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阮清禾到的很早。
她到的时候卫衡正站在酒店的门口,倚着柱子抽烟,地上一地的烟头,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
卫衡整个人看上去很憔悴,看见阮清禾一个人开车过来,下意识的扔掉了手中的烟头,随手扒拉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然后站直了身体。
阮清禾把车停在卫衡身边,摇下车窗,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最终只幽幽的说了两个字:“上车。”
男人就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上去。
卫衡上车后,阮清禾也不说话,直接带着他离开了酒店。
离开酒店之后,阮清禾把车开上了高速。
卫衡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也不敢问,只眼尖的看见车子的后座上躺了一个纸袋,没有LoGo,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大清早,高速上车不多,但阮清禾并没有开的很快。
她指了指后座上的纸袋,对身边的男人道:“后面有早饭,你先吃一些。”
卫衡的目光黯了黯,他本来想说自己不饿,可阮清禾微微侧过脸,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就让他把滚到嘴边的话给生生吞了下去。
“别说你不饿,吃了之后睡一会儿,两个小时之后换你来开。”阮清禾又出声道。
卫衡听了只好伸出手,把后座的纸袋捞了过来,就着矿泉水,胡乱的吃了两口。
吃完之后他也不睡,不停的看手机,整个人呈现一种焦虑不安的状态。
“我们去哪里?”
卫衡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他有些想抽烟,可早上等阮清禾的时候他已经把身上的烟都抽了光。
这会儿难受的要命,只能想方设法的转移注意力。
阮清禾很了解他。
一个卫衡,一个沈律言,都是烟不离手的人,但这会儿在高速上,她也没有办法。
阮清禾抿了抿嘴角,就从车门的储物格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扔给了旁边坐立难安的男人。
“先忍忍吧,等会下服务区看看有没有烟卖。”
卫衡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打开了阮清禾扔给他的小袋子。
可一看到里面的东西,他就傻了眼,整张脸黑的更彻底了……
卫衡掏出一根包着彩色包装纸的棒棒糖,有些生气的问阮清禾:
“这什么鬼?你让我用这东西‘忍’一下??”
阮清禾斜着看了那棒棒糖一眼,然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对,沈卫澜的,你可别被他知道你偷吃了,不然他哭起来又要没完没了……”
卫衡的嘴角抖了抖。
他捏着那根棒棒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撕开包装纸,塞进了嘴里。
葡萄味的。
又酸又甜。
一看就知道是那个小屁孩喜欢的东西。
棒棒糖在口中慢慢的融化,刺激着味蕾,让卫衡的情绪也跟着稳定了下来。
没过多大一会儿,当阮清禾侧过头去看的时候,刚才还焦虑不安的男人这会儿已经歪在位置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阮清禾没有打扰他。
她开了四个小时的高速,最后把车子停在了一个服务区。
阮清禾去买了两瓶水,又买了一包烟,回来的时候卫衡已经睡醒了,正悄悄的从沈卫澜的袋子里偷糖。
“喂!你适可而止啊!!”
阮清禾见状连忙冲向车子,一把打掉了卫衡朝小袋子伸出的手。
她没好气的剜了男人一眼,把刚买的烟扔了过去。
卫衡接了烟,撇了撇嘴,眼中荡漾出浅浅的笑意。
睡了四个小时,又抽了烟,卫衡现在整个人神清气爽。
阮清禾干脆就把定位发到了他的手机上,使唤他开车。
卫衡看到阮清禾发来的定位时微微一愣,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皱着眉问面前的女人:
“你要去北城?”
阮清禾面上一片坦荡,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对,还有一个小时就可以到了。”
卫衡之前查过阮清禾的资料,知道她是从北城出来的。
这么多年,阮清禾都没有提起过以前的家庭,卫衡一直以为那是她不想提及的过去。
可如今,这个女人要带自己去的地方,竟然是……北城!!
卫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就按照手机上的定位沿着高速路往北城的方向开。
“为什么想去北城?”
