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孤单。
真的要问孤单到什么程度,连他也只能用一句很苍白的话给你形容。
日久生情,再不顺眼的人也可以结成朋友,甚至发展成爱情。因为,已经有约修亚和艾丝蒂尔作为活生生的例子。
但是这个黄金律,对他而言是假的。
作为贯穿了艾丝蒂尔与约修亚人生之路中,这段刻骨铭心时光的伙伴与见证者,他却没有任何丝毫可以被称为友谊或者感情之类的东西。
因为利贝尔,只不过是一个通往自由世界的跳板罢了。毕竟米拉作为唯一通行证的世界里,有了米拉,再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作为外表,一切都会变得不会那么麻烦,讨厌。
这是他唯一的目的,所以他自嘲和凯文?格拉汉姆是一丘之貉也许是对的。
这个目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
杰克,至始至终以得到米拉的来源与合法身份为目的,而活跃在利贝尔。除了探寻自身的可能性为目标这种什么伟大的理由,只不过是附带的一点小小的欲望罢了。
但是,直到那一天,淡紫发的女孩不知不觉的走进他的视野中,枯燥无味的一切,突然变得有了色泽,有了光的色彩和人生应该有的价值。
抛开事实,比起千金大小姐,科洛丝看上去更像一国的公主。
高贵、举止不凡、优雅善良。
同时又是何等的坚强与刚毅。
真正的体会到了这一份高贵了之后,杰克才明白,那个怪盗男,在利贝尔的日日夜夜里,朝思暮想着将科洛丝像金丝雀一样的关在笼子里的样子,大概是不能用翘首以盼来形容的。
高贵也好,不屈的意志也罢。
但杰克,却是深深的发觉自己,被那道坚贞不屈,坚强刚毅,矢志不渝的光芒所吸引,在某一条他不知道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回想起这些事的时候,他已经拖着一条被反复刺激到几近崩坏的手臂,在巨大的机器人面前,与那灵活到变态的钢铁躯干缠斗了好久。
硝烟弥漫的大海上,混沌的利贝尔,就连往日宁静的大海,也被无情的开辟成了厮杀的战场。
遥远的天边,似乎是相当美丽的一个地方。
在那个相当美丽的地方,
有一座城堡,城堡里,住着一位宛如通话故事里的精灵的公主。
那位美丽的公主,会不会凝眸远眺,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啊?
还是算了吧,现在都这样了,消息传不传得到那个地方,都是一个问题啊。
话说回来,刚刚格兰赛尔那边……不是被敌人搞得很糟,那边的自己人好像已经陷入苦战了。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那位公主一定不会有事的,而且还有艾丝蒂尔他们在,那帮无礼之徒,肯定没有办法对公主做出什么事。
不是因为游击士们有多么的强,而是杰克相信科洛丝那永远不会磨灭的意志。
“哈哈哈哈,既然那边都不放弃,那我这里也……”
缠着绷带的左手无力的垂下,一只手的力气平白无故的消失殆尽。
战争还在延续,巨大的敌方战斗机器人仍在肆意破坏,伤害着自己人。
高度超过几个正常成年人身高的战斗机器人,在它机器同伴们满天弹雨中,肆无忌惮的攻击着反抗它们的人类。
弹雨撒下,甲板上坑坑洼洼,火星如同暴雨落地一般的密集闪动,大肆破坏的震动、钢铁扭曲、惨绝人寰的惨叫。
所以杰克真的不知道那家伙长到欠揍的手臂上,堆在一起绵绵密密如同刮花了一样的刀痕是怎么来的。这么蠢的东西,竟然能嚣张成这样,真的是无法容忍。
“去死吧!”
再一次的握紧手中陪伴自己穿越无数次锋芒的反曲刀,嘶吼着冲上去,被熏黑的脸绷紧肌肉,看起来格外的狰狞与可怕。
嘴里只剩这一个词语,杰克把自己学过的知识交给老师了。但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也无须再多什么华丽的词汇。
“意志蛮坚强的嘛,不过要是再有把趁手的武器,这种级别的敌人,对你而言就不是问题了。”
一道比杰克更快的身影,如同雷光般从他身边出现,像闪电一样直捣「德尔基昂」。
这道光影,在「德尔基昂」发现并举起手臂迎头砸向杰克的时候,突然闯入了这片摧枯拉朽的战场。
雷光般的身影,卷动着狂风,呼啸着吹散一切的硝烟与尘埃,同时也吹散了战场上存活的人们的不安。
“咤!”
