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可不都是清水溜溜的,里面还有不少生活排污,再加上水深流动慢,里面各种脏污实在是一言难尽。
宋亦安看了一眼张鑫的手,建议道:“你最好还是回去再好好洗一洗,尤其是这手,最好拿烈酒冲一冲。”
张鑫大大咧咧摆手:“没事儿, 小伤口而已。”
张梓一脚踹在他小腿上:“蠢货!少卿是怕你被病邪入侵,你以为是在跟你说客套话呢?!现在就滚回去冲!”
张鑫挠挠手掌心,乖巧点头:“好好,我这就去。”
又问宋亦安:“多谢少卿大人,不知道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
宋亦安摇头:“该说的相信你已经说完了,你先去处理伤口, 若是能够想到什么细节, 比如说当时那人为何要趴在栏杆处, 是想呕吐还是什么的,便跟我说一声就好。”
张鑫听到呕吐二字,顿时僵了僵。
说起来,他们有时候喝多了就会直接往护城河里吐。
他登时脸露菜色:“好的。我……卑职告退。”
看他那脚步匆匆的样子,就跟要急着去投胎似的。
张梓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下官这侄子什么都好,很有些武艺在身上,就是有些时候有些憨。”
顿了顿,描补道:“不过他做事向来认真,任职以来从没有出过什么纰漏。”
宋亦安乐道:“看得出来,张大人不用紧张。”
她走到了尸体旁边,没有打搅仵作验尸。
那仵作客气地冲宋亦安拱了拱手,然后继续验看。
尸体已经泡了一夜,看起来虚白肿胀,皮肤上出现了很多褶皱。
看得出来他落水之后是经过挣扎的,口鼻处有泥沙, 手指上也有很多被沙石划伤的细小伤口。
哪怕是泡了一夜, 也还是能够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
宋亦安听了一会儿仵作检验的结果,转头问张梓:“通知家属和他主家了没有?”
张梓点头:“已经让人去通知了。”
正说着话, 就听见外面传来妇人的哭声。
宋亦安转头去看,就见一个妇人正扑在守城军身上哭,言语间似乎是在叫夫君。
宋亦安招招手:“让她过来。”
守城军便放了妇人进来。
妇人踉跄着冲出来,人没到跟前,就先开始哭嚎:“夫君!夫君你就这样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
宋亦安让开了位置,就见妇人直接扑在了尸体上,还险些把仵作给撞翻。
她居高临下看着妇人哭泣,转头低声问张梓:“跟她说了死的是她丈夫?”
张梓闻弦音而知雅意:“毕竟才见过这个人,且听衙役说,那天这王兴被杖责之后,就是他妻子来接的他,因而去通知的衙役也是认识这妇人的。”
宋亦安点点头,却示意张梓去看妇人的衣裳:“如今这个时辰还早,天也不过刚亮,这妇人穿戴得倒是整齐,连簪花都选得跟衣服很相称。”
张梓并不懂得女人的穿搭,但他会看,的确是觉得这妇人瞧着十分顺眼,穿戴虽然不能说大富大贵,却让人眼前一亮。
他迟疑道:“少卿的意思是……”
季青临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身边,淡淡道:“殿下的意思是,查查这个妇人昨夜在哪儿。她脖子上有红痕。”
张梓额了一声,盯着妇人看了半晌,才勉强从衣领处看到了一定点外露的红痕。露得少得就跟一条线似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季青临:“季大人的眼睛真尖。”
季青临面无表情:“随便扫了一眼,她哭得太厉害衣裳往下扯了一瞬。”
张梓忽然有些想笑,但毕竟是停尸现场不合适,忍住了,转头让人去查。
至于他自己,等妇人哭了一阵之后,才叫道:“那妇人,你从何处来,可知道你夫君昨日在哪儿喝的酒?”
妇人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容貌姣好,弯弯的眉毛蹙起,颇为惹人怜爱不忍。
她哭诉道:“回大人的话,民妇的夫君在宋家老爷处当差,三五日才能回来一趟,昨日他并未回家,民妇,民妇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喝的酒。”
宋亦安好奇上下打量她。
妇人感觉到了宋亦安的目光,抬眼看了她一眼,忙忙红着脸低下了头,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衫。
宋亦安好奇:“你用的胭脂水粉不错啊,哪儿买的?”
妇人愕然:“啊?”
宋亦安温声笑道:“你别怕,我是瞧着你用的腮红很好看,想给家中长辈和妹妹买了玩。”
妇人摸了摸脸颊,羞涩道:“小妇人,小妇人是自己琢磨出来抹着玩儿的,贵人若是喜欢,小妇人回头送些过来?”
说话间,看到了站在宋亦安身边的、身材修长的季青临,脸上竟浮出一抹明显的红晕,扯着衣角低下了头。
宋亦安险些乐出来,转头看季青临,冲着他眨了下眼。
季青临面无表情:“你可有孩子?”
妇人摇头:“没有的,奴家还年轻,夫君说不着急。”
顿了顿,轻声道:“奴家今年才十八呢。”
宋亦安转过身,张梓也转过身,两人背对人群,面朝护城河,肩头耸动。
季青临无语地看了两人一眼,皱眉看那妇人:“我看你体态丰腴,行走无力,应当少见阳光,不做劳动。”
妇人脸上红晕更盛:“奴家年幼时也是官家小姐,自然没有受过什么苦楚,后来家中出事,被王兴娶回家,他虽然是个不争气的,却也从未叫奴家吃过什么苦头。”
季青临冷淡道:“他既然从未叫你吃过苦头,你又为何要给他戴绿帽子,甚至于还杀了他?”
妇人顿时瞪圆了眼睛:“怎么会?”
她尖叫道:“奴家就是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杀得了人?更何况,奴家的夫君他是淹死在城外的,难道奴家还能在宵禁之后还偷偷跑出城,把人推进水里淹死?”
宋亦安转过头来:“咦?你不是不知道他在跟谁喝酒吗?怎么就敢确定他是淹死在城外的,还特意说了宵禁的话?”
她问张梓:“张大人只是让见过你的衙役通知你,总不至于一见面,那衙役连你夫君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都告诉了你?”
跟过来的衙役忙摇头:“冤枉啊!这可万万没有!”
妇人张了张嘴,脸上的红晕消退,只剩一片煞白:“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