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行驶,大约一个时辰后出了深山。
走着走着,马车竟缓缓停了下来,明安咽下口中的糕点,出声问:“李侍卫,怎么不走了?”
她算着时辰,应该还没有到。
“回姑娘,前面……”
“太子哥哥!”明安早已掀开车帘,看到了前面路中央那背手而立的修长身影,他身着一袭纯黑色狐裘,身形挺拔,俊美出尘,矜贵无双。
明安跳下马车,快步来到顾璟熠面前,就要礼:“见过太子哥哥!”
顾璟熠冷峻的眉眼在看到小丫头的那一刻变得格外柔和,他先一步扶住她,温润的嗓音道:“出门在外,就别讲那么多规矩了。”
“多谢太子哥哥!”明安眼眸弯弯,似有无数星辰闪耀:“太子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此处偏僻,荒山野岭的,他在这里做什么?是特意等自己吗?
他等自己做什么呢?就算来了嘉州,他也应该去寻哥哥才对啊!
顾璟熠温和一笑,执起她的双手握在手中,嗓音低沉悦耳:“孤去惠城办差回京,途径此处,得知你今日会在此经过,所以特意在这里等你。
安安,一月不见,孤……很想念你。”
他似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丝神情。
小丫头脸上有疑惑,有惊讶,有喜悦,却独独没有他想看到的羞涩和感动。
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苦涩,这丫头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是只对他不动心,还是,未到时候?
其实,明安并非完全无动于衷,在听到他说他想念她的那一瞬,她感觉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头滑了一下,但是她并不知晓那代表什么,所以并没有太在意,也没表现出来。
她抬首看着面前的顾璟熠,他的眼中有她看不懂的情绪,有点像那日邹家大公子看堂姐时的神情,但又不太像,她不明白太子哥哥为何要这样看着她?
她甜甜一笑:“我也很想念太子哥哥!”
听到这话,顾璟熠的心情并没有好很多,虽知晓她说的是真话,但他也知晓她口中的想念与他的并不同。
他压下心中的苦涩,收敛了神色,眉眼温润道:“之前的血玉还剩些,孤便又给你制成了手串。”
明安感觉到腕间多了丝冰凉的触感,垂首看去,一串耀眼似火的血玉珠串已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颗颗圆润,大小如一。
她抬起手,一颗颗血玉珠子在阳光下更显夺目。
她倾城一笑:“多谢太子哥哥!”
“不客气,很衬你。”顾璟熠看着那白皙的皓腕,在血玉手串的映衬下,更显得如雪般莹润细腻,十分漂亮。
见她喜欢,他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明安想起堂姐的话,于是她开口问:“太子哥哥,你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顾璟熠一顿,他送了这么多东西,小丫头终于开始思考缘由了。
他很想直接告诉她,但此刻小丫头心里还没有他,储君的尊严和骄傲让他无法张开这个口,他温和道:“你不妨猜一猜。”
明安小眉头皱着,想了许久,没有半分头绪,最后只好认真的问:“是不是因为我曾经救过你?”
顾璟熠轻轻一笑,摸摸她的发揪,并没有回答她。
总有一日你会知晓,孤对你好并非因为你的救命之恩,而是因为孤将你放在了心上,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你。
不多时,季彦近前几步,道:“殿下,咱们该启程了。”
他们一大早就等在这里,足足等了三个时辰,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他们还要马不停蹄赶回京城,据京中探子来报,魏家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殿下正在暗查科举舞弊之事,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企图找寻办法脱身免除罪责,他们要抓紧时间赶回去,尽快将其绳之以法。
顾璟熠知晓,确实不宜再拖延,该启程了。
那日离别,没有见到她,他终究是不甘的,于是办完事,特意绕了些路赶过来见她一面。
他很早派人过来打听,本想入城见她一面就走,却被告知她回了师门,于是在得知她今日会路过此地后,就早早等在了此地。
“安安,孤,要回京了。”顾璟熠眼眸黑沉沉,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之人,仿佛是在期待什么?