雄浑有力的高喝声,熟悉无比。举起手臂即将挥下的「德尔基昂」突然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然后失去重心的向后倒下。雷光的影子并没有给它倒下的机会,而是抓住那一个瞬间,在它的身上留下暴雨般的重击。
雷光乍现,滚滚雷声般的重击声过后,是别扭到极致,却又是不同音色一同响起的钢铁扭曲的声音。
“别发呆了,就是现在!那台机器是这里拥有指挥权限的唯一一台!把握不住这个机会的话,一切都晚了!”
那台「德尔基昂」,手臂像被强行折断的一般,半截手臂朝着正常活动的范围的反方向倒下,连接线路也被强行扯断,不断的冒出火花,发出刺耳的「呲呲」声。
声音的主人,站在因硝烟的弥漫而灰头土脸的杰克面前,提着冒烟的长棍,用那雄浑有力的声音大声喊道。
※
昔日美丽的格兰赛尔城,在硝烟弥漫的市区掩映下,显得有些无助。
那场一百天的战争也没有攻破的城市,轻易地被国家层面外的人攻破。
市区火光掩映的空中花园里,女王宫的台阶前,包围着身着洁白礼裙,戴着假发的科洛丝、艾莉西娅二世。因为教授提出了私人性质的请求,所以执行者们才会在这里,挟持着格兰赛尔城与利贝尔的主人。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在执行者们奔波于命,怀斯曼教授在某个阴暗的地方欣赏着这个陷入混沌的国家发生的痛苦,卡西乌斯却早就做好了准备。
爱国之心,忠君之魂,不应该为政治所束缚,当为国家献上心脏与灵魂。
爱国之剑,从天而降,助君王脱离逆贼之手。
※
在一只手已经无法将意识传达的状况下,怎么样,才能做得到把握住机会的致命一击呢?
有办法,一定有……
不,那是肯定的事。
仰视着那台在卡西乌斯的棍下几近残废的「德尔基昂」,在不知不觉中,杰克的意识里,时间流逝的速度突然再一次减缓,放慢。
潜意识里,握着反曲刀的时候,他总是能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情。
过去作为一名剑士,以剑为战,用自己的剑开拓未来的过去。在那些日子里,手中的剑越来越锋利,越来越与自己的灵魂无法分割。
虽然因为一些特殊的理由,杰克没有办法不扔掉已经融入了灵魂的太刀,但运刀的技艺与风格不会因弃剑而弃,相反已经深深地刻入了他的灵魂之中。
那时的技艺,经验,感悟,虽然称不上亚里欧斯或者卡西乌斯那般出神入化,但要拿来比不熟悉的武器作为把握机会的工具,剑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没有剑,那就将剑的意志,融入手中唯一能开疆拓土的反曲刀之中吧。
一法通,万法则通。
尽信书,不如无书。
只要有剑的意志,就算手中握着木棒,也终将会有幻化成锋芒的理由。
――――――――
时间静止。
杰克熟悉的视觉上进入兴奋状态的结果,便是视野和感官瞬间融入了周遭的环境,能够以肉身的感官跟上常人没办法跟上的速度。
这种速度,可以快如闪电,也可以慢如静止。
仿生关节崩坏的「瓦尔基里」,不再向后倒去,以一种夸张的姿态金鸡独立的站在甲板的前段。
向后吹去的海风也消失了,只剩一股迎面而来却挥之不去,静止了的推搡感。身边的亲卫队员们,表情和动作保持着上一秒的样子,变成了一组静止的浮雕。
天空中呼啸着飞翔的「德尔基昂」,连同洁白的拉烟,一同被贴在静止的蓝天中。就连呼啸的弹雨和叱诧的爆炸,也为这份回溯让出了空间和时间。白色的拉烟下,密集的弹雨因时间的停止而现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埃尔赛尤」的头顶,如即将落下的冰锥恐怖冰冷。
静止的时间,除去了无关的喧嚣,给予弃剑之人回溯封尘记忆的宁静。
最终,一朵红莲,无声的盛开,火红的绽放。
弃剑者回想起了烈风摧枯拉朽的毁灭与无情。
所以,在自己的静止里,刮起了一阵别人看着是一场暴风的剑风。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五刀…………
向后倒去的巨大机器人,
突然遭到了不知道是用「一刀五闪」、还是「同时斩出的五刀」来形容的攻击。总之,人们看到了五道同时闪动的刀影乍现。
……第六刀?
