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的想将手放到她的肩头,却被她毫不留情避开了。
他无奈收回手,眉头紧蹙看向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明安看向他,眸光依旧冰冷:“这话该我问太子殿下,您到底想怎么样?
当初出访虞国,你介意我与云湛哥哥走的太近,我便再未与云湛哥哥私下见过面,即便偶尔遇到,我也不曾多与他说一句话。
后来你介意我与我师兄幼年的经历,要我补偿你,我也努力去做了。
今日,若我果真与肃王爷有往来或纠缠,你怀疑也好,猜忌也罢,甚至惩罚我都认了。
可是自始至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还是无端受到了你的猜忌和试探。我不知道,如果我一再妥协退让下去,最后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明安只是经事少,并不愚钝,之前,感念他的好,感动于他的诸多付出,为了维护这份感情,她愿意迁就他,很多事不做计较。
但她知道,不能没有底线,没有原则一味迁就忍让,好的感情不应该这样,那不是她想要的。
顾璟熠双拳紧握,俊朗的满是激愤和痛苦:“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吗?你敢说你回来这一路没有在想他吗?
你在你的未婚夫君面前,为另一个男人魂不守舍,黯然神伤,难道要我置若罔闻,视而不见吗?
昨日你明明早就到了别庄,却故意隐藏不出现,不就是为了给他机会报仇吗?不就是为了成全他吗?你还敢说你心里没有他吗?”
他的胸膛像压了一块巨石,沉重的令他无法呼吸。
他的话,明安没有否认,坦然道:“不错,臣女承认,当时的思绪的确与肃王爷有关,但并非是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臣女自认为问心无愧。
若太子殿下连这都要介意,未免管得太宽了些,臣女不能接受。
殿下也知道,臣女本就不是教养得极好的大家闺秀,比不得那些世家贵女们冰清玉洁,不染纤尘,也不如她们温婉贤淑,会事事以夫为纲。
臣女素来粗鄙随性,肆意妄为,殿下若实在看不惯,臣女也没有办法,臣女与殿下本就是两个世界长大的人,实在做不到殿下那些要求。
家母与元后当年定下这桩婚事时并没有料到如今的局面,也许这桩婚事本身就是一场错误,殿下若后悔了,臣女可以配合解除婚事。”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努力将眼中涌起的湿润逼了回去,又道:“还有,昨日臣女隐身没有早些出现,的确是存了成全肃王的心思,臣女没有理由去阻止别人报仇雪恨。
臣女未能及时现身救驾,请太子殿下治罪,臣女甘愿受罚。”
说着撩起裙摆,直直的跪到了地上,脊背笔挺,毫无畏惧。
她自幼远离世俗,对皇权的敬畏之心本也没有深入骨髓,还是下山后,祖母考虑到她早晚要回京城,才教导她君臣之别。
在她看来,即便是九五之尊,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也并非不可以杀之而后快。
听到她说这些话,看到她这般决然的态度,顾璟熠双目通红,只觉得手脚冰冷,心痛得几乎窒息,他连连后退,不,不,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怎么会后悔?这是他筹谋了两年,期盼了两年的婚事,他等这么久,终于要等到了,他为什么要后悔?
他掏心掏肺将她捧在掌心里,满心欢喜和期待想与她花成蜜就,想一辈子照顾她,呵护她,珍惜她,宠爱她,而在她心里,自己却不是她的全部和唯一,他只是感到无力和无奈!
他只是想将她的心占满,不想让任何人挤进来!为什么她不明白!
他又怎么会舍得降罪于她?他宁愿自己替她受过,也不愿意她受到伤害啊!
事实上,他昨日便想到这些了,也理解她所为,她一向爱憎分明,嫉恶如仇,他并不怪她起初的作壁上观,反而欣赏她的聪慧明理,也感激她最终选择相信他,相信自己的父皇,他只是介意她当时心向着别人。
他目不转睛的看向她,此时的她面若寒霜,没有了半分平日的鲜活灵动,这样的她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感到茫然,无所适从。
他闭了闭眼,努力抑制住心中的刺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两个怒气冲冲的人争吵最容易生出追悔莫及、不可挽回的后果,那是他不想看到的,也是他无法承受的。
随着亲身经历和见识的增多,小丫头不知不觉长大了,看待事情更敏锐,更全面,更透彻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不再是那个三言两语就能被哄好的懵懂少女了。
但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他强忍酸涩和痛楚,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道:“安安,你起来,这桩婚事是两位母亲的期盼,更是我的期盼,我说什么都不会解除。
我理解你昨日所为,并不曾想过怪罪你。你先回去吧,让我们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是,臣女告退。”明安语气冷静而疏离,一礼后起身走出屋门离开了,背影决绝,毫无留恋。
看着她走得那般洒脱,顾璟熠的心如撕开了一道口子,不由苦笑连连,还是那么决绝......
