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芳是来送请柬的。
张真人好赖是她师傅,虽然她也没出家,还跑丹鼎派的地盘儿上鬼画符。更何况,韩燕娘越来越感念张真人昔日的恩情,儿子要娶媳妇儿了,请一请对自己有过恩情的人,再寻常不过了。纵然贺敬文与许多文官一样,十分不喜欢元和帝如此走火入魔地崇道,也架不住老婆孩子没一个听他的,嘀咕一句:“还不知道乐不乐意来呢。”就由着闺女亲自送请柬去了。
托元和帝崇道的福,张真人的名气很大,一不开心了,皇帝请不动他,寻常人也不敢为难他。哪怕是统帅道家的道录司正印,也不过是正六品,可张真人就是敢这么嚣张,元和帝还就叫他这么一套。究其原因,无怪乎元和帝有求于人,而张真人确实有两把刷子,且从来都是在元和帝的底线上面一点点蹦跶。
当个神棍,也不容易啊!
不但糊弄皇帝不容易,还得弘法,还得对得起良心,有些事儿看到了得跟没看到一样,有些事儿,就得内心天人交战,选一个平衡点。张真人能在如此大的压力下活这久,也是厉害。
如此能扛得住事儿的张真人,在看到元和帝的目光的时候,心里也是咯噔了一声。老神仙修的是道,却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是人老成精。元和帝的眼神儿,可不怎么美妙!
元和帝的感觉很美妙!
他憋了一肚子气到了老君观里来,神清气爽地出来,一出来就看到美景,焉能不喜?
元和帝如今年近三旬,听起来好像不老,事实上,他十七登基,在那之前嫔妾已有孕育者,如果孩子活下来,这会儿都差不多能娶媳妇儿了。最近这一、二年,楚地不太平还好办,家里几个生了孩子的女人人头都要打出狗脑子来了,这令元和帝的心境也快速地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她们都到了为儿子打架的年纪了,我好像年纪也不小了”的状态。
在这种时候,见到一个青春少女,心情也不免高扬了起来。何况,还是个美少女。瑶芳因是家中喜事来送请柬,更因今年京中少女就流行穿大红的绢衫,就穿着丽芳特意为她置办的新衣过来了。
张真人所居之地,苍松翠柏尽有,老君观四周亦是矮山丘陵,一片黛色。青天白云、远山如黛、轻笼岚烟,青松之下,伊人独立。立带当风,仿佛仙人执笔,在天地间抹下一笔艳色。少女微微颔首,像天下投下来的一道最美的幻影。元和帝的心,像被泡到微烫的温水里,一股麻酥酥的劲儿,从心口往外蔓延,整个人都有点虚脱了。
飘飘欲仙,这就是元和帝眼下的感觉。我欲登天,必处祥云之中,有如斯仙子环绕。
与元和帝这种腾云驾雾的心情相比,瑶芳心里像被一万头驴踩过了一样,膈应得不行。她就是来送个请柬,哪里知道会撞上一个皇帝?
元和帝崇道,宫里也有个小小道观——只是张真人不肯住到那里——里面也有道士供奉,为此不知道被御史谏了多少回。别人崇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元和帝崇道,早晚功课一点也不耽误,这就不美妙了。如果还时常出来,御史怕不得发疯?于是便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元和帝稍减仪仗,“微服”出行,只要国家大事不要耽误了,出宫的次数也不变多,御史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得了。只要不摆出大驾来一路招摇,彼此就互相留个面子吧。
所以,瑶芳根本就不知道元和帝今天来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认得锦衣卫——那精气神儿就跟旁的人不一样,锦衣卫也看到她了。兴致勃勃地走到一半儿,刷,折回去了。当锦衣卫傻啊?这不明摆着告诉人家有问题么?
