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泥土清香和青草香钻进鼻孔,令人心情平和舒畅。
马车缓缓停下,明安款步从马车上走下来,立刻有宫人上前来为她引路,往太庙而去。
太庙外围布满了参天古木和松柏,此时已临冬,古木上的叶子几乎早已掉光,只有松柏在冷风中葱郁依旧,傲然挺立。
今日这里有盛大活动,所以守卫十分森严,更增添了此处的肃穆之感。
这里有三重围墙,均为黄琉璃瓦顶、红墙身,有前殿,中殿和后殿,行冠礼仪式便是在巍峨厚重的前殿。
此时,时辰尚早,陆陆续续到来的闺秀们,由宫人领至院落一处歇息,相熟的闺秀自然而然的聚在一起小声聊天。
今日这样的场合,闺秀们都表现的端庄稳重,便是那活泼的闺秀也收敛了很多,没有太过张扬,所以纵然有很多女子闲聊,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女子的嬉闹声。
明安没有相熟的人,姜依已经订了亲事,没有来,她与织锦漫无目的四处转转,看略有些沉闷的风景。
突然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传来:
“欢喜,你帮我扶一扶这根簪子,我总觉得它歪了。”
丫鬟伶俐的声音道:“姑娘放心吧,您的簪子没有歪,这样正好。显得您娇俏可人,太子殿下看到了定会喜欢的。”
“臭丫头,敢取笑我,回头看我怎么罚你!”
“姑娘恕罪,奴婢不敢了。夫人说了,这次陛下借观礼的由头,让朝臣各家闺秀前来,便是要为太子殿下选妃的,姑娘您就别害羞了。”
“你说太子殿下会注意到我吗?今日来了这么多的闺秀,个个生的天姿国色,打扮得光鲜亮丽,太子殿下会不会眼花缭乱,根本看不到我?”
“姑娘放心吧,姑娘容貌昳丽、才情卓然,这满京城还有哪家闺秀能与姑娘相提并论?况且,现在老爷又是陛下和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您定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明安匆匆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远离了那对主仆,她这才知晓,原来这次并不单纯是让诸位闺秀前来观礼,而是为了给太子哥哥选妃。
她这才注意到,满园的闺秀们都是经过刻意盛装打扮的,一个个都衣着华丽,妆容精致,金饰珠钗的光晕显得光彩夺目,贵气逼人。
她之前并不知晓这些,也没有做太多装扮,只是比平日出门稍微穿着的华贵了些。
她看着这满园光鲜亮丽的闺秀们,或端庄沉稳,或俏丽清纯,或柔情妩媚......莫名的心情就低落了下去。
太子哥哥要选妃了,而她及笄后也要议亲了。
她和太子哥哥终究会越来越远,甚至相互遗忘,想到这里,她心中止不住的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和苦涩。
她不明白,为什么听到太子哥哥要选妃,她心里就很难受?
她应该为他高兴,应该祝福他的呀!毕竟太子哥哥对自己那么好,她怎么能这么没有良心!
可是心里就是止不住的难受,不知不觉,她的眼眶里竟沁出了些湿润,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泪了。
她甚少哭泣,即便当年在山上被凶兽们撕咬的体无完肤,她也没有哭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落下来了。
她掏出锦帕轻轻擦拭眼角。织锦注意到了她突然情绪低落,赶忙上前一步询问:“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可能刚刚被风吹到了,眼睛有些不舒服。”明安努力扯出个笑容回答。
“那两个丫鬟,这一块儿路面湿滑,过来扶我一把!”一个娇蛮的声音将主仆二人打断。
明安和织锦朝那声音的方向瞧去,只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身着莲青色衣裙,上面缀满了圆润的珍珠和各色宝石,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头上也满是金玉珠翠,如一只骄傲华丽的花孔雀。这是成国公嫡女穆青雯。
穆青雯见明安二人没有理会她,有些薄怒:“你们是那个府上的丫鬟?怎么这么没规矩?见到本姑娘也不过来见礼,本姑娘让你们来帮忙,却在那儿站着不动!”
