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偷偷到无人之处细细思量了一阵,疗效确切,药力甚猛。
事情既无法改变,方玉便不再多想,去账房领了这两个月的月钱和差旅补贴。
纹银共六两,月钱二两,差旅补贴四两。
出远差按规矩当有赏银,不过方玉和翠夫人约好,许他携带私货,这例行赏银便不要了。
翠夫人派人出门本就不是为了赚钱,贩卖货物只是掩人耳目。再加上她对身世清白的方玉另有安排,所以便答应了方玉的提议。
方玉懂得好处不能独吞,院中其它人的贩货请托,只要不影响差事,他从不拒绝。方玉眼光倒也不是很高,但他懂得高买低卖的道理,逢关过隘,上上下下都打点得很顺心,所以方玉每次出门都获利颇丰。
与账房先生聊了一会儿路上见闻,他便和账房先生告辞,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所谓住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房间。翠玉坊隔壁是一间客栈,也是翠玉坊的生意。方玉本打算买个小院居住,后又觉得吃喝都在外面,倒不如长住客栈方便。
翠玉坊不招待客人过夜,便开了这个客栈,平日里一般招待醉酒不能归家的客人住。开封府客栈很多,翠玉坊所开的客栈其他客人很少,生意不佳只能勉强维持。
客栈脏乱差,方玉为了居住舒适一些,便向翠夫人提出客栈应走高档路线,只招待那些外地豪商入住。因客栈乃青楼所开,名声不好,官员及读书人自然不愿入住,翠玉坊可将这客栈挂靠在某个读书人身上。
翠夫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将此事委托方玉办理。
方玉请国子监祭酒写了牌匾,这客栈便有些不俗。
这客栈渐渐出了名,来往开封的豪商富户都知道这家客栈服务极好,居住舒适方便,只是价格略高了些。
只是略高而已,豪商喜攀比好面子,外地官员入京自然也讲究个身份地位。
方玉无心插柳之下,竟帮了翠夫人的大忙。翠夫人对他也越发看重。
这客栈最差的房间也要一两银子一晚,方玉自然住不起。不过这事因他而起,翠夫人自然不会亏待方玉。这客栈常年有一间没有挂牌的房间留给方玉居住。
方玉回到房间美美地睡了一觉。下午的时候他才缓过乏,精神抖擞地离开了客栈。
方玉绝不在客栈或翠玉坊里谈隐秘之事,因他知道翠夫人身份神秘,这些地方每时每刻都有人偷听。
幼年时,方玉听到过院中主人翠妇人和某人的密言。
每过几年,翠玉坊便要收养一批孤儿幼童。这些幼童长大后,洗白身份被送到别处做耳目。至于做不了耳目的孩童都已经消失不见。
内奸这种差事危险性极高,九死一生,方玉自然不肯去做。
翠夫人曾戏言,谁要是读书用功考上秀才或进了武举,便可除了奴籍。
有奴籍之人按律不许参加科举或武举,大家都以为翠夫人是在谈笑。只有方玉知道自己这些人本就身价清白并无奴籍在身。
不过为了摆脱翠夫人的控制,也为了活命,方玉头悬梁、锥刺股,竟在十三岁时中了秀才,惊掉了翠玉坊一干人的下巴。
这个年代读书人的地位极高。在翠玉坊,方玉的地位便有些特殊。除了翠夫人,没有人敢指使方玉做事。方玉只逍遥了一年,遇到了另一个敢管他的人,薛疏影。
薛疏影身份神秘,就好像凭空多了这么一个人。翠夫人也不怎么管薛疏影。方玉反抗过,可惜没什么用,反而被薛疏影捉弄的更惨。
方玉出了客栈,直奔茶摊吴老板所在的街道而去。到了拱辰街,路过一家香料铺,才想起答应送香料给薛疏影。当时方玉只是随口一说,但薛疏影既然当了真,要是不送的话,后果严重。
拱辰街是开封府里最有名的购物街,首饰、服装、香料店一应俱全,当然价格也不菲。达官贵人的女眷平日里极喜欢到这里闲逛。
拱辰街最有名的香料铺是赵记香料铺。这店历史久远,从首任主人到现在,已有几代人了,算是开封府里的老字号。
这店香料极贵但货真价实。店里最便宜的香料也要一两银子一两,只有大富大贵的人家才舍得使用。
方玉这趟贩卖的私货获利不少,买上几两香料也不心疼。
赵记香料店里有几名女客正在挑选香料,看到一少年男子进来也不慌乱,依然自顾自的挑选香料。只有两名面带黑纱的女子多看了方玉几眼。
方玉以前时常替楼中的姑娘们跑腿买香料,和店铺的伙计极熟。
“孙二哥,可有什么新到的货色?”方玉向一名年轻伙计问道。
“你小子怎么又跑腿买香料了,好久没看到你来。”孙二哥看到方玉说道。
“一言难尽。”方玉说道。
孙二哥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这个月进了不少的货,其中有几种极少见的香料。高将军府中买了不少,所以存货不多了。”
“那几种少见的香料,各要一两,都包起来吧。”方玉财大气粗地说道。
孙二哥诡异地一笑,说道:“共三百一十二两!这就包起来?”