晚上,几个年轻男子如约到了“伊人醉”,当然都乔装了一番,并未显露身份。
只顾寻点了几个清倌人歌舞助兴,其他几人都是喝酒聊天,顾璟熠素来擅于控制和管理自己的情绪,全程并未让人察觉出任何不妥。
苏明焕却是知晓的,他很少见自己妹妹闷闷不乐的模样,便私下询问了跟去的织锦。
当时织锦和太子府的下人们都候在门外,门窗未关,里面的情形他们一清二楚,里面两人争吵声不断,但他们在外面噤若寒蝉。
于是,她简单将事情跟苏明焕讲述了一遍。
苏明焕凑近顾璟熠低声道:“其实舍妹说的也有道理,虽然你们早有婚约,但毕竟你二人是两个世界长大的人,很多想法和观念都不同,难免会生出许多矛盾。
反正朝臣们也嚷嚷着要殿下退婚,殿下何不顺势而为?”
看到妹妹难过,他也生出了些不满,若婚事退掉,将来为妹妹寻个好拿捏的夫家就不用受这种气了,若有可能,直接让妹妹在府里住一辈子才好!
顾璟熠淡淡道:“你也来往我心上扎刀子是不是?退婚,休想!”
苏明焕道:“那殿下便对舍妹好一些,她先天羸弱,差点离我们而去,臣好不容易将她盼了回来,看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舍妹的性子,臣最是了解不过,简单洒脱,若非真的被气狠了,不会发脾气。”
顾璟熠没有回应他,直接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真的是他错了吗?是他要求的太多了吗?
三日后跟随吴王谋反的人,男子问斩,女子贬奴籍流放。
天牢中的吴王被赐了一杯毒酒,至死都不知道被自己的母后和外公利用、欺骗了一辈子。
皇帝在端坐在御案后,扶着椅子的手不住颤抖,这个儿子,自己也曾试图将他唤醒,可他太信任魏家人了,总认为自己居心叵测,总认为自己偏心,总认为自己不在意他,不关心他......
他是自己的亲儿子,身上流着自己的血,自己怎么会不在意他?怎么会算计他?
傍晚,天空阴沉得厉害,一场暴雨不多久便来临了。
顾璟熠来到冷宫。
“你很得意吧?”昔日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皇后此时形容枯槁,发髻凌乱,满身泥泞,她恶狠狠的瞪着顾璟熠道。
季彦撑着伞,伞下的顾璟熠负手而立,唇角扬起了一抹弧度,淡淡道:“看到昔日尊贵无双的皇后娘娘落魄至此,孤确实有几分畅快。”
“堂堂储君,特意跑到冷宫来看一个妇人的笑话,太子殿下可真是高风亮节。”废后嘲讽道。
顾璟熠平静道:“随你怎么说,这一日孤已经等了数年,孤本也不是什么君子,痛打落水狗这种事,孤乐意之至。”
“你想怎么样?”废后一脸紧张。
顾璟熠漠然的看着她,眼神中充满鄙夷和冷漠:“听说这两日你滴米未进,一心求死,这怎么行?孤怎么能允许你这么轻易赴死?
毕竟你当初让孤吃了那么多苦头,孤总得十倍百倍奉还才是。
你便在这冷宫里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吧,你若死了,吴王妃肚子里那个孩子必与你共赴黄泉!”
说完一甩袖袍,离开了残破不堪的冷宫。
顾璟熠深深吸了口气,年少时便压迫在心间的恶梦终于除掉了,他终于大仇得报,完全解脱了!
回到太子府,他凝视着窗外的雨水,目光深沉。
他已经意识到,他与安安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但他尚不知道症结所在,他需要时间冷静,缓冲,思考,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