提起锦衣卫来的时候,很多人想到的就是刺探、监视、诏狱、鹰爪、奸诈、小人、谄媚……其实,锦衣卫冤呐!人家设立之初,其实是天子的仪仗和侍卫,是朝廷的脸面。长得矮、丑、弱的一概不要,身家也要极清白,里头多少勋贵子弟!外头大兵绝大部分大字不识一个的时候,里面的人基本就没有文盲。
皇帝跟前了见天儿的转悠,很容易取得皇帝的信任,也容易被委以重任,升迁也快。职位或许不会特别高,有时候说的话比内阁辅臣还能入皇帝的心。可就不被派了个招人厌的活儿了么?然后什么编排他们的话都来了,锦衣卫或许坏、或许凶,但是绝不会丑,更不会蠢!
能出动锦衣卫看门儿的,那是什么人?这样的人的护卫,是不是能出一丝纰漏的。管你是不是刺客,先盯上了再说,不出半天,十八代祖宗都能被查个底儿掉。掉头就走,才是自找麻烦。不如迎头赶上,反正她是老君观常客,张真人弟子。大大方方地跟外头守着的道童打个招呼——张真人正伴驾,肯定不能出来了——哟,不凑巧?那请柬留下来了,事儿都跟观主说了,就不再打搅您了,我回家帮忙了啊。
观主这会儿正陪在瑶芳身边儿呢,俩一齐往后头来。元和帝出宫,多少还有是有几个人知道的,也有几个得了消息的人,想过来碰碰“偶遇”天子的运气。观主无奈相陪,心实不喜。一听师妹来了,忙说:“我有急事。”殷勤地要陪师妹找师傅去。
瑶芳被一阵风卷往后山上去,走近了,发现着便服的锦衣卫的时候,一切就都晚了。好死不死的,元和帝又在这时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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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真人眼见着元和帝眼神迷惘,跟个二八少年似的,那寿数却哗哗地往下掉,心都吓裂了——没见过这么找死的人呐!
元和帝犹不自知,他觉得自己今年十八,春衫正薄,路遇婵娟,艳福不浅。眼见美人身影微侧,避了半张脸,螓首低垂,说不尽的风流婉转、娇羞妩媚,实是个柔顺羞涩的好姑娘。
朕更年轻了!
观主看到元和帝那腾云驾雾的走法越走越近,匆匆上前行礼。元和帝这才发现:咦?这货好眼熟啊?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张真人心里跑了十万头驴!面上还得作神仙样儿,说一句:“徒儿来了?还不拜见天子?”
等师兄妹行过了礼,又说:“天子国事繁忙,尔等还不退下?”
观主也是时有被征召入宫讲道的人,就这么被挥到一边去了。瑶芳更是一句话也不多言,嗖就躲到观主身后了,元和帝想要多看她一眼都只能看到一片红色的衣角。天子的面颊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和气”地笑问张真人:“真人何时又多了一位弟子?”
张真人心说,你还想召进宫里讲道了是吧?也笑答:“她豆芽种得好。”
元和帝:……他心思转得飞快,清清嗓子,故意皱一皱眉:“真人不要说笑,观其衣饰,当是殷实之家,习诗书礼乐,观庭前落花,怎么会来种豆芽?真人切不可因朕之关爱,便做出诱拐之事来!”端的是正义凛然!
瑶芳很想翻白眼!她敢拿自己的人头发誓,元和帝这是故意的。多少年了,这好弄人心的毛病就跟长在他身上似的,撕都撕不下来。你一皇帝,真有怀疑,锦衣卫就在手边儿上,什么样的事情查不出来?张神仙多大年纪了,还要被这样的敲打,死皇帝真是死性不改!
这时候,且不说张真人如何表白都不合适,只要他开口自辩了,就落了下乘。想到这里,瑶芳只有站出来说:“因外祖母生前受真人恩惠,兄长不日成婚,故奉母命给真人送请柬来。”
元和帝做到皇帝的人,面皮也比一般人结实些,居然趁机跟瑶芳说起话来:“哦?你家也是与道有缘,不知是哪户人家?”心里想的却是,若是她能抬起头来跟我说话,那就好了。不知是哪家女子,如何得纳入宫中来?