却只见某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恭敬一礼:“恭送太子哥哥。”
欢笑的眉眼间,竟没有半分不舍。
顾璟熠深吸一口气,回身抬步走至骏马前,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马蹄奔起,很快,一队人马便不见了踪影。
他这一趟回去,朝廷必定会掀起巨大的风波,关于魏家私下操控科举舞弊的证据,他已经收集齐全,魏家人今年恐怕得在牢里过年了。
明安起身,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太子哥哥离开的时候,似乎心情不太好,她不明所以,是她哪句话说错了吗?
回到苏府,毫无例外,李侍卫向苏侯爷禀报了途中发生的事。
当苏侯爷听到太子是一脸失望的离开的时候,他感觉连续阴霾了几天的心情终于放晴了。
这些天,他从儿子身上受的气,终于找补回来了。
这几日,苏家的长辈轮流找苏明焕谈心,可是任他们说破了天,他也不松口同意娶亲,甚至后来,长辈们再喊他,他便各种理由推脱逃出了府去。
转眼至除夕,苏府的主子们一起谈天守岁,多年来,难得过了个团圆年。
两兄弟今日没斗嘴,甚至待其他人离开后,二人还颇有兴致的备了酒,畅饮至天亮。
十五刚过,朝中官员们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很快,便爆出了一件震惊朝堂的大事,前魏太师为大肆敛财,多次利用科举主考之便行舞弊之事,将出类拔萃的寒门学子的文章高价卖给富贵子弟,寒门学子落榜,富贵子弟顶替其位置被安排到各个官位。
证据清晰确凿,不容抵赖,早已在除夕当夜,就进了大狱的魏老太爷很快便认了罪。
此事立刻在天下学子及文人墨客间掀起一番惊涛骇浪,谁也没有想到,备受天下文人学子推崇的前魏老太师竟会如此丧尽天良,无法无天。
一夜之间,百年世家的魏家遭遇谩骂声不断。
各地的学子纷纷团结在一起,联合上书,请求严惩前魏老太师及其党羽。
要求严惩前魏老太师的学子奏报,如雪花般从各地飞入京城,在皇帝的御案上堆成了一座不小的山峰。
皇帝十分为难,这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但魏老太爷毕竟于江山社稷功不可没,年迈之躯若真的问斩,他心中万分不忍,所以犹豫很久始终做不下决断。
下首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纷纷感叹天子仁慈厚德。
于是内阁一番商议,前魏老太爷被判了流放,其子及魏家其他男丁判斩立决,女子充入教坊司。
皇帝不欲大开杀戮,魏家党羽男子皆判了流放,女子削为奴籍。
而身为太子的顾璟熠,此次因在揭发前魏老太师罪行,查找证据,为学子们平冤昭雪一事上奔走出力,引得天下文人学子赞叹不已,一时间,文人墨客们对当朝储君歌功颂德的文章漫天飞舞。
太子府里,满室酒香氤氲。
“唉,这么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可惜苏明焕那小子不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祁云湛已经染上了几分醉意,一脸惋惜的道。
对面的顾璟熠容色清冷寡淡,手指摩挲着白玉杯子,眸光深远,似是在想些什么,并不答话。
祁云湛并不在意他的冷淡,继续自顾自道:“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竟只判了那老家伙流放,他可是罪魁祸首啊!还有魏青阳那小子,竟也让他逃过了一劫。
那老家伙为了保住孙子,竟然提前让自己的儿子儿媳和离,还将魏青阳从族谱上除了名,真不愧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啊!”
顾璟熠回了神,淡淡道:“让一个人痛苦,并不一定要夺其性命,让他看着自己在意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何尝不是更重的惩罚?
至于那魏青阳,本就不是安守本分之人,失去了魏家的庇护,早晚都会将自己的小命作没,无需着急。”
祁云湛点点头:“表哥说得在理。来,咱们再碰一杯!”
顾璟熠举起酒杯,二人相碰,一饮而尽。
出了正月,苏侯爷带着一双儿女从嘉州返回京城,这一别万水千山,下次不知何时能再相聚。
苏老夫人内心酸涩翻涌,却依旧保持着平静的面容,慈和微笑的目送儿孙的车驾渐行渐远,直至最后消失,才由大儿子和儿媳扶回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