迸溅出的火花耀眼的如雨一般从天上落下,弧状剑波扫过之处皆飓风所及。最后的摧枯拉朽,正中「德尔基昂」。庞大的钢躯,在大海之上的风中,瞬间解体,垮塌,外露的导力线路,瞬间喷溅出夺目的火花。
※
“无礼之徒,速速退散!尔等可知这位夫人的尊贵?!”
黑色军服的干练中年男子,杀入执行者之中。身后如燕尾般的极背披风,随着精湛熟练的身法,而轻盈舞动着。
桃红色的刀柄下,历经牢狱的黑暗依旧锃亮不减的太刀,幻影般的在艾莉西娅二世与科洛丝的身边,扫开了一块无人能近的空间。
瓦鲁特根本不知道这个人能否有一杀的价值。
露西奥拉对理查德上校的突入而略微乱了阵脚。
玲没办法摸清他的实力。
布卢布兰的戏法,在理查德上校手中剑的锋芒中无处可藏。
“请退到我的身后,陛下、殿下。”
以一人之姿独挡于女王和公主的面前,看似稳重的收刀之姿,实际上却会随时为了斩杀逆贼而腾然出鞘。
刀锋朝上,隐隐外露的剑锋闪耀着冷月般的寒光。看似平常如同,却是稳如泰山的身姿,只要拔刀便是皎月的光芒――――这就是,八叶一刀流六之型「残月」的身法。
“贵安,陛下。我想准将应该事先向您禀报过了……请暂时允许我以戴罪之身,协助您与陛下脱离逆贼之手。”
“呵呵……那是当然,你能够来实在是太好了。”
“荣幸之至。”理查德如此说道,却一直没有将锐利的目光移开那些冒犯君主的逆贼。
形势峰回路转,执行者们一下子就失去了实力上的优势。不光是四名游击士,再加上两名剑圣的传人――――理查德上校与希德中校。意想不到的人在这里,一下子出现在了这里,实在是再也想不到的峰回路转。
“理……理查德上校?!”
“哈哈哈……还真是意想不到啊。为什么您会在这里?”约修亚代替艾丝蒂尔问道。
援军竟然曾经的对手,这让艾丝蒂尔既感到放心又感到惊讶。上校的实力确实是首屈一指的,不过,按理说理查德上校这个时候应该在服刑才对,为什么会在这里?
“别来无恙吗,艾丝蒂尔、约修亚。”理查德上校无奈的笑道,“不过我现在只是一个被剥夺了军衔正在服役的政治犯……所以就不要再叫我上校啦。”
“不,不要叫……”
“那么就由我来把事情的过程简单的说一下吧。”紧随其后赶来的援军之一希德如此说道。
※
海面上,机器与人的战斗,终于以被压制在地面上的人类艰难的打赢,而胜利的告终。
甲板上,谈不上千疮百孔,但却是可以见到满地刚刚战斗过的痕迹。
爆炸过后所留下的痕迹,满地未清理的弹壳,横七竖八的躺在每一个角落里奄奄一息的亲卫队员,「德尔基昂」还冒着火花的残肢断臂。
在尤莉娅中尉的指挥下,刚刚结束战斗的亲卫队员们,又灰头土脸的忙碌了起来。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人数和剩余的物资,维修损坏的船体。所幸刚刚的爆炸中没有伤及埃尔赛尤的动力结构,只要做简单的维修与清理就可以。
卡西乌斯在舰上分配着每一个人应当做的工作,倒是因为有人手去帮在上面打的火热时,甲板下捣鼓了很久的拉塞尔博士,去完成一项改造工作,所以这边的人手变得多少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分配好了工作,听取报告,忙碌完了之后,卡西乌斯又再一次来到了甲板上。
穿梭在甲板上忙碌的士兵之间,卡西乌斯走向了正靠在甲板前端的杰克。
“干的不错,这一次也辛苦你了,各种意义上的。”
卡西乌斯笑了,笑得很市侩。
“………………无妨,举手之劳嘛。”
杰克拔出扎入缠着绷带的左臂的注射器,握了握仿佛已经死了很久的左手,无奈的对卡西乌斯笑道。
“不过……凡事都是有代价的,大叔。”
杰克脸色一变,然后又觉得不至于把气氛搞得这么严肃,而把脸绷得这么严肃,所以又恢复了往常时不时面带各种意义上的微笑的样子。
“算了,这个时候还是称呼正式一些吧。”杰克冷笑道,“您谋划得还真是深刻啊……原来起初就没有把我当做单纯的临时监护人来看待吗?”
