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知府宋应升出生于1578年,到今年已经是六十六岁的老人了,按照明代官场规矩,六十五岁还混不到正四品就要致仕回家,宋应升在崇祯十六年卡着门槛穿上了红色官袍,也算是仕途坎坷了。
宋应升这个人并不是东林党,只是他与东林党关系紧密,他的老师邓良知是江西新建人,与东林大佬姜曰广是同乡好友,所以宋应升所学偏于心学,对东林党有天然的亲近感。不过宋应升中举后并没有借着这股能量出来当官,而是与弟弟宋应星在乡读书六年,最后科举实在无望在出来做官。
进了仕途东林党的关系就起了作用,不管宋应升对东林党如何,党内大佬还是比较照顾这个后辈的,在崇祯八年至崇祯十六年短短八年里,宋应升从七品知县一跃成为四品正堂,如果这期间没有东林党出力,那可真是见了鬼。
宋应升此人青年蹉跎,人到中年才进入官场,当然知道自己的官职来之不易,所以虽然他对东林党的种种作为并不怎么赞同,但还是为东林党培养了一些新鲜血液,比如以前的赵士锦,现在的姜辛。
广州府五月初接到南都六部联合行文昭告天下,先帝大行新皇登基,宋应升知道消息后虽然感慨世事无常,但对朝中的那些事并没什么额外情绪。与东林党人姜辛不同,宋应升认为既然先帝的太子不知所踪,现在国家危亡之际,正应该挑选一位年长的皇帝,先维持住半壁江山才是正途。
反而是姜辛接到他叔叔的信后心情激荡,大骂马士英等阉党误国,这种败类真应该自觉于天下!宋应升听姜辛如此激动,也跟着附和了两声,他现在对这个朝廷已经伤心透顶,国家都已经这样了,东林党还在与阉党搞党争,看来自己待下去也没什意思。
历史上的宋应升在清军占领南京后,看到国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毅然辞官回乡归隐。不过在历史大潮下,他个人岂能对抗天命?永历二年,也就是宋应升辞官的两年后,清廷江西总兵金声桓起兵反清,投靠南明永历小朝廷,当时明朝一些遗老遗少趋之若鹜,姜曰广更是被金声桓请出来助阵。作为姜曰广儿女亲家的宋应升也接到了金声桓的邀请,但对明朝已经失去信心的宋应升并没有响应召唤跟去南昌从军。
金声桓反清因为南明朝廷支援不及时,金声桓与王得仁孤军坚持了一年,终于在第二年二月被清军攻破南昌城,金声桓王得仁兵败被杀,姜曰广投水自杀。宋应升接到消息后吐血三升,感觉对不起朋友对不起百姓后服毒自杀。
宋应升与他那大科学的弟弟不同,宋应升是从基层出身的技术官僚,十分了解民间疾苦与各种矛盾,知道到了这个时候明朝已经无力与满清抗衡,但看到天下百姓受苦,他心中的苦闷无处宣泄,只能一死了之。
这天宋应升在三堂书房正看着姜曰广的书信发呆,上面详细说明了拥立福王的经过,虽然姜曰广将自己说的忍辱负重,但久于官场的宋应升还是在字里行间中看到了种种利益交换,要不姜曰广、史可法、高弘图这些反对派岂能进入内阁?必定是新皇朱由崧为了团结东林党做出的妥协。
虽然姜曰广在信中将朱由崧骂的一无是处,但从点滴中宋应升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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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发现这个新皇帝还有些政治头脑的,最起码没有将朝政交给马士英,而是让马士英接着督师江北,而是将朝政交给了东林党这些人。宋应升感觉这个皇帝还是想要干些事情的,如果给皇帝几年的时间,兴许还真能学南宋割据一方!
在宋应升发呆的时候,姜辛带着赵福祥走进三堂书房,宋应升看到姜辛来了,笑道:“元镜,你来了!”这时宋应升看到后面跟进来一个高大的胖子,问道:“元镜,这位是?”
赵福祥赶紧躬身说道:“学生赵福祥,琼州府禀生,得知府周大人保举为监生,见过老父母!”
虽然赵福祥只是一个没有官职的禀生,但宋应升很有涵养,还是站起来拱手说道:“原来是周兄的学生,请坐!”
琼州府与广州府虽然都是府级单位,但周树光只是一个从四品知府,而宋应升可是正四品皇堂,这身份地位可差了老远,现在宋应升竟然能给周树光面子,让赵福祥十分稀奇。
边上的姜辛笑道:“元孔兄,这位今亮兄可不是外人,他是琼州张五坡的义弟,也是石斋先生的记名弟子!”
赵福祥吹牛逼说自己是黄道周的弟子,但姜辛不知道,没办法只好说赵福祥是黄道周的记名弟子,反正黄道周当年在老家讲学,听过他课的学子没有一千也有五六百,称为记名弟子倒也说得过去。
黄道周的名气可比周树光强的太多,宋应升赶紧起身重新行礼道:“原来今亮贤弟是石斋先生的高徒,实在失敬失敬!”
