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期夫妻是没想到这兄弟俩个如此不要面皮,证据一出来,妹妹不要了,兄弟也不要了,只顾他们自己不受难堪。
愕然之中,二姜已到台阶之下。
楚芊眠眼睛瞪得溜圆,也是个想不通。
樊华就足够可笑,打落水狗想来不是初次,熟练的双手摆动,撵鸡的动作配合撵鸡的嗓音:“哦哧,哦哧……”
再就对楚芊眠讨好的笑着:“嘿嘿嘿嘿……妹妹不生气。”
刀豆、枪豆、剑豆、斧豆拔腿就追,二姜别看书生弱气,逃的比兔子还要快。
刀豆扬声:“你是中箭了吗?”
二姜跑的就更快。
这种跑不看人,前面过来几个人,一头扎了上去。抬眸一看,“啊!”俩兄弟惊呼好似见鬼。他们从到来就害怕出现的人,现在面前。
吏部尚书楚云丰满面肃然。
姜家兄弟张口闭口说讹诈,他们自己最懂什么是讹诈。对楚云丰狮子大张口,讨要官职才肯帮楚家民女和益王府理论,他们才是讹诈。
香花没出现,楚云丰到了,姜家兄弟还能坐得稳。香花变成活证据,来个官大的,姜家兄弟往旁边一绕,准备再次逃脱。
这样逃,有什么用?
管不了很多,场面不利,两兄弟先离开再说。
姜大对自己说的是:“镇静镇静,离了这里从长计议。”
姜三说的是:“回去找人回去找人……商议商议……再来。”
楚云丰成了另一面威慑令牌,先逃了再说。
楚云丰能当上吏部尚书,也有他的长处。一看就不对头,一翻脸:“拿下!”
跟他的人一拥而上,把姜原姜压扭着推回房中。楚云丰不慌不忙的迈着方步进来,和樊老夫人见过礼,再看房中,不由得一乐:“云期,你还按着姜老二做什么?你们夫妻回家取礼物,说这就拜这里,你三嫂不放心,让人赶紧的对我说,让我来看看。如今我来了,放开他吧,跑不了。”
“三哥,我不按着他,怕我重新揪他时,一把掐死他。”楚云期说着,但是松开手,一用力,推得姜二姜历飞身退出,重重撞在墙上,滑落到地上。
樊华伸出双手:“哦哧哦哧……。岳父厉害。”
楚云丰对他无奈,樊老夫人面上发烧,楚云期亲切不改:“华哥,到我这里来,见见三伯父。”
樊老夫人用力握着拐杖,眸光涌出水光。
“三伯父好。”樊华很殷勤。
楚云丰苦笑:“少礼少礼。”悄悄瞅一眼侄女儿芊眠,见她泰然自若的,楚云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虽然他看过全部婚约,楚云期也保证过不会把女儿嫁到樊家。但楚云丰不敢掉以轻心。
婚约上写明,对华哥施以援手。万一这纨绔改不好,找不到好老婆,楚云期一犯混,把芊眠侄女儿给了他……这可不行,这万万不能。
楚三夫人就是这样的担心,所以从刀豆嘴里知道去樊家,让人去衙门里请楚云丰快去。
楚云丰也是一样的担心,赶紧的来了。
打算问问两家谈到哪一地步,最好他来的及时,还没有谈到婚约上面,他可以监督。
地上坐着姜氏,楚云丰压根儿没看,也不愿多想。
从楚云期扣着姜二姜历,姜大姜三狂奔,就知道错过一场争斗。幸好他来了,多个帮手。
这位尚书以为的帮,是和樊家谈怎么履约和怎么解约上面。实在不行,尚书大人也不介意官大压人。但楚云期一开口,尚书肃然起敬,知道自己想错。
“三哥来的正好,”楚云期对他笑笑,看向樊老夫人:“本来我夫妻打算和您商议,但是,现在不用商议了吧。您家里太乱了,不适合华哥长进。我带他走,我还在京里时,您可以随意去看他,让他三天回来一次看看您,我不在京里时,带他回家,您若愿意,去我家做客。我家山清水秀,瓜果丰足,您权当游玩一趟。”
樊老夫人迅速就听懂,想说句什么,泪水堵住咽喉,只是不住点头。
楚云期看向楚云丰:“三哥不要见怪,我夫妻带着芊眠搬出去住了。家里只怕不方便住……”
问过楚云丰不答应收留樊华,再搬出去住,好似楚云丰这个人不好似的。而楚家有好几个闺中姑娘,为她们名声着想,还是主动说搬的好。
“你要怎样?”楚云丰有些紧张。
“下一科是两年后,我要让华哥这孩子备考,准备下科闱。”楚云期说的斩钉截铁。
“你有把握吗?”楚云丰关切,反正他对樊华是没有信心。
樊华呆住:“让我下科闱?岳父,我能吗?”他也不敢相信自己。
楚云期对他含笑:“要学你父亲,他少年就才华过人。他能,你是他的孩子,怎么就不能?”