张真人终于绷不住了,一脸的惨不忍睹,听瑶芳告诉元和帝:“家父贺敬文,新任佥都御史。”再看元和帝的脸色,精彩得能拿来回味一万遍。
元和帝下巴都要惊掉了,还想再说什么,十分没眼色的太监已经来禀告,步舆已经准备妥当了,得回宫了。元和帝脚抬到半空中,很想踢飞这没眼色的货。又想起不能吓着小姑娘,重重地跺了回来,冷冷地道:“回宫。”
张真人抹一把汗,恭送他登舆。眼瞅着元和帝坐在舆上还要回头,张真人就为他担心——楚地未平,就算想征宫女,都得被御史抽回来,何况看上士人家的女儿?而且,看这样子,人家姑娘根本就没拿他当一回事儿!姑娘她爹,也未必乐意趟这浑水。
笑着摇摇头,张真人心说,不进宫也是极好的,省事儿。笑着接了请柬,对瑶芳道:“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九十不留坐,我就不去啦,叫你师兄代为师过去吧。”
瑶芳完成了任务,笑道:“好。”
张真人仔细看她脸上,一丝愠色也无,叹气道:“快些回去吧,迟了就要关城门了。”
瑶芳携二婢告退。
观主搀着张真人往殿内歇息,直到张真人在蒲团上坐稳,才踌躇着问道:“师傅,我观天子的神色好像不大对,他看师妹……”
张真人闭上眼睛:“不要动歪心思,那不是你能管的。”
观主低声道:“弟子就是担心,如今宫中朝上,都乱得很。”
“那就不要去添乱啦。”
观主琢磨了一下,试探地道:“那——”
“你啊,也种豆芽去吧,什么时候种明白了,什么事情再管这些事儿。”
观主更糊涂了,却不敢不应,师傅师妹都很奇怪,师傅疼他,师妹的爹是御史、哥哥是进士,他有点惹不起。得,我也种豆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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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观主认为惹不起的人,此时正心情不美好地往家里赶,一切的原因,就是今天见到的元和帝。见得次数越多,想起来元和帝的劣迹就越多,这个皇帝,真是越来越让人讨厌。
轿子路过大街,耳边传来小贩的叫卖声,还有闲人讲古,说着今上知人善任,楚地捷报频传。瑶芳自嘲地笑笑,她很小的时候,心里头皇帝就是天上的圣人,父母尊长无一不是好人,一丁点儿反抗的心思都是没有的。结果没用二十年,这些个想法全都灰飞烟灭了。爹是怂货,前任后娘是毒妇,皇帝是个疯子,到了这辈子,还得再添上亲舅舅是小人。
【或许,我就是天生反骨,对尊长一丝敬意也无,书真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轿子摇摇晃晃,瑶芳越想越远,神色也越来越冷,终于,变得面无表情了。【管它呢,反正,上辈子的遗憾这辈子都补全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将自己的日子过好,也就是了。】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瑶芳又在心里琢磨着,新嫂子进门,虽是闺中旧友,身份也变得不一样了。家中的事务原是她在管着,如今倒可都移到继母与嫂子手里了。容七娘大家闺秀,容家家教又很不错,管家是不是利落不好讲,至少社交上头,贺家就占了大便宜。占了便宜得知足识趣儿,再紧抓着那点子所谓“权柄”不放手,就未必太不厚道。
上辈子,当人婆婆她都能将事悉数交给儿媳妇了,何况如今是对嫂子呢?
平章读书也不用她管了,此后家中,再不用她操心了,瑶芳心中顿生无数感慨,低低地笑了起来。真是万想不到还有今日。
真笑着。轿子忽然慢了下来,外面一把还算熟悉的声音问道:“是不是二娘?”
姜长焕?
跟轿的绿萼已经笑答:“二郎,好巧。”
姜长焕勒转了马头,等轿子缓缓地前行,跟在轿边儿上,俯身低头:“我去府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跑腿帮忙的,听说你去老君观了,就出来迎迎。你……”语气带一点迟疑地道,“以后要出门,喊我一跟,我跟轿子,好不好?”
