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云聚
冬雪化点点滴滴水渍挂在树梢摇摇欲坠。
京师。
映着春日阳光的宫瓦折射刺人眼眸的微光,飞鸟划过天际,发出轻快的啼鸣落在鸱吻,梳理着羽毛,好奇的打量高高的宫檐下方,一前一后走过的两人。
一人约六十余七,须发几乎已全白,他身材高瘦,金色柔软的衣袍,上绣两条龙纹腾云驾雾,龙须飞舞。
“大伴,你说天门真的会开吗?朕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时日恐怕不多,不知道是否能熬到那时候。”
身后,紧跟的胖大身形,穿着特制的紫色圆领袍,庞大的身子挤压着长廊仅有的那么点空间,涂抹粉黛的脸上,胖脸几乎只能看到一对细缝有着目光绽出来。
此时听到前面的老人说出的话语,脸色微微一变,恭声道:
“陛下福寿齐天。”
“什么齐天,朕就是一个肉体凡胎,都活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东西看不透?可是啊……”皇帝停下脚步,站在栅栏后面,举头望向鸱吻上停留的几只鸟雀,“可是临到这般年岁了,心里终究是怕的。”
沙哑的声音顿了顿,皇帝回过头,看向面前的庞奉朝,“大伴,你说天门之中,真的有神仙吗?”
“应该有的,奴婢记得五百年前,就有修行中人得机缘而入天门,便再也没有出来过。想必已飞升到仙界,长生久视去了。”
庞奉朝低垂眼帘,他知道皇帝为什么忽然说前后矛盾的话,年龄越发大了,人已到一只脚跨入棺材的地步,心里已经开始着急了。
可天门之中到底有什么,他不知道,恐怕就连太师李玄辅也不清楚。
提起这个人,庞奉朝眯了眯眼帘。
‘陛下啊陛下,您是天下之主,可别被蒙骗进去……’
……
同样的天空下,繁华的巨城之中,太师府邸上,穿玄衣青袍的老者正与一个麾下在树下对弈。
“青云,陛下有什么变化?”老人落下指尖的黑子轻声道。
“回太师,没有。”
下棋的一个中年男子,简约的衣袍,不过头上挽着道髻,随着后手落下白子,他紧跟道:“不过今早庞奉朝去见陛下了。”
“不用管他,一个宦官罢了,饶是龙虎气练得再高,对局势也无关大局。”
听到宫里并没有大事,老人显得更加悠闲,落下的棋子都变得快上许多,“对了,各州推倒庙宇的事情如何?”
“还算顺利,并没有太大波折,就是那些藏在山中的修道山门对此开始有微词了。”
“微词就微词,反抗都杀了。”
“是。”
那人低头应了一声,看着老人落子后,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太师,最近西南面还像有些动静。”
老人微微蹙眉,抬起了目光:“嗯?”
“西南那边的万春州,有些频繁使用神煞,最近传回的消息,一个小山门被灭了。”
“万春州……”老人阖上眼帘,似乎从脑海里将繁杂的事务抛开,搜寻可用的讯息,片刻后,他才缓缓睁开眼,像是已经想到了是谁。
“杀了两个司提,还顺利进入绣衣司的书生?”李玄辅对面前的棋盘似乎没了兴趣,放下棋子后,起身抬袖拂了拂,棋盘、老树都在瞬间消失不见。
“阉宦真是古怪的性子,将杀自己两个徒孙的行凶者,放进绣衣司,还让对方做一州司提,这人啊,到底在下什么棋呢?
不过他应该不知道,那书生还有亲戚,在我天枢阁吧?”
李玄辅举步前行,看着满枝的桃树花苞,“好久一阵没见着桃花了。”
话音落下,吹出一口气,一朵朵花苞瞬间绽放开来,飘出淡淡的清香,老人折下一支,叫来旁边恭候的侍女,“送到夫人那里。”
侍女小心接过桃枝,告退离开。
待人走后,老人这才转过身,朝那叫青云的中年人吩咐道:“以太师府的名义写封书信,用法术送到万春州,将信交到那书生手里。”
“内容是?”
“让其上京一趟,就说我要见他。”
大抵只有这么一句,李玄辅负着双手转身走上了长廊,去了书房。那中年男子并没有绝对老人的话有什么不妥,只是这句简单的话,要扩写出来,还是颇为考验笔力的。
既要显出太师威严,又不能得罪那个书生。
不久之后,男子从房里出来,手中的信函交给庭院里骑马的身影,对方身披金甲,坐下战马神骏威武,沉默地接过信封,便一勒缰绳。
战马长嘶!
落下的蹄子,陡然升起云烟,眨眼间的功夫,那金甲骑士纵马一跃直接穿过了长廊水榭,冲上天际,顷刻消失在了晨阳之中。
喧嚣的京师落在他脚下,高高的云朵变得举手可抚,出了京师地界,骑士连同战马泛起光芒,朝着西南方向加速起来,化作一道流光而去。
沿途乡镇、道路、群山、河流都在脚下变成一个个模糊的景物向后飞退。
一炷香后,日头升上云端,天空划过的流光渐渐慢下来,远远的,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城池呈在了他面前。
一栋栋楼舍房屋鳞次栉比展开,宽敞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传着市井的吆喝、叫喊、笑骂之声。
……
快至晌午的阳光照在街头,整洁的路面,行人过往间,顾拜武骑在马背上,带着几个跟班,听着周围吵吵嚷嚷的市井之言,阖着眼睛,脑袋一点一啄。
过往的行人,好心提醒一句,才缓缓睁开眼,随口道了一声谢后,打了一个哈欠,继续在马背上打盹儿。
昨天一夜实在太忙了,一宿都没睡着过。
‘谁到老夫这么个年龄,还能有这般身子骨,哼哼,做梦都想笑醒。’
不久,回到顾府,他将缰绳丢给看门的小厮,绕过前院咋咋呼呼指挥这指挥那的小铃铛,看到前院中堂里,大儿子眼前青黑,半躺在椅子上哈欠连天。
“没出息!”
老人轻骂了一声,随后将大儿子叫起来:“刚过完年,你就这副德性?怎么给你弟弟长脸?”
顾庸‘切’了一声。
“不知道昨晚谁夜不归宿,玩到晌午才回来,还说我。”
“你能跟我比?你爹大权都交出去了,好好过过老人的生活怎么了?”
“谁家老人这么过活的?还以为你去嫖青楼,失联了呢。”
得,父子俩刚凑到一起就骂骂咧咧起来,中堂的门扇外面,一袭青衫白袍的身影走了进来,周围大小仆人、丫鬟一一弓身福礼。
玉龙白纹佩、青铜小方鼎在腰间轻晃,看着争吵的父兄,顾言勾了勾嘴角,干咳一声,从他俩身旁走向首位落座。
“你们先歇会儿,斐胄呢?叫他过来一趟。”
他便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