明安没有说话,织锦挺直了腰板上前一步道:“这位姑娘,您误会了。我家姑娘是镇北侯之女,跟您素无往来,所以抱歉,不能听您差遣。”
穆青雯的目光落向明安,仔细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是还不相信:“你是镇北侯之女?”
明安自来了京城,甚少出席各世家勋贵的宴会,凡有宴请,她都会先向苏侯爷或林妈妈询问。
若跟侯府来往密切,她便会去参加,若只是寻常走动,她便只备上一份厚礼派人送去,苏侯爷是朝中新贵,在京城根基尚浅,因此明安出席过的宴会屈指可数。
也就导致了,京中很多人只知晓镇北侯之女,却并没见过她。
“正是,请多指教。”明安微微一笑,略敷衍的见了个平辈礼,便拉着织锦离开了。
她不喜欢这个女子,也不想多与她打交道。
这时,穆青雯的丫头拿了件披风过来给她披上:“让姑娘久等了,现在天气寒凉,别吹了风。”
穆青雯看着明安二人的背影,嗤笑一声道:“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就是听说文墨不通,毫无才艺,可惜了,空有其表!
到底是那种小地方长大的,你看看这一身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家的丫鬟呢?镇北侯府的门面都让她给丢尽了!”
她故意没有压低嗓音,不远处的主仆二人将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
“姑娘......”织锦想转身去找她理论。
明安拽住了她,摸着自己的荷包勾唇笑道:“你家姑娘我何时是个吃亏的了?放心,一会儿我找机会接近她,给她用点东西,让她口舌生疮,一个月之内不能咀嚼任何食物。
今日是太子殿下的重要日子,这种场合咱们得有分寸,不宜节外生枝,明白了吗?”
“我知晓了,姑娘。”织锦轻轻一笑道,她就知道姑娘不是软柿子。
明安对穿衣打扮并不是很热衷,她自小在山里长大,觉得衣服暖和舒适即可,那时,她的祖母每个月都会派人给她送新衣服,她已经是他们道观里衣服最多最好的了。
现在,镇北侯府的衣服料子自然都是极好的,只是她不喜欢太过复杂的款式,所以她的衣服皆是简单轻便为主。
过了一会儿,几位宫人过来引导闺秀们移步殿内,明安同其他闺秀一起步履端庄,十分规矩的进入大殿,来到主事之人提前为她们安排好的地方站好。
闺秀们不着痕迹的整理仪容,一个个端庄娴雅,落落大方。
朝臣们按照品阶站好后,皇帝也隆重出席,众人行跪拜大礼。
之后钟鼓齐鸣,宏大而悠扬的礼乐声响彻整个大殿,众人屏息凝神,端肃认真。
很快,众人便看到,俊美清冷,矜贵无双的太子殿下身着兖冕,在肃穆整齐的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迈着从容沉稳的步伐走入大殿,举手投足间皆是皇家威仪。
明安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头,她怕看多了心里会更加难受。
此刻,她似乎听到了很多闺秀陶醉的心跳声,她知道现在的太子哥哥备受瞩目,璀璨耀眼,一定很迷人,一定有很多闺秀对他芳心暗许。
去年太子哥哥的生辰宴,是专门为太子哥哥选妃而设,也有很多闺秀参加,她尚能心态平和的出席,还饶有兴致的猜想,最后太子哥哥会花落谁家?
但是今年她不知为何,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了,甚至,她有些烦躁,有些委屈,有些难过......她很想现在就逃离这里。
她不想看到那些女子对太子哥哥露出那种痴迷留恋的眼神,也不想看到太子哥哥对别的女子露出温润柔和的神色。
她紧紧抿着唇,指节紧紧的攥着衣袖,努力保持一丝清醒,不让自己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失态。
储君的冠礼繁琐而漫长,三次戴冠,三次易服,顾璟熠多次起身时,目光若有似无的扫向闺秀席位的那道身影,自然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不明白,为什么小丫头总是低垂着头,目光并不落到自己身上?
他是听说她想来观礼,但又不好只请她一人,才想法子让父皇下旨,让朝臣们的闺秀都来参加,以满足她的愿望,可是,为什么现在她看起来却并无兴致?
罢了,待礼成后找机会与她聊聊吧!小丫头的心思总是多变,他有时候也揣摩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