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出事
雨势渐渐停歇,入城之后,灯笼高挂在街道两檐亮着,一行骑队护着马车驶过街道,车轮碾过积水,荡起一圈圈涟漪。
城中一条条街道浸在昏黄光亮当中,最近绣衣司调动频繁,进进出出让城中百姓感到一丝不安,来往街上的行人神色匆匆。
“城中戒备森严,平日还能看到一两个绿林中人,眼下却连一个鬼影都见不着。”斐胄骑马落到与马车齐平的位置,低声说道:“司督这次是志在必得。”
“为陛下办事,自然尽心尽力。先去总司驿馆下榻。”
顾言放下帘子,马车继续缓缓而行,披着蓑衣的骑士开路,行过一条条街道,循着熟悉的地址,在绣衣司总司外侧的驿馆停下,此时刚入夜,驿馆灯火通明,外面停靠了一辆辆马车,守卫的提灯压着刀柄把守各处。
顾言从车上下来,腰间两侧,悬的是一枚司提印,一个青铜鼎,由斐胄和酒色财气陪同,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驿馆院落。
宽敞的大厅说话、笑骂的喧嚣传来,引领的馆吏小心拉开门扇,侧身道了声:“顾司提请。”
一进门温热的气息,说话的吵杂扑面而来。
桌椅有序,一张张小桌都有人影落座,劝酒说笑,也有拍桌怒骂,听到开门声,齐齐偏过头看向门口。
一张张面孔,或皱眉打量,或不屑一顾,也有人自顾自夹菜放进口中沉默咀嚼。
“万春州司提顾言,见过各州司提!”
初来乍到,又是后辈,顾言还是朝这些神色各异的宦官拱手打声招呼,可惜没人搭理他。
“司提,这边落座。”
大厅一共十三张席位,不存在谁占了座之类的,顾言目光粗略扫过一遍,他旁边的席位还空着,此间算上他不过十座人,还剩三州司提还未到达京师。
当然也不排除一些得蒙厚恩,去宫里拜见庞奉朝了。
那领路的馆吏正请顾言坐下。距离两个席位的身影拿着瘦颈圆肚的酒瓶哗哗的倒了一杯酒水,他略微抬了抬脸,眼角有疤,脸色泛着酒醉的红晕,自顾自的说:“咱们一批宫刑之人,却没想混进来一个完身,这可不对啊。”
“呵呵,一来便占了一州司提之位,当然不对!”不远一名脸颊稍长的清瘦男人抿了口酒水,“还杀了赵其贵,听说曹环也在他手里死的,啧啧,真不知道是有通天本事,还是有几分姿色讨得司督高兴。”
顾言接过斐胄递来的酒杯,听到这些话,杯口在唇边停了停时,身后,酒鬼陡然拔高声音,吼道:
“你们说什么?!”
“大胆!”一名宦官拍响桌子,短小身形瞬间泛起淡红色的血勇之气,周围七个司提也都放下杯盏,目光变得冰冷,周身上下常人无法看见的气息弥漫而出。
落在酒色财气视线里,是一头头斑斓猛虎悬浮半空,朝他们呲牙咆哮。四人本就是妖物糅合,霎时,就被这股杀伐之气震的向后退开的一瞬。
书生擦过杯口的酒渍,指尖一弹。
啵~~
水滴落回杯口,响起微不可察的声响,常人无法听到的虎吼,瞬间被这声掺杂进去,威势荡然无存。
“打狗得看主人。”顾言捻了捻指尖水渍,瞥了他们一眼,挥退那馆吏,起身走向大门,“下次耍威风,大可冲我来。”
哼!
酒色财气心里是暖暖的,临走时也是不惧的朝厅里的一众司提冷哼一声。待他们一走,厅里重新恢复了喧闹嘈杂,刚才出言戏谑的宦官恨的牙痒痒。
“这厮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也有自始至终没说过话的宦官从角落过来,摆手相劝。
“少说两句吧,这书生怎的也是司督推到那位置上,大伙关系弄僵,终是拂司督颜面。”
“好了好了,咱们已经许久没见,莫要因为一个外人怀了心情,吃酒吃酒!”
吵吵嚷嚷一阵,在他人劝说下,气氛终于又回到刚才的觥筹交错。而离开驿馆待客的大厅,斐胄回头了一眼还有喧嚣传来的方向,轻咬牙关,低低道:“司提刚才有些冲动了。”
自从被废去龙虎气后,他早已不像当初那般将自己当成绣衣司的人,而是更像顾府的侍卫统领,酒郎那批提灯的教导,也多是宣扬顾言,而非绣衣司。
“我年轻气盛嘛,冲动很寻常。”
走在前面的书生显然就没将厅里那拨人放在心上,斐胄忍不住还是劝道:“他们终究人多。”
檐下的灯笼照着幽静的后院小径,前方走动的身影停下脚步,顾言微微侧过脸来,在斐胄肩头拍了拍,笑道:
“再多也不过一群阉了的老虎。”
正要往下说,顾言话语戛然而止,抬起脸越过后面的酒色财气,徐月花拨着指上的丝线,一根透明的蜘蛛丝竟沿着小径旁边的盆栽一路延伸驿馆的院门。
她似乎从蛛丝上感受到什么,轻说:“司提,一拨人急匆匆的冲进院子,进到大厅了。”
果然,没多久,一名提灯朝这边追来。
“顾司提,出事了,可否挪步回大厅,司督很快就过来。”
“你先前面引路。”
顾言让他先走,便带了斐胄等人重新返回前院,此时厅里仍旧嘈杂,不过没了刚才喝酒的气氛,见顾言等人返回,一个个没什么好脸色,毕竟宦官在这方面没什么气度的。
“顾司提,这边!”
此时刚才空着的那张席位上,多了一人,正是与他同来京城的秦秋河。
“你们在外面等候。”
既然庞奉朝要来,顾言便不方便让手下人跟进去了,他坐到秦秋河旁边,拱手见礼一番,两人闲聊几句,才知道秦秋河竟是从宫里出来,消息也是他带来的。
见司督还没过来,顾言便开口悄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有三位司提在途中被袭击了,好像是修行中人做的。”
秦秋河端着酒杯,朝顾言这边稍稍倾了倾身子,压低嗓音说道:“消息先传到司督那里,咱家刚好在司督身旁侍候,听到消息后,司督大发雷霆,让我先出宫过来召集诸位等候。”
“很严重?”
“几乎全军覆没……”
秦秋河比了一个手势,“目前三州司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麾下提灯、挎刀悉数被杀,尸体遗弃荒山野岭,只有一个提灯侥幸存活,才将这事传回来。”
他将前因后果尽数讲出。
顾言停下杯盏,眼帘微阖,三州的司提,非比寻常提灯、挎刀,能将他们杀了或掳走,连一点风声动静都没有透露,显然只能是修道中人。
不过万一,是另一拨人呢?
书生正猜测时,两个宫中服饰穿着的公人走进了大厅,随后站到两旁,高宣:“司督到!”
两队龙虎甲士穿着重甲,踩着‘咵跨’的甲叶震抖声大步进来,他们中间,身形肥胖如山的身影被两个提灯搀扶跨过门槛,旁边还有一位插着双袖缓慢跟随的老宦官,乃绣衣司主事,顾言是见过的。
众人从席位齐齐起身,朝着已上了首位落座的庞奉朝拱手喝道:
“拜见司督!”
首位上庞大的身形随意抬起手向下按了按,声音缓慢,却如虎吼在众人耳旁响彻。
“坐下!”
随后,便说起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