路上卫衡忍不住,终于问出了口。
他原本以为阮清禾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结果坐在旁边的女人却是扭过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接着语气平淡的回答他道:“很久没回去过了,就想去看看。”
卫衡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她发现了什么。
可阮清禾扔下了这么一句话后就跟没事人一样,该发呆发呆,该玩手机玩手机,让他实在揣摩不透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两人抵达北城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北城的天气不好,这会儿已经悠悠下起了小雪。
阮清禾指挥卫衡把车子停在一个颇远的路口,然后下车买了一份炸鸡,又从后备箱里拎出一个同样的没有LoGo的手提袋。
卫衡不知道阮清禾想要做什么,只能接过她手上的东西,跟着她往一条巷子的深处走。
阮清禾似乎对这巷子也不太熟悉,两人走错了好几次。
不过最后终于赶在雪下大前到了要找的地方。
那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小仓库,一端连着巷子,另外一端连着一条马路。
仓库里有些昏暗,从两人驻足的地方望去,里里外外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有几个年纪不大的人进进出出忙碌着,清一色的,都是男孩子。
卫衡看到那仓库的时候皱了皱眉,他以为阮清禾要过去。
结果那女人在拐角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阮清禾在几个年轻人看不到她的地方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细细的雪花在她身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阮清禾才抬起手,指着在仓库里忙碌的一个人影道:
“那是我弟弟。”
阮清禾的表情很平静,没有重逢时的喜悦,也没有年少时的憎恶,只剩岁月带来的平和。
“我刚离开家的时候,他才十四岁,很叛逆,不服管教。”
“我以为他跟我爸一样,会死在那样的地方。”
“没想到,他还能有自食其力、安稳度日的这一天……”
阮清禾离开北城之后确实没有再管过阮思嘉的死活。
过去的那个家让她失望透顶,既然决定了离开,她就没打算再回去过。
只不过,当她恢复了记忆,想起了卫衡在录音里说的那些话后,还是忍不住派人去查了父母和弟弟的下落。
派出去的人很快有了回信。
阮志国在她离家一年后就因为酗酒掉进了河里淹死。
阮思嘉辍学,方婉欠下了一屁股赌债,为了躲债,日日不着家。
这种情况下,一个好好的家基本算是毁了。
可五年前,有人出了一大笔钱,替方婉还清了赌债,把阮思嘉送进了戒断中心,把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又从悬崖边给拉了回来。
阮思嘉后来重新入了学,读了一个大专,毕业之后跟朋友合伙开了一个货运公司。
生意算不上太好,赚的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这些,已经是阮清禾以前都不敢想象的结果了。
把方婉和阮思嘉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人正是卫衡。
卫衡做这些都是瞒着阮清禾的,他了解阮清禾,知道阮清禾是一个一旦下定决心就不再回头的人。
所以卫衡也没想过这女人真的会回头来找方婉和阮思嘉。
如今,阮清禾把他带到了这里,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他做的那些事。
只不过这会儿卫衡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阮清禾会不会怪他多管闲事。
阮清禾不知道卫衡此刻的紧张,她又看了在仓库里忙忙碌碌的阮思嘉一眼,回过头来要卫衡手上拎的那个纸袋。
阮清禾拿了纸袋,把刚买的炸鸡放了进去。
她找了一个路人,给了对方两百块,指了指在仓库里忙碌的那个人影。
就躲在暗处,看着阮思嘉亲手接过了那个纸袋,一脸疑惑的打开,看到袋子里的东西,最后整个人瞬间愣在了原地。
阮思嘉的反应很快,他只愣了一下,就一边喊着“姐”,一边朝阮清禾躲着的方向狂奔而来。
阮清禾吓了一跳,她毫不犹豫的拉起卫衡的手,一鼓作气的从巷子里跑了出来。
巷子很绕,阮思嘉又没有看到人,没一会儿就被阮清禾跟卫衡彻底了甩在了巷子里。
阮清禾跑出来后,一边扶着自己开来的车子喘气,一边骂骂咧咧的吐槽:
“妈的,臭小子,这么能跑!”
卫衡就哭笑不得的给她递水。
“既然不想见他,为什么又要回来?”
阮清禾接了水,灌了了一大口,目光晃了晃,许久之后才幽幽的说了一句:
“今天,是阮思嘉的生日。”
狂风卷起细雪,眼前的景物在一瞬间变的迷离。
就像那些隐藏在深处的记忆,只是被刻意掩埋,却从来不会真正忘记。
阮思嘉如此,苗辉如此。
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