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郡王府的厢房里。
沈月馨沐浴完毕,由婢女伺候更衣,绞干头发,然后为她梳妆打扮好。
沈大夫人看着女儿已经收拾一新,才走上前询问她,欲推苏家姑娘落水的缘由。
沈月馨向母亲讲述了开宴前发生的矛盾。
然后,一脸恨恨道:“她主仆二人害我白白摔了一跤,还害我没能去看成太子殿下,我怎能轻易放过她们?所以当时见她出宴厅,我就偷偷跟在她后面,准备找机会报复她,谁知,谁知她竟然……”
“你啊!都不了解对方底细就贸然出手,难怪会吃亏。这次长教训了吧?”沈大夫人摇摇头道。
“阿娘,不是您之前告诉我祖父位高权重,深得陛下信任器重,京城没几个人敢得罪我吗?”沈月馨不服道。
“阿娘那么说,是怕你在外面被人欺负,不敢反抗。哪料到,竟养成了你目中无人,刁蛮任性的性子?这件事后,你给我好好在家收敛性子,不许再出去惹事了。”沈大夫人此时甚是恼火,恨铁不成钢道。
“对不起,阿娘,我错了,我今后一定好好改。明日咱们真要去侯府登门赔罪吗?太丢颜面了,女儿不想去。”沈月馨搂着沈大夫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肩膀上撒着娇。
沈夫人嗔道“这还不怪你?你也看到那崔大夫人的态度了,可见侯府对这位表姑娘的看重,我们若不去,侯府岂能善罢甘休?本以为养在外面十来年,亲情淡薄,想不到护得跟什么似的!况且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许下了承诺,如不履行,势必会遭人耻笑。”
接着她又道:“那么多夫人闺秀都看到了你犯错,若你坦然去面对,勇敢去道歉,反而能博个知错能改的美名,所以不仅要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
此刻,她满脸充溢着精明的算计。
“那好吧,我听阿娘的。”沈月馨乖巧应道。
回府的路上,崔大夫人向苏明安说了起嘉宁郡主。
原来她并非哪位亲王之女,而是故去北定侯的女儿。
十年前,漠北摄政王拓跋有闻亲率大军进犯大齐边境,连攻下三城,势不可挡。
北定侯奉旨挂帅出征,侯夫人将门虎女,随夫一起上了战场。
北定侯熟谙兵略,排兵布阵精奇,侯夫人骁勇善战,以一敌百。
眼看漠北敌军节节败退,本以为这场战事十拿九稳,很快便会胜利。
不料漠北奸诈小人行径,背后暗算北定侯,致其身中剧毒而亡。
侯夫人悲痛万分,自知不善带兵作战,本欲率兵回关内,不料中途遭到伏击。
侯夫人一马当先,宁战死不投降。
十万大军全部覆灭,侯夫人的头颅亦被斩下,悬于敌军阵前。
消息传回朝中,陛下痛惜不已。
感念北定侯夫妇为保家卫国战死疆场,恐其一双儿女孤凄无依,特封其女为郡主,其子为世子,满弱冠之年便可承袭爵位。
“这嘉宁郡主多年来处事低调,各府的宴会都去参加,但从不与人结交,也不与人亲近,没想到这次会站出来帮你说话,想来也是因你父兄之故,前些日子,他们诛杀了那卑劣小人拓跋有闻,也算是为定北侯夫妇报了仇。”大舅母最后道。
苏明安听完,心情沉重。
想不到,那位看起来温柔娴雅的郡主竟是这般身世背景。
第一次感受到战争的残酷,第一次对父兄的处境有了了解,也有了一丝牵挂,担忧和期盼。
同样是马车上。
“郡主这些年一直敬小慎微,从不越雷池一步,今日怎管起那苏姑娘的闲事了?幸好当时那亭中再无旁人,若让别人知晓郡主您……”婢女及时住口,没有再说出后面的话。
嘉宁郡主瞥她一眼,想起今日本是在亭中小憩,忽听到不远处的吵闹声,派人过去查问,才知事情经过。
她当然没有看到当时的情形,只是略微思忖片刻后,便很快做下决定,过去帮苏明安解围。
她相信苏明安,拥有那样清澈明亮的眸子的人,她不信她会说谎害人。
“苏将军这次大胜漠北,诛杀了那将我母亲头颅砍下和对我父亲下毒的拓跋有闻,也算是为我姜家报了血海深仇。我怎能看着他的家眷受人诬陷,而坐视不理!”嘉宁郡主眼眶微红,语气沉重而伤感。
“是奴婢狭隘了,请郡主恕罪。”婢女在一旁跪下道。
“无妨,你起来吧。我知道,你受祖母叮嘱,看顾我低调行事,是怕我得罪人,给自己惹麻烦,毕竟北定侯府现在没有任何依仗,真有人借机报复,我们也毫无还手之力。可是事有可为,杀身不顾。我怎能因怕惹人不快,而眼睁睁看着忠臣良将之后受人刁难呢?”嘉宁郡主道。
