火种啊,它将照亮学子们的路,造孽啊。
其他人也都无语伫立,他们应该怎么办?
这时一个打经人从外面走来,手里还绑着一个太监。
来人正是卫眭。
“我在外面敲梆子,听到典渊阁人声鼎沸,正要过来看看,就见到这个贼眉鼠眼的太监仓皇的跑出去。”
他走进屋内一看,“诶呀,天杀的,这么多珍贵的典籍也舍得放火,真是活够了。”说完他狠狠的踹了那个太监一脚。
太监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既然已经被发现,他就没有活路了。
崔容时没功夫理会放火的人,他恭敬的作揖,“还请帮忙问出主使,我们要在卯时前重新修撰师字册。”
所有人震惊的看向他,孙元苑颤声说道:“容时,只有两个时辰就卯时了,怎么来得及重新着书。”
崔容时坚定的看着大家,“来的及,师字册不仅存在手稿中,还存在我们的脑袋里。”
他缓声说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古有一字师,《随隐漫录》记载: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长。有一世师,《祭范颍州文》记载:呜呼!我公一世之师。由始至终,名节无疵。有百世师,《书濂溪书堂》记载:上继去圣,下开来哲,昭然如日月之明,亦足以见百世之师。有万世师,《元史》记载:加封孔子碑,所谓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仪范百王,师表万世者也......”
随着他的默背,众人眼里也燃起希望,对,他们都记得,每一个字都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
崔容时继续说道:“我们分工,一组人默背,一组人誊录,由两位先生校正,最后再请太子太傅终审。”
太子太傅点头,只要所有人都各尽其职,应该能来的及。
孙元苑和陈有宾两位先生立即应下,两个时辰的时间足够了,他们一定能完成任务。
卫眭默默的看着崔容时统筹安排,这个年轻人身上总有一股让人折服的劲头,连他都被感染了。审问人是他的老本行,他一把将人拎走,干活去。
典渊阁内再度灯火通明,所有人进进出出,院子里却杂而不乱。
誊录官写完一册就交给两位先生,两位先生校对完再交给太子太傅复核,发现问题就第一时间订正。
随着月亮渐落,忙碌一夜的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师字册如期完成。
太子太傅拍了拍崔容时的肩膀,真是少年可畏,官家没看走眼。
大庆殿上,仁宗翘首盼望,他听说昨晚典渊阁失火了,但没人报《大典》要延期,他们能按时完成吗?
有的大臣耐不住寂寞,说道:“太子太傅也太不小心了,这么重要的典籍怎么还能失火呢?”
有官员帮腔:“太子太傅也不容易,带了一群年轻的翰林,可不是容易出意外。”
仁宗不愿意听他们落井下石,开口说道:“好了,诸位爱卿无事奏报可退.......”
遥遥传来一声:“官家.......”
太子太傅带着崔容时小步快踱的走上殿前,“师字册如期完工。”
仁宗开心的笑了起来,“快拿来给朕看看。”
厚厚一册书籍在他眼前徐徐展开,和他预想的一样,引经据典,发人深思,堪称巨着!
“好,好,有了师字册为先例,后面的册子一定能高标定位,越着越好!”
崔容时奏报:“启禀官家,昨日失火并非偶然,而是人为。”
各个官员立刻交头接耳,“怎么会是人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真是不知好歹”。
仁宗面色一沉,厉声说道:“此事要严查,幕后凶手一定严惩不贷!”
在退朝后,崔容时和卫眭静候在文德殿。
卫眭打了个哈欠,说道:“为了你,我昨晚可是一眼没眨。那个太监也是个骨头硬,刑具都上了一遍才招供。”
崔容时没有好奇,他可不想在仁宗之前知道结果。
仁宗进殿,立刻问道:“查的如何?”
卫眭回道:“查是查出来了,但是......”
仁宗懒的听他长篇大论,“但是什么但是,直接说。”
卫眭吐出三个字:“是钱嫔。”
仁宗皱眉,怎么和她有关,她最近一直很消停,难道是二皇子?
“所查属实?”
“臣查了那个太监的日常,他确实与钱嫔的宫女有往来,但是臣总觉得查的太过顺利了。”就好像是被人准备好了送到眼前一样。
“二皇子哪天回宫?”
“距离二皇子赈灾结束已经快一个月,想必这两日就要到了。”
仁宗叹了口气,“回来就先把他关押起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