宋应升刚才只是礼节上的拱手回礼,现在可是一躬到地的正式行礼,赵福祥心中十分满意,看来黄道周的名头果然好使,面前这个广州市长也要老老实实与自己平辈论交。
赵福祥咧着大嘴笑道:“元孔兄多礼了,小弟只是听过石斋先生的几节课而已!”
三人重新坐下后,宋应升问道:“今亮贤弟来广州有什么事情吗?”
姜辛将赵福祥想要求团练剌书的事情说了一遍,赵福祥当然又站起来慷慨陈词一番,又把他那套北上迎奉太子,到南都清君侧的桥段讲了一遍。如果宋应升是无脑东林党,肯定被赵福祥忽悠的热泪盈眶,与死胖子跪地结拜也不是不可能。
但宋应升根本不是东林党,同时宋应升心中还有些看不起那些只会搞党争的东林党人,所以听赵福祥说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皱眉低头不说话。
赵福祥看到这个样子很是纳闷,他看向姜辛,心想难道没给这个宋大人送银子?
姜辛知道宋应升心中所想,他说道:“元孔兄,当今皇帝在诏书上已经说了,暂代皇帝位,等寻回先帝骨血,要还位与正统的!”
朱由崧在监国诏书确实是这么说的,但谁都知道这时托词,要不为啥没隔几天就登基称帝了呢?在说北方乱成一团,听说清军已经入了关,与流寇李自成在一片石大战一场,北方这么乱了那几个皇子怎能平安的南下?所以朱由崧说的不过是给东林党人一个台阶下而已!
“元镜贤弟,话虽然这么说,但国家如此多难,实在经不起折腾,现在应该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一同对抗流寇与清军才是!”
赵福祥听宋应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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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眼睛一亮,没想到明末官员不都是睁眼瞎啊,面前这个老头宋应升就是个明白人。
其实按照当时南明的国力,还是数倍强于李自成与满清的,北方虽然人口比南方多,但因为常年战乱,大量人口南下,在加上战乱摧毁了社会结构,不管流寇还是清军都不能马上对地方实行有效控制。反观南明却不是这个样子,南都有一整套官僚班子,虽然都是一帮等死的老头子,但官员的主体骨架还在,可以完全无缝衔接进行统治。
还有南方几省根本没有战乱,社会结构完备,只要给朱由崧几年的时间,将社会结构转变成战时体制,凭借无穷的人力资源与源源不断的粮食补给,朱由崧未必不能成为一个中兴之主!
话是这么说,但赵福祥知道南明的短处就在这团结上,明明握着一手好牌,偏偏碰上几个臭棋篓子,将一手好牌输个干净。不过这与赵福祥没啥关系,如果南明真成了南宋对赵福祥一点好处没有,他赵家虽然目前握有高于明代数百年的生产工具,但势力实在太弱小,不要说官府来围剿他们,就连两个月前那伙海盗都差点将他赵家连根铲除。
所以赵福祥希望现在南明越乱越好,最好整个南方分裂成几个政权,这样他赵福祥才能火中取栗。
赵福祥知道面前这个宋应升是个明白人,自然不能拿忽悠那些脑残东林党那套来忽悠他,所以赵福祥赶紧说道:“宋大人,现在北方成了这副德行,宋大人你作为一个读了多年圣贤书的官员不心痛吗?宋大人你看到城外那些流民了吗?看到他们为了多吃一顿饭卖儿卖女吗?还有北方几省无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宋大人你却躲在广州这种安逸之地夸夸其谈,你难道不心中有愧吗?”
赵福祥这几个反问句说的很重,将宋应升怼的一句话没有,赵福祥说的有些过分,但实情就是如此。现在一个乡绅想要组建团练北上收复失地,你们这些官僚却想着各自党派的利益推三阻四。
宋应升被赵福祥说的老脸红一阵白一阵,过了好半天宋应升起身来到赵福祥面前,深深一躬说道:“今亮贤弟说的极对!请贤弟放心,虽然愚兄没有批复团练的权利,但愚兄可以给贤弟作保,让贤弟回乡组建团练!”
宋应升说完拿起纸笔,亲自给赵福祥写了一封保证信,说明赵福祥组建团练由自己作保,如果将来出了什么事情,他宋应升全家上下三十口人愿与赵福祥同罪!
赵福祥看到宋应升亲自画押后将信件交给了自己,赵福祥心中确实很感动,不过宋应升还没完,他拉着赵福祥的手说道:“今亮贤弟,你这一席话真是振聋发聩,愚兄不懂练兵,不过当了几年官还有些家产!”
宋应升说完让家人去后院收拾了一下,将几个老婆小妾的首饰包了一个包裹,交给赵福祥说道:“贤弟,这是愚兄的一些心意,希望贤弟多招一些勇士,去北方解救那些苦难的百姓!”
赵福祥穿越到现在已经半年了,碰到明朝官员没有一百也有五六十个,这还是第一个不要他好处反而给他银子的官员,赵福祥惊讶之余被面前这个老头深深折服,深深一躬说道:“请元孔兄放心,穷小弟一生,也要光复我汉家江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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