“呵,一半一半吧。我猜对了一半,准确的来说,这些事情是我正式回归王国军的时候才想好的。”
杰克的问题,让卡西乌斯总算放下了心。之前还担心这家伙会不会因突然猜到了他的算盘,而兴师动众的质问他。
卡西乌斯走到杰克的身边,眺望着远处,侧脸闪烁着那在艾丝蒂尔面前同样轻浮的不良微笑:
“在回顾政变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理查德一定要如此针对你不可呢。当然,结果是知道了之后,我也觉得有些吃惊呢。”
两人之间的气氛,在一种两人事先仿佛就已经想象的展开中,悄悄的弥漫开来。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一直把我当做一颗随时可以运用的棋子?”
“好过分的说法啊,你可是艾丝蒂尔和约修亚认定的伙伴与家人,虽然国家之间的事不应该考虑私事,但看在艾丝蒂尔如此努力的份上……所以我就勉为其难的把你纳入到我的一张看不见的底牌了。”
“是吗,那那还真是为难你了啊。”
杰克露出了讥讽的笑容。如此的任人摆布,不论是卡西乌斯,还是理查德,还是怀斯曼,自从明白自己在这场角逐中扮演着一只被人随意抛来掷去的皮球,杰克就一直为这种事感到郁闷和气恼。
但卡西乌斯的做法,没有像那两个人那么残忍,所以才有了现在对话的可能。
“所以……那张底牌,就是作为不能离开王国军的你,任用到各地去解决异变的帮手?”
“可以这么说。”“我相信理查德的眼光,身为情报部领导人的他,不论是眼光还是嗅觉,有些我看不见的地方,他却能精准得捕捉到。同样的道理,同为情报人的你,有些工作会比我这个单纯的军人做的更好。”
“是吗……那还真是辜负你的期待了啊。”
“别谦虚了,我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才做出这样决定的……可以说,这是一种赌博吧。”卡西乌斯无奈的苦笑道。
卡西乌斯冒着可能犯错的危险,做出了这个让周围的人都反对的决定。但事实的结果,证明了卡西乌斯的决定是对的。而且在无意之中,也达成了一桩双方都满意的等价交换。
但这又是以杰克自己都没做过评价的职业能力为本金交换的。
那些附带的条件与要求,只不过是以借出本金为代价,赚取来的利息而已。
“那就先恭喜您斩获颇丰了。”
杰克也市侩的笑道,与卡西乌斯刚刚样子如出一辙,但旋即恢复到那惯性的狡黠,还附带着一股不可商榷的冰冷。
“我的价码不高,至于详细内容,我想您应该清楚吧?”
“那是当然。
卡西乌斯很懂,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等价交换,没有理由,江湖规则。
但实际上,杰克话就像一把刀架在艾丝蒂尔的脖子上。并且以他的能力,悄无声息的在已经情报上变成瞎子的利贝尔里消失简直就是挥挥手的事。
“你的价码好说,但是我也有我的价码,而且你一定不会拒绝的。”
但这个时候,他们却还是同门的前后辈,也是这场战争中有着合作关系的盟友。
“报、报告!”
舰桥中的通讯士连滚带爬,三步一摔,跌跌撞撞的勉强着奔跑的姿态来到卡西乌斯的面前。
「dddd……………」杰克脚边的公事箱也响了起来,在变魔术把「叶卡捷琳娜」变出来后,就顺便把它也变出来了,在弹雨疯狂交锋的环境里竟然还能完好无损的呆在这里,让杰克多少有些惊讶。
卡西乌斯面向上气不接下气的通讯士。
杰克当着卡西乌斯的面打开了公事箱,戴上对讲机,接通频道的通讯请求。
“报告!刚刚哈肯大门方面传来消息,帝国军已经在哈肯大门边境集结了!”
“情报员同志,我冒着可能会让您身份暴露的风险通知您,埃雷波尼亚帝国军已经在利贝尔王国边境线上集结了。”
“集结规模呢?”杰克平静的问道,因为这是早就猜到会发生的事。
“一个师团,指挥官是赛克斯?范达尔,看样子应该是帝国方正规军的第三机甲师团……”
“集结的规模有多大?”卡西乌斯严肃的问道。
通讯士回答:“大约有一个师团……而且,对方还有装甲车……”
“装甲车?莫非是……”
七曜历1203年,一月,埃雷波尼亚帝国政府,下达了向南进军的命令。
与十年前相似的一幕,即将再度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