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气温已是滚热,葱葱郁郁的山林是一片一片的蝉声嘶鸣。
出了庆阳州已至庆春州的车队走走停停,到了这边地势已变得平坦许多,快接近京畿之地,纵横交织的官道间,时常能见走南闯北的商旅打这里经过,也有三山五岳的旅人步入路边茶摊喝上一碗凉茶,咬上一口饼子,听着各地奇闻。
不多时,穿着黑色衣袍肩头有白梅花的身影进来,买上十多张饼子,四五壶凉茶,让伙计送到路对面的车队。
一口气买下这么多的大买卖,衣着、马车俱是不凡,店家伙计还有掌柜老头自然不敢怠慢的,费了一番功夫,两人一前一后将准备的茶水和干粮送到了车队,让众人分食。
顾拜武拿着饼子来到后面的马车,“仲文啊,儿媳妇!爹给你们送……人呢?”
撩开帘子,车里没人。旁边驾车的提灯一边吃着饼子,一边指去不远的林子。
“郎君和杜小姐去了那边林子。”
“哟,仲文这是开窍了。”顾拜武大抵想到什么画面,望着林子嘿嘿笑了两声,大儿子凑过来问怎么了,被他打了一巴掌。
“管好你自己,别去打扰仲文,爹还等着抱孙子呢。”
周围歇脚吃饼喝茶的众人哄笑起来。
与此同时。
老头提起的顾言,此时正环抱双手站在树荫下,目光之中,换了崭新衣裙的九娘,持着长剑有些笨拙的挥舞开来。
顾言会一些江湖剑法的,放到江湖上不过二三流,可配合龙虎气,那就不一样了。
饶是女子从未接触武艺,虽然显得有些笨拙,但有顾言从旁指导剑招,一招一式还算有模有样。
“加快。”
顾言轻声吩咐了一句,九娘红着脸努力的扭动腰肢,挪着莲步,洒开的缀花白裙摆间,双臂奋力挥动,劈、刺、撩……一道道剑招随着光影舞出森寒。
渐渐的,随着时间一长,九娘似乎有些适应了,长剑在她手上划出一轮又一轮的圆月,脚下周围的草屑随剑势渐渐剥离升腾,被带去了半空跟着窈窕的身影飞舞。
女子衣袂翻飞,窄袖浮动,霎时,脚下一点,跃上半丈,剑光拂开漫天飞舞的草屑,划出一道冷芒,附近垂下的树梢都在一剑里微微拂动几下。
降到地上的女子一扫腿,身姿旋转,停下的刹那,二指抹过剑身划到剑尖,是‘叮’的一声颤音。
草地、树荫、白裙的女子后弓步持剑,犹如一卷画幅展开。
稍息,九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收起长剑,腼腆的垂着头,比出手语:‘怎么样?’
“比我当年好多了。”
顾言赞许一声,说的也是实话,当年他跟随父兄练武,两天打渔三天晒网,一套剑招足足学了两年才学会,至于后面他就没继续练下去。
这一路上,不过短短七八日功夫,女子就将这些招式一一牢记,若再把龙虎气迈入第一层,防身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走吧,该回去了。”
歇了一会儿,顾言起身叫上旁边安静看着林野风景的九娘,女子捋了捋青丝到耳际,乖巧的点头跟在后面。
出了这片林子,车队那边十多道目光望来,顾言倒没觉得什么,九娘脸上唰的一下红的通透,手指头搅着衣角,像个小媳妇一样跟在后面挪着小步。
坐回车里,接过顾言递来的饼子时,小口小口的咬着,瞥去那边与父兄说话的顾言,看得有些出神,待到顾言侧脸看来时,她羞涩的连忙偏开脸,抱着怀里的那柄长剑,屈膝缩在车厢角落,想到什么,嘴角弯弯露出傻笑。
小半个时辰之后,车队重新上路,天色沉下又升起,时间到达六月中旬,十五这天,顾言一行人已经到京城范围,沿途的官道多了许多来往的行人商旅,路边的摊位也越发密集。
“瞧一瞧,看一看咯,刚出圈的畜生,不管拉车还是拉磨都得行咧,钱要是不多,也可看看牙口老的。”
“糖葫芦!那边的客官,给家里小孩买上一串吧。”
“馄饨……皮薄肉多的张家馄饨,吃了耐饿,汤水多有油荤……”
快至城门,京城外的官道两侧,彷如市集口一般热闹繁华,一声声的吆喝里,顾言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色,不愧是天下之首,仅仅外面的热闹就赶得上这一路上看到的郡县繁华。
他身旁的九娘从未见过这般热闹的场面,几乎贴着顾言后背,好奇的朝外瞅着,有些激动的按着顾言的肩头。
等到顾言偏头看她,九娘方才反应过来,自己举止过于亲密,红着脸缩了回去。
不多时,前头的斐胄、赵武两人拿了令牌给城门的士卒检查,随后将城门完全打开,让车队进去。
进了城里,一片喧嚣热闹,比之外面更加繁华。
宽敞的长街,青石板铺砌的地面,长长的红布交织街道上方,挂上了一盏盏灯笼,下方街边两侧,各店的伙计大声吆喝过往的百姓。
推着独轮车的老汉,驻足摊位从篮子里买上几个果子放在车上;扎着辫子的小姑娘骑在父亲的肩头,稚嫩小手指着从面前过去的风车,惹得旁边的母亲呵斥,走过的街边角落,衣着破旧的男子三五成群,目光阴沉的在人堆里寻找目标,起身过去与对方撞了一下,不久后回来,托着钱袋在同伴面前炫耀的掂了掂。
市井的烟火气,让人舒心。
顾言看了一会儿,放下帘子,让提灯找来斐胄,询问了下一步,后者道:“郎君不知,京城有绣衣司的驻地,将在那里下榻,然后等司督召见。”
“司督是怎样的人,我意思性子如何?”
斐胄不好言明,看了看周围后,压低声音道:“以前我听曹司提说过,性子反复无常,常因为小事就责罚下人,或要人性命。”
“武艺呢?”
“很高,听说快到龙虎气第九层了。”
一人在车上,一人在马背上,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语说着,兄长和父亲也骑马过来,不过两人显得悠闲许多,赞叹京城的繁华。
“爹啊,你怎么就不努力一些,要是我和仲文一生下来就在京城多好?”
正看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从面前过去的顾拜武,听到大儿子的话,偏头瞪了他一眼:“为父都还没嫌你,你倒是嫌弃起来了,有能耐等会儿寻颗树!”
“寻树做什么?”顾庸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上吊啊,重新投过来,说不定明年你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顾庸骑在马背上,一拍大腿:“这是当父亲说的话吗?”
“刚才你说的又是当儿子该说的?”顾拜武懒得跟这个儿子说话,看到前方一个女子时,骑马上前寻对方搭话。
“姑娘,你可有婚配?”
“有丈夫了?没关系,可介意多一个?你看来老夫如何?!”
“老不羞,你儿子都没上去,你倒是急着找了?”
顾言看着父兄在那为一个女子争执,闭了闭眼睛,将帘子放下尽量不让九娘看到。
“家门不幸。”他笑着对身后红着脸的女子说道。
不久之后,车队到了城西,这边街道稍冷清一些,青砖石板铺砌的街道一侧,是连横的建筑,高楼低舍起起伏伏,檐角挂着警示的铃铛。
正中一条白岩的大道,上方是没有名字的牌楼,从下面过去,两边多是穿着黑色白梅服饰的身影,挎着梅花刀看来。
到了地方后,斐胄、赵武去了一栋四层木楼,而顾言等人则被安排进了下榻的馆舍,等待司督的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