“郡主大义,奴婢受教了。”婢女恭敬道。
“不过,她竟有那样的身手,又是那般性子,倒是我始料未及的。想来就算我不出面,她也能全身而退。”说到此处,嘉宁郡主不禁掩口而笑。
“是啊!苏姑娘方才的举动真是又潇洒又解气,奴婢真是钦佩不已呢。”婢女也轻松一笑。
“何止是你,我看在场的夫人闺秀们无不惊羡,这才是将门之后该有的样子,我也羡慕得紧。若爹爹阿娘还在,我和兄长应该也会学些拳脚功夫吧。”嘉宁郡主神色闪过一丝怅惘。
想起自从双亲离世,祖母便格外疼惜他兄妹二人,事事小心翼翼,甚至辞去了传授兄长武艺的师父,让兄长弃武习文。
“郡主,不必羡慕苏姑娘,您德才兼备,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京城多少世家千金都羡慕您呢!”婢女劝慰道。
嘉宁郡主轻笑点头,不言语。
“前面经过广乐斋,奴婢下去买您最爱吃的牛乳酥。”过了一会儿,婢女轻快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略有些沉闷的气氛。
“也好。”嘉宁郡主点点头道。
苏明安回府后先去崔太夫人处请安。
崔珊也在,她是特意在此等苏明安回来,表妹来京城第一次参加宴会,她有点不放心。
太夫人细细打听她在宴会发生的事,苏明安没有隐瞒,一一道出来。
当听到苏明安为自证清白,将沈大姑娘推入水,又施展轻功将她拎上来时,屋内众人惊叹得目瞪口呆。
崔珊首先激动出声:“表妹,你太厉害了,竟然有这等身手!好可惜,我今日没跟着去,错过了这么精彩的热闹!那沈大姑娘平日掐尖要强,仗着沈阁老的名头,没少欺负人,没想到这次栽在了你手里!”
“表姐说笑了,若非当时形势所迫,我也不会出手的。”苏明安抿唇一笑,沉静、稳重。
“是啊!那母女二人甚是难缠,若一直不松口,这事倒不好办了,明安这一出手,当场便震慑住了她们。后来又有嘉宁郡主出来作证,事情才真相大白。”崔大夫人也满是笑意道。
“祖母,沈家故意陷害表妹,如此欺负咱们,咱们可不能就这样算了!”听到此,崔珊拽着崔太夫人胳膊道。
“别急,公道自然是要讨的,先听你大伯母说完。”崔太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回禀母亲,沈夫人允诺,明日带沈大姑娘上门赔罪,我应下了。”崔大夫人笑着答道。
“哼,这还差不多,祖母,明日可不能轻易原谅她们!”崔珊嘟着小嘴道。
“你这孩子,咱们家自是不能随便吃亏,可也不能得理不饶人,且先看她们明日来怎么说吧!安安,你觉得呢?”崔太夫人将目光又转向苏明安。
“一切都听外祖母的,这件事我没受什么损伤,今日也给了沈大姑娘教训,明日她们上门若态度诚恳,我就不追究了。”苏明安乖巧道。
“安安识大体!如今你父兄为朝廷立下赫赫功劳,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际,不知会惹来多少人嫉妒红眼,若此事我们纠理不让,难免授人以柄,说我们仗势欺人。”崔太夫人微笑着点点头道。
明安点点头,同意外祖母的话。
前段时间,她已从两个舅舅那里知晓父亲和兄长在前线的战绩,不仅打退了漠北敌军,将多年前被占领的三座城池收回,还俘获了二十万敌军战俘。
这的赫赫功勋给他们带来无尽的荣耀,同样也会招致小人嫉恨。
这个时候确实不宜再为自己树敌,明安清楚外祖母的考量,所以不再说什么。
“表妹,之前我还担心你初来京城被人欺负,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完全多余。今天,你露出这一手,那些爱生事的闺秀都知道你不好惹了,将来肯定都躲你远远的,你这也算一劳永逸了。”崔珊打趣道。
“这么说我倒要感谢沈大姑娘自己送上门来给我立威啦!”明安一脸促狭,俏皮笑道。
反正稳重乖巧的人设已经崩塌,她索性就不装啦!
外祖一家给了她足够的关心和爱护,也给了她敞开心扉,做真正的自己的勇气和信心。
听了这话,满屋子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