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月下灰影
问:“为什么你会相信一个绣衣司司提的话?”
答:“他是太师招揽之人,之前略有耳闻。”
问:“不得庞奉朝信任,焉能派到这里?”
答:“难道还能自相残杀不成。”
……
夜色深邃,漫天星辰一闪一闪,由东向西横空铺砌出一条银带。
浸银辉下的山麓里,两人站在山崖说出刚才的对话。
山风徐徐吹拂须髯,问话之人是一名老者,淡青色的黑边长袍,约莫五十有余,可修道中人,年龄往往比实际还要大上很多。
而一旁的男子显得年轻,年岁却也在四十左右了,若是顾言在这里,定然认得正是之前袭营领头的修士。
洛青望着星月下延绵山麓,他自有一股傲气,“太师谋划,自然深思熟虑,还是莫要乱猜。”
“哼,老夫听不得这般言辞。”
老人一拂袍袖转过方向,“我徒子徒孙悉数被绣衣司那帮奸宦所杀,老夫加入天枢阁,无非就是借权势而报仇。”
“车老前辈,此事另当别论。”
“废话,在老夫眼里都是一件事。”老人须发怒张侧过脸来。
洛青不好继续多说什么,面前这位老人从东虞州过来,年初之前他在海外孤岛闭关已有数载,然而,山门被灭,心有所感,草草出关赶回宗门,结果看到的是满门尸体被挂在树梢。
一怒之下寻找东虞州绣衣司,此时驻地所有人已赶往京城,他便一路追杀,随后遇上准备伏击的洛青等一批天枢阁的能人异士。
两边一拍即合,这位老人呼朋唤友,又找来几位同道。这才有了袭击绣衣司三个司提的戏码。
可一门被灭,难解他心头之恨。
听到今日没有杀了前来调查的绣衣司,还和对方合谋,就算对方投靠了太师,老人心里终究是不痛快的。
待洛青离开回到营地说话,老人望向这片同样的夜色好一阵,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法盘。
这一路过来,从同道口中知晓,绣衣司所炼龙虎气,能克术法,纵然下面的提灯修行低微,对于他而言与平常无异,但那些司提终究是有些实力的,洛青口中所说的司督,更是庞然大物的存在,武艺、龙虎气都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用法术与对方厮杀,显然落于下风。
‘那就收敛阴阳,化为真气!’
老人手中法盘乃是这两日休整期间炼制的法宝,凭借天地乾坤之术,颠倒阴阳,将自身法力修为暂且转化为真气,他自身武道不弱,配合真气运行全身,一拳一脚都有崩山威势。
唯一的代价,重新转化回来,掉回到阴阳境。
眼下,他可是阴阳之上的冲虚。
虽然只是堪堪到达门槛,境界还未稳定,但也是天下间少有的厉害人物了。
‘这口气咽下,枉费多年修道。’
望着星月,他这样想着。
……
“洛师兄,那个车前辈真的很厉害?”
篝火在林间营地燃烧,弹跳的‘噼啪’声里,女子挨着洛青朝火里投进枯枝,一旁的洛青笑着点点头。
“很厉害,比咱们师父修为还要高,只是灭门之恨,让他心智有些癫狂,不过这样也好,对付绣衣司,他就不会留手。”
“那……他会不会去杀了那个顾司提,他也是太师的人。”
洛青没有直接回答,望着摇曳的篝火,沉默了片刻,轻声说了一句:“一条狗而已。”
“车前辈不去杀他,那就算运气好,若杀了他,太师也不会因一死人怪罪大贤。”洛青丝毫不担心,那个叫顾言的年轻司提,这样的人混到一群宦官当中,跟对方多说几句话,他都嫌丢人。
女子点点头,顺势靠过去,枕在洛青肩头。
“师兄,你说天门后面跟师父说的一样?进到里面就会成仙,长生不老,要是我跟师兄能进去,那就可以长长久久了。”
她口中的师父,其中已经过世了,被绣衣司一位司提借神煞打伤,没过一年就伤重而亡,整个山门就只剩洛青和女子,两人便在师父墓前结为夫妻,修行中的道侣。
知道天枢阁暗地里招揽修行中人为了对抗绣衣司,他俩丝毫没有犹豫的加入,凭借一身修为,很快领起了眼下这支队伍。
“会的,等天门显的时候,总是有机会……我们一定能长长久久的厮守。”
洛青抚着师妹的头,指尖划过柔顺的青丝,让他心感到一丝安宁。
他回过头,向林外瞥去一眼,山崖边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身影。
……
漫天繁星闪烁。
大山的另一边,篝火在夜风里明明灭灭,偶尔远山传来几声狼嚎,摇曳火光的简陋营地里,值岗的提灯压着刀首目光四移。
呢喃梦话的同僚们就着篝火的温度安然入睡,有时听到细微动静,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上一眼才放心继续睡去。
营地里还有人没有睡下,斐胄盘坐一处篝火旁,时间丝毫不曾浪费的修习龙虎气进行观想;酒色财气中的三人各自寻了一处角落休息,徐从信佝偻着身子缩在栅栏角落,拨着金算盘上的珠子,笑的阴沉;酒鬼赵二隗大口大口的饮酒,坛中酒水仿佛永远喝不完,看得旁边的提灯眼羡不已。、
营地不远的树梢上,一身红裳的徐月花侧躺树枝,露出白皙的长腿,惊艳的脸庞偶尔睁开,目光看向的方向,是坐在车辇上翻书的身影。
修习龙虎气到了如今地步,顾言完全可以不用睡觉,第二天依旧能生龙活虎。
“第五层的半截龙身,丝毫没有动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本龙虎气册子,顾言早就能倒背如流,但回想起来,他都是依照上面内容修习,从第四层到第五层的阶段,他无论如何都感觉不到有任何的进展,始终觉得少了什么东西。
看来得等司督他们过来,亲自询问一番。
想着,他阖上书本放到一旁,看到还在修习的斐胄,也不想过去打扰,负着手到河边走走,吹吹夜风,脑袋清醒下想一些事,往往是最容易通透的。
哗哗——
水声湍急,河中偶尔响起嘭的水浪扑击声,原本以为寻常之事,顾言走出两步,忽然停下步履,偏头看向颍河对岸。
一个灰扑扑袍子的身影站在月色下。
然后,轰的一声,冲向河面,左右激起两丈高的水浪,朝他飞速延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