“且慢!”方玉叫道。这店铺的香料虽贵,但贵有贵的道理。不过还是要问个明白。
孙二哥料到方玉会问,说道:“这次货中,有龙涎香、黑笃耨和白笃耨,想必你是知道的。”
龙涎香方玉倒是听说过,也见过。不过这黑笃耨和白笃耨,方玉只听说过,没见过。
笃耨香乃是树的树脂,色白而透明者名白笃耨,色黑有杂物者名黑笃耨。盛夏不融,凝而不散,香气清远。
薛疏影曾与方玉提起,让他帮着留意。并告诉方玉,无论价格多贵,都要买下来。
黑笃耨一两价值60两白银,白笃耨一两高达160两白银。
这两种香料都产自真腊国。黑笃耨每年只产数百斤,白笃耨每年只产几十斤。这两种香料运到开封,路程近万里,平日里价格便奇高。
又因连年征战,商路堵塞,笃耨香已断货很久。
方玉问道:“这香很少见,开封府只有你们一家有货?”
孙二哥点了点头,得意地说道:“这香乃是一越国客商带来,只有几斤。笃耨香本就没有多少人见过,价格又极高,竟没人购买。我家老主人早年学徒时见过此香,便将越商手中的笃耨香都买了来,各留了一两自用。前天高将军府中那位香公子买了半斤白笃耨。剩下的就待有缘人了。”
方玉心中盘算了一下,觉得有点儿把握和薛疏影做笔交易,笑道:“既如此,笃耨香我便全要了,其它香料不要。”
孙二哥低头扒拉两下算盘,抬头说道:“既如此,共计三千三百五十一两。”
三千两白银,三百多斤,方玉自然不会带在身上。不过拱辰街上有几家信誉极好的银庄,买卖双方到银庄将银钱过了户即可。
店中女客已走了几位,只有两名看似年纪不大的蒙纱女子在挑选香料、香丸之类的物品。
这两名女子出身富贵之家,名贵香料也是常见。笃耨香没有龙涎香名贵,但因极其稀少,这两名女子也是第一次听说此香。
听方玉和孙二哥闲聊,这两名女子留了心在旁偷听。
说话的女子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那女子说道:“此香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伙计,龙涎香称上二两,黄金可付账吗?”
店中其他伙计称好龙涎香,“黄金二十两”。
和那说话女子同来的蒙纱女子走上前将两根金条递给伙计。那伙计赔笑道:“贵客可否随小人去附近的银庄过户?”
蒙纱女子说道:“这金条不行吗?我等与银庄并无来往。”
伙计面露为难之色,这黄金之物容易作假,店中并无检测的手段。平日里极少有客人用黄金交易,大宗交易一般都是去银庄过户。一般本地富户豪商和常来开封做生意的商人,一般都在本地银庄开户。这两名女子看来不是本地人。
这事伙计做不了主,“两位贵客可否等我家主人回来?”
为首女子也不为难伙计,点了点头。
这时,方玉、店主人及伙计孙二哥三人推门进来。方玉和店主人客气了几句,拎着包好的笃耨香离开了香料店。
方玉在街上慢慢行走,心里却在盘算这些笃耨香能不能从薛疏影手里换来内功秘籍。
山贼强盗、保镖护院、军中勇士也见过,都是争勇斗狠之辈,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原以为这世间并没有什么武艺高绝的高人,坊间的那些传说只是传说。
然而自从认识了薛疏影,方玉才晓得这世间确实有身手高绝之人。
薛疏影是不是世外高人,方玉并不晓得的,只知道十几名保镖护院绝对打不过薛疏影。
当时方玉正从考场回来,一进翠玉坊,便看到那惨绝人寰的场面。
此后,方玉科举、赚钱的心思就淡了。身处乱世,没有一技之长保命,荣华富贵都是虚幻。
方玉在翠玉坊不走,和想向薛疏影学习武艺也有关系。
他也曾软磨硬泡,使劲浑身解数向薛疏影讨教。薛疏影不耐烦方玉的纠缠,教了方玉几招粗浅的招式。
后来方玉才知道,招式虽有,但还需修炼内力。没有内力相助,这招式便是浮水游萍,不堪一击。
待到方玉向薛疏影请教内功之法,薛疏影很坚决地拒绝了,什么“方不传六耳”,什么“无师门之命,不可外传”。
方玉不死心走访了别处,可是一无所获。
现在方玉希望能用薛疏影十分在意的笃耨香换来一种内功,即便是最粗浅的内功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