瑶芳道:“我出门也有限,不必担心。你就没有旁的事情做了?别耽误了正事。”
姜长焕道:“是我想跟着,”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本来就是通家之好,旁人也不好说闲话的。”
瑶芳道:“回去了再说。”
姜长焕抿抿嘴,在马上坐正了,马蹄声听起来都有点蔫了。瑶芳失笑:还真是小孩子。
姜长焕心思转得比爹娘快了百倍不止,不着痕迹给亲爹下了个套,姜正清吃完贺成章的定亲酒,回家就跟简氏说到了儿子们的婚事。儿女婚姻定得不好,是父母不理事儿。姜正清统共两个儿子,这要再照顾不好,那就是失职。姜正清将小儿子的话学给简氏听,简氏便懊悔了起来:“楚逆真该杀千刀,害我儿子吃这许多苦,他这么懂事,我怎么能不心疼?”
夫妻俩商议一回,都觉得小儿子说的有理,然而事实又摆在那里,长子年纪虽长,婚事一时半儿却是没办法定的。简氏骂一回楚逆,叹一回长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好好的彭家姑娘,就这么没了!”又狠将彭知县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又愁了起来:“咱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婚事可怎么办?”
姜正清道:“咱们京城有赐的宅子,照说也能住在这里,可毕竟吴地才是咱们的根本呐,是走是留,婚事儿在哪儿定,我现在还有些琢磨不透。也不知道哪家闺秀合适。大郎的婚事是不须愁的,他如今已经是都指挥使,前程无量,叶国公、庆国公、靖国公、丰安侯等,皆有意嫁女,到时候听他的意思吧。他心里苦,总要叫他自己挑一个全心意、能解忧的才好。我担心的是二郎,他小小年纪,离开我们这几年,是受了亏,得娶房好媳妇。”
简氏一拍巴掌:“他打小就喜欢贺家二娘,那一天……”将出逃当日的事情说了,“你说,能不能跟贺家提个亲呐?”
姜正清大惊:“什么?这怎么行?你万不可再提这件事情,真想要贺二娘做儿媳妇,就更不能这样说,这是结仇了。小孩子家,懂什么?当成玩笑,还好相处。要因你儿子揩了人家小娘子的油,就要人家非嫁你不可,那是要胁,是结仇!”
简氏道:“我又没要拿这个说事儿!我就是说,儿子逃命都忘不了她,我真是心疼二郎。我也知道,虽说门第看起来是般配了,可你是武职,贺家文官,是有些不大合。毕竟是患难之交,真不能通融么?二郎如今很懂事,也不会亏待了媳妇。”说着,想到自家如今也是今非昔比,腰杆又挺了起来。
姜正清认真地道:“我先上表,请留京城等大郎,兴许就能留下来了。等贺家忙家娶妻的事情——反正就在这几日了——我就去探探口风,尽我的力,如何?”
简氏道:“行!我这就开始准备,哪怕贺家不答应,咱们儿子大了,终有用到的一天。”
夫妻俩议定,才想起来:二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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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正占着“通家之好”的便宜,还要在韩燕娘面前卖乖。贺敬文在都察院里未归,家里主事的人正是韩燕娘。姜长焕三不五时过来报到,韩燕娘、丽芳等都猜出他的意思来了,私下也说:“这小子也是,自己过来是个什么意思?真要喜欢了,好歹请父母提亲呐!我们是答应是不答应的,才好接话,否则不上不下的,算什么事儿呢?”
姜家不挑明了,叫韩燕娘如何跟瑶芳说呢?当初跟简氏说过的,等瑶芳长大懂事儿了,问一问闺女的意思,闺女要不反对,那就应下这门婚事儿。可你总不来提,我怎么好先提醒闺女呢?
