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花厅里,坐在上首的明安重赏了一位女子,然后吩咐织锦亲自将人送出府。
临出府前,织锦一脸冷肃的对那女子道:“太子妃娘娘看重你的才华是你的福气,但你莫要因此忘了本分。
倘若你敢以为就此攀了高枝儿,可以为所欲为,或打着太子妃娘娘的名号行出格之事,娘娘第一个不饶你!”
女子赶忙恭敬施礼道:“多谢姑娘提点,民女一定谨守本分,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都会牢记在心上。”
织锦仍旧一脸严肃:“能如此最好。”说完,继续抬步,将女子送出了太子府。
织锦回来禀报时,明安已经回了予安殿:
“太子妃,奴婢已经将人送出去了。”
明安继续着手里的活计,头也没抬,只简单轻“嗯”了一声。
这女子是那日中秋宫宴上领舞的舞姬,整场宫宴,有很多支舞,有很多舞姬表演,但这位舞姬的舞姿尤其出众,明安对她印象非常深刻。
所以她特意让杜嬷嬷带了这位舞姬来府,教她跳舞。
这位舞姬于歌舞一道造诣颇高,尽管明安从没有习过舞,但她还是专门为太子妃编出了一支易学会的舞蹈,而且这支舞的舞姿动作优美灵动,令人赏心悦目。
明安知道,这位舞姬是费了心思的,也欣赏她的才华和能力,甚至愿意另眼相待。
但她记得林妈妈曾说过,常常有些下边的人一朝得权贵赏识,便自以为得势,由此狐假虎威行仗势欺人之举。
如今她身处高位,是大齐的太子妃,她对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太子府,甚至代表了一国储君的态度。
她的一言一行都干系甚大,所以她对外必须谨言慎行,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她必须约管好她身边的人或她用过的人,以防止他们借着自己的名头行不轨之事。
这位舞姬对她的要求尽心尽力,她自是会记在心上,倘若对方将来遇到难处,或有事求助于她,在合乎情理的范围内,她可以出手相帮。
但她若敢因此招摇或惹出祸事,她绝不会允许,希望这位舞姬是个识趣的人!
她的背后还有两个侯府,她绝不能落人口舌。
顾璟熠乘马车回府,一路上他想了很多,是少有的方寸大乱。
且不论镇北侯做为大齐重臣,又是他的岳父,南疆此举是在明晃晃挑衅大齐的威严,也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只说苏侯爷前往南疆一事是他亲自推波助澜,若自己的岳父此次真的遭遇不测,他将来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妻子?
他走下马车,抬步进了府,来到予安殿院外,却觉得双脚有千斤重,怎么都迈不进去。
走进大殿,平日里活泼灵动的女子此时正安安静静的坐在软榻上刺绣,这几日她都在做女红,是之前答应过她父兄的帽子和鞋垫。
她的刺绣针法简单寻常,花色也只是差人强意,但她绣的格外认真,想来岳父和大舅兄收到后会很高兴吧。
明安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惊喜道:“今日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边说着,放下绣绷,欢快的来到他面前,伸手就要为他宽衣。
顾璟熠身为储君,外出时穿的衣袍常常宽大厚重,每每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换身轻便简单的衣衫,明安已经十分了解他的习惯了。
他握住她的手,止住了她的动作:“安安,我有话同你说。”
明安察觉到了他态度里的严肃,笑容浅了几分:“什么事?”
顾璟熠挥挥手,殿中伺候的人很有眼色的退身出去了。
“这么严肃!到底什么事呀?”明安双眸亮晶晶的,充满了好奇。
顾璟熠望着她,薄唇轻启:“刚刚我收到南疆传来的密报,三日前岳父被南疆人劫走,肃皇叔带人营救,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明安听完,没有落泪,没哭闹,只脸色白的骇人,她紧紧咬了咬唇:“我想去南疆,救我爹爹。”
顾璟熠知道,她心里一定很着急和担忧,但还是忍不住相劝:“你先冷静一些,我已传令当地守将,务必救出岳父,此去南疆路途遥远,你......”
“求殿下成全!”明安撩起裙摆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她知道,她现在的身份不允许她再如之前那般任性随意,自己这样做是在为难他,逼迫他,但她没有办法,事关爹爹生死,她做不到淡然。
顾璟熠沉默了,良久,他闭了闭双目,长长吐出一口气:“好,我同你一起。给我两日,我要先将朝中之事安排妥。”
“你政务繁忙,就不必跟我跑这一趟了。”明安眸中露出感激之色,他同意自己去,已经做了很大让步,背负了很大压力。
此事若被有心人知晓,少不得要拿来大做文章,给他招来麻烦。
顾璟熠俯身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道:“眼看南疆与我大齐这一战无可避免,我也有些不放心,正好前往督战。
我知道你救岳父心切,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或自乱阵脚,这两日先等我安排朝中之事,你在府里做些准备,将我们行程所需打理好,两日后我们快马加鞭往南疆赶,好不好?”
