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夜色微凉。
汴京城的一个小饭馆里,三个中年男子在吃饭聊天。
“你们说现在汴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世家是哪个?”
“这还用问,肯定是崔家了。”
“是啊,崔家可大有来头,老太爷官拜太尉,大儿子为上将军,二儿子任节度使,次孙两年内连升三级,如今都是提督学政了,这可是汴京城崛起最快的世家。”
其中穿着打扮最为光鲜的男子炫耀的说道:“要我说,崔家还是媳妇选的好。当年满城避之唯恐不及的安郡王之女,只有崔家人肯两次求娶,结果现在人家安郡王荣升为安亲王,摇身一变成为皇室宗亲里的领头人。做人还是要有眼光,眼光才能决定成败。”
另外两个男人是外地的,第一次听说这个事,好奇的问:“为什么是两次求娶?”
“你们都是外地人,这事还得听我讲。安郡王之女本来定婚的是崔家嫡长孙,结果这个长孙不知道是不是脑袋进水了,居然喜欢上一个医女,还非她不娶。但是皇室的亲事怎么能说退就退,为了保全崔府,那次孙主动求娶小郡主,才免了崔府被官家问责。”
邻桌的人打断了他,说道:“你可别一知半解的忽悠外地人,当年是崔家大郎要退婚,官家为了保护侄女名声,先将她从县主升为郡主,而后又罚崔家大郎三年不得返京。外人都以为安郡王纨绔,但人家有官家的爱护啊,肯定比名存实亡的勋贵强,哪能吃这个亏。后来崔家二郎考中状元,又主动求娶了郡主,而后他才官路亨通的。但是这三年间,崔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旁边桌三个人齐问:“什么变化?”
邻桌人低声说:“这可是朝廷不外传的辛密,我是听我府衙当差的哥哥说的,你们可别乱传哈。那崔府的三老爷和崔家大郎的妻子都参与了谋反,崔家大郎的妻子直接死在叛乱中。”
另外三人立刻啧啧称,问道:“崔家三老爷也就罢了,一个妇道人家参与什么谋反啊?”
邻桌人叹了口气:“这世上除了钱就是权,估计他家大郎的妻子是看自己身份太低位了,想背靠大树搏一搏吧。”
三人跟着唏嘘:“好好的正牌娘子不做,非得好高骛远,这回好,人死身灭了吧。”
突然“啪”的一声,后桌一个满面风尘的男子往桌上摔了一锭银子,转身就离开了。
聊天的几人回头,只见他满脸沧桑,眼眸深陷,一时间竟让人分辨不出年龄。
店小二本想喊他结账,却看到银子,立刻眉开眼笑的咬一口,确认是真的后揣入怀中。
汴京城真好,总有人傻钱多之人,菜都没吃,扔钱就走。
男子走到崔府门口,深吸一口气,当当当扣门。
守门人不耐的把门开个缝,问道:“谁啊?”
“崔怀瑾。”
守门人大惊,赶紧把门打开。
“大爷,您回来了?”
崔怀瑾没有说话,直接去了慈善居。
守门人暗想,大爷怎么变得如此老,都看不出是个年轻人了。
崔太尉和老夫人惊讶的发现长孙回来了,连忙问道:“怀瑾,怎么不差人递个信,自己就这么回府了?”
崔怀瑾径直跪地磕头,“孙儿不孝,给崔府添麻烦了,无颜再叨扰他人。”
二老走近一看,孙子已经一脸风霜,再没往日的意气风发。
老夫人叹了口气:“是人都有错的时候,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是玉娘……” 她有点说不下去,人都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崔太尉没再提玉娘,问道:“三年之期已到,你是如何打算的?”
“祖父祖母,我此番回来是岳父岳母怕玉娘一个人背井离乡的寂寞,想让我将她的骨灰送回边塞,那里天高地阔,她应该会自在些。如今北方游牧民族猖獗,我想为国戍边,不求建功立业,但求弥补曾经的过错。”
老夫人心有不忍,说道:“你还年轻,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以后还是要再成亲生子的,怎么能一直驻守边关呐。”
崔怀瑾苦笑道:“我曾经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选择的都对,以为娶个纨绔之女是对我的侮辱,如今看来却是害了自己害了他人,是我自作自受,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今日我回来之事烦请二老不要告诉母亲,免得她为我担心。走之前,我还想再看看孩子。”
崔太尉夫妇将他带到崔舒锦的卧房,三岁的女娃正睡的香甜。
崔怀瑾看着孩子甜美的脸,渐渐与曾经山盟海誓过的女人重合。
原以为情深,却将她放在无人可依的汴京城,与其埋怨她变了,不如说是他们轻视了人性,忽视了贪念。
曾经他们真的喜欢过,而如今,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也许时间再久点就消散了。
他本想摸摸孩子的脸,却胆怯的没敢伸出手,像他这样一事无成的父亲,也许对于她来说没有最好……
崔怀瑾咬牙狠心离去。
崔太尉和老夫人看着长孙抱着骨灰离去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暗夜中,他们的心也跟着揪紧,这一去不知何年再见。
崔太尉最后只叹了一句:“为官三代,始知穿衣吃饭,崔家要走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