姜长焕仿佛跟不懂似的,今天又来了,听说瑶芳一个人去城外了,便告辞而去,不多会儿,接了人回来了。弄了韩燕娘哭笑不得,眼看这事情要不太好,对丽芳使一眼色,自己领了瑶芳出去,留丽芳跟姜长焕摊牌:“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别告诉我你是家里没姐姐,瞅着一个就稀罕上了,想过过当好弟弟的瘾。”
姜长焕就等着这一声儿,恨不得剖了心出来:“谁想当她弟弟啊?!可我小时候浑话说太多了,你们都不信了!可不得慢慢地做么?我请父母提了亲,令尊令堂能答允,二娘不乐意,岂不是事与愿违?我要娶媳妇过一辈子,又不是抢压寨夫人。”
丽芳惊奇地看着他:“你倒有心。”
姜长焕道:“我要没心,现在就该到我娘面前打滚儿。”
丽芳又笑了:“得,你算是长大啦,这么着,我帮你去问问二姐儿,好不好?成了,一桩没事,不成,你也像个汉子。”
姜长焕低下头,轻声道:“不成,我不烦她就是。”
丽芳痛快地道:“要说起来,府上门第天下第一,却未必是仕林结亲的首选。只是你有心,这一条就比旁的什么都好。你可记着了,对她要她。”
姜长焕巴不得这一声:“有劳。”
丽芳见他的小细腰一折到底,心说,只要妹子不嫁容家七郎,姜二倒真是旁人都比不上的了。要哪里再找个少年进士来?找不到,又想妹子凤冠霞帔,年轻一辈儿里,丽芳知道的,也就是这一个了,现成的辅国将军,打小看着长大的,生得也好看。
丽芳一甩帕子:“等事成了再谢我也来得及,你先家去等消息。”
姜长焕只得先回家,将此事埋在心里。丽芳即往寻妹妹,问她心意。瑶芳原本就觉得母姐近来很是怪异,本以为是为了哥哥的婚事,万没想到她们百忙之中还能抽出功夫来关心自己的婚姻之事,提的还是姜长焕。
瑶芳愕然:“他还惦记着?你们现在还有功夫想我的事儿,不是要忙哥哥的婚事么?”
丽芳道:“姑奶奶,你十五了,不小了,这等事情,还好等的么?遇上了就说了,合适不合适的,合适的,我们好早给你备嫁妆,不合适,早寻下一个。”
瑶芳道:“我不想嫁人,我就想学道。”
韩燕娘道:“你这说的什么浑话?好好的姑娘,学的什么道?你要不喜欢姜二郎,我就去给你拒了,你喜欢谁,咱们掂量掂量,只要你不是要到宫里做娘娘,旁的事儿,咱们总能尽力一试的。”
瑶芳像吞了颗生鸡蛋:“谁要进宫了?”
丽芳小心地问:“听你这口气,是心里有人了?谁呀?”
“谁都没有!”瑶芳愤怒得要命,“我就是不想嫁人。”
韩燕娘与丽芳面面相觑,实是极少见她动怒,不明白她如今怒从何来,韩燕娘道:“那你好好想想。”丽芳道:“对,反正姜二郎已经叫我打发走了,又不急着回话。你慢慢想。”
“阿姐,我真……你怎么又说到他了呢?”
丽芳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呢?容七郎?”
瑶芳道:“没有!”
“那就没有少年进士了,以后再有,咱们也未必抢得过,我是运气好,遇着你姐夫没发迹的时候了。不是容七郎这样的,你要嫁了别一个,罗家的奶奶们就是前车之辙,你要跟二奶奶似的四处撞木钟?还有一样,旁的不说,你看咱们家。阿公过世后,阿婆带着爹隐居乡下,富裕也是富裕了,对这人事场上两眼一抹黑!到现在好些事儿爹都不明白!俊哥还得从头摸索着来。两代翻不了身!有些地方,打死都不能退出来。退时容易,再想回来就难了。你可想明白了。”
韩燕娘见瑶芳面色越发不对,扯着丽芳走了:“你叫她自己想。”
瑶芳怔怔坐在窗前,面前茶水被青竹换了三次,还是没动。终于,眨眨眼睛,涩声道:“别换了,跟我去寻先生。”如今的心情,只能跟张先生说。
比如“我顶着十五岁的壳子,心却已经老了,做不来十五岁的事了。真觉得自己是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