他语气温和,带着令人心安的安抚,明安点点头:“好。”
苏明焕来到了太子府,是顾璟熠派季彦去通知他的,关于苏侯爷之事,他已听季彦说过了。
他与顾璟熠在书房商议了许久。
这份密报是顾璟熠秘密安排的人通过特殊渠道报上来的。
南疆距京城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也需要十日,朝廷的正式奏报靠人力传递,还要再等几日。
他二人都认为既然对方只是劫走苏侯爷,苏侯爷短时间内应没有性命之忧,或许南疆也意识到了苏侯爷在未来两国交战中的重要作用,所以才会对他出手。
最后,他们决定,苏明焕留在京中,准备迎接与漠北的对战。
顾璟熠同明安一起去南疆救苏侯爷,待将苏侯爷救出,他便回京。
一场战事少则月余,多则数年不等,他毕竟是储君,不可能离开朝堂太久,不会一直留在那里。
若......未能救出苏侯爷,他便监督当地守军做好迎战准备后再回京,穆瑾并非庸才,有虞国相帮,他相信他能应对这场战事。
当然,战事也有可能在他们到达前爆发,穆瑾已有所准备,定不会手忙脚乱。
他已收到虞国国君的回信,虞国已经在做对南疆的战事准备了,届时会由项嵘亲自率项家军在两国交界处发起进攻,定会令南疆措手不及,首尾不能兼顾。
当然,虞国出兵的一切军需开支皆由大齐承担。
明安听到自己的哥哥来了,特意去书房的院子外等候,她没进去,也没让人通传,他们在商议事情,她不便打扰。
待苏明焕和顾璟熠出来,她方迎上去。
苏明焕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多少忧色,身为武将,他早已历经无数生死,也早练就了遇事要沉稳的心性。他朝妹妹露出一抹安抚的微笑,又朝太子道:“殿下,臣同舍妹说几句话。”
顾璟熠颔首同意了。
兄妹二人踱步来到一处菡萏香销翠叶残的湖水边。
苏明焕先开了口:“爹爹的事尚有转机,你不要太担心,就算......爹爹真的遭遇不测,你也不要太难过,更不要因此怨怪殿下,殿下是储君,要顾全大局。”
明安强笑:“我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吗?我从没有想过要怪他,调兵遣将,任派官员本就是他的职责。虽是他派爹爹去的南疆,但我怎么会把这笔账算到他的头上?
我想亲自去只是不放心罢了。虽然他下令,让当地守军务必救出爹爹,但哪有那么容易?
听闻肃王爷亲自带人营救,尚且未能成功,还身受重伤,生死难测,想来对方实力不容小觑。
就这样在京城等消息,我安不下心,所以想亲自去一趟,尽最大的努力救爹爹,即便......最后失败了,我尝试过,便也不会遗憾了。”
“我的妹妹长大了,明事理,明是非。”苏明焕停下脚步,看着妹妹露出欣慰的笑容。
接着,他又认真叮嘱道:“正如你所说,对方实力不容小觑,你虽武艺高强,但也要万分当心。我相信爹爹定不愿意看到你为他涉险,所以若遇到危险,一定要首先保全自己,明白吗?”
明安点头:“嗯,我记住了。”
苏明焕故作轻松继续道:“其实,身为武将,爹爹同我都早已将血染沙场、马革裹尸看作宿命了,也早就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了,所以,即便有一天你收到我和爹爹战死沙场的消息,也不必太难过。
从前我和爹爹唯一的牵挂便是你,现在你已有了自己的归宿,殿下是值得托付之人,即便有一天我们都离开了,也并无牵挂和遗憾,所以没什么可难过的。”
“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没有牵挂和遗憾?你刚成婚,你还有刚娶进门的嫂嫂,你必须要照顾好自己,我还等着将来府里多添些小侄子和小侄女呢!”明安眼眶微红。
苏明焕见不得妹妹不高兴,赶忙出言哄劝:“放心吧,我只是说说罢了,我的力气和武功虽然跟你没法比,但在军中可是遥遥领先众人的,况且,你哥哥我有勇有谋,怎么会轻易让自己陷入险境?”
明安将眸中的水光逼了回去:“那你答应我,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去战场,都要记住平安归来。”
“好,我答应。”苏明焕笑着颔首。
虽然一场战争蓄势待发,但尚未有战报传出,边境和朝廷依然表面平静。
两日来,顾璟熠召见了许多人,战事虽暂未爆发,但因着他要离开京城,所以提前将所有事宜都同相关人员议定了,户部、兵部和一些武将都悄悄准备起来了。
两日后,天还未亮,守城门的士兵见到太子府的令牌乖乖开了城门。
群马疾驰而过,扬起阵阵轻沙,马蹄声回荡在长长的城门甬道里,震耳欲聋,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