樊华稀里糊涂点点头,个中艰辛他不去想,随即欢天喜地:“岳父,我要中,我喜欢中,等我中了,就把樊牡丹、樊桂花、樊芍药抓起来打板子,都是她们害的我。”
“你又胡说了。”楚芊眠对他嗔怪。
樊华后退一步,飞快看看刀豆,陪个笑脸儿:“妹妹不爱听,我不说。”又搔头:“妹妹不高兴,就不要我去你家了。妹妹要高兴,要高兴才好。”
楚芊眠让他逗笑:“要我高兴,你要跟着爹爹好好的念书。你放心,爹爹能让你中举。”
樊老夫人刚擦干的泪水,又糊了满面。
“是啊,华哥,我虽没下春闱,但我十二岁就中秋闱,此后诗书没有丢下。让你中,倒也不难。”
铁氏也道:“按你岳父教的,你一定能中。”
楚云丰打量堂弟,又打量弟妹,一团疑窦在心里沉浮不定。既然把中举看的容易,为什么他自己不中?
这是为什么?
这疑问不方便问,楚云丰先办正事:“不必搬出去,家里有住处。只是,”对樊华望一望,他面上还是轻浮无比,楚云丰冲着堂弟可以不歧视他,但他得为姑娘们着想:“二门外面给他留一间房。”
这对楚云丰来说,算是很大的让步,让个名声不佳,八岁就会调戏姐妹的纨绔住到家里,先不说在外面要听很多的闲话,而且还没和家里商议就做了决定。
楚云期能懂,起身道谢:“多谢三哥,请三哥放心,我搬出来和他一间房,以后他由我教导。”
楚云丰原本不定的心里,多少放下来些。如果没有这句话,他还真的会担心晚上樊华爬墙看侄女儿们,白天在小径上拦侄女儿们。
本着对楚云期的信任,楚云丰这就吩咐人:“回家去,请三夫人转告大夫人、二夫人和四夫人,我外书房的隔壁,那三间房收拾出来,咱们家要来客人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楚云丰也就在樊老夫人面前说几句:“老夫人要来看他,只管来看。再有,您请放心,我家读书的人多,我儿子侄子们都攻书不缀。一起作伴,或许磨得下华哥的性子。”
“啊,不了。”楚云期清清嗓子:“华哥都这么大了,爱玩爱走动,和别人一起上学,坐得住还好。只怕他未必坐得住,把别人也影响。我来教他,我陪着他。”
“好!”
樊华欢喜不禁:“岳父,我不要和别人上学,别人都骂我。”
楚云期和樊老夫人同时泛起酸楚,楚云期安慰他:“以后不会了。”樊老夫人重新起来,上了年纪不利索,对着楚云丰、楚云期一家拜了下去。
“你们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呐……”
铁氏扶起她,送她回去坐好。樊老夫人让送香茶送吃的,楚云丰还要去衙门,喝了两口就想示意楚云期走不走,楚云期却还有话。
“我来了,看不顺眼的事情一并办了,免得做两回。伯母请您告诉我,我听说您与樊家别的人、您的娘家清平侯府都不再往来,是为了什么?而不管是樊家的人,还是您的娘家,对华哥都应有责任,为什么他们袖手旁观?”
说到最后,楚云期面色微青。
楚云丰恍然大悟,确实有这件事情。他露出佩服之色,樊好有福气,结交到周到的堂弟。内心有熨帖,自己也有福气,最困难的时候求助的是堂弟。
公事虽还有一大堆,尚书也继续坐着。热心的帮忙:“老夫人,以我来看,请令兄清平老侯爷,和樊家的那个小子来,咱们说开来吧。”
“好,好,”樊老夫人现在对楚云期的话百听百信,而陈年的旧事压在她心底,也足够沉甸。
她以为自己命苦,孙子不成人,儿子早逝,没有人出这口气,这委屈将带到西边儿去。没有想到三张婚约却有这么大的效力,为她送来懂事的楚芊眠、犀利的楚云期夫妻。
慢慢挺直腰杆,身边现在有人了,不再是无依无靠的感觉很好。
噙着泪,樊老夫人吩咐婆子:“去请老侯爷来,再请那个目中无人的。就说咱们今天有话说开,要是不来的话,以后可就再也不提。”
离的都不远,盏茶时分后,一个白头发老人先登门,樊老夫人对他冷冷淡淡,介绍亲家给他认识。随后,七、八个人簇拥着一个青年进来。
樊华见到他汗毛竖起,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青年对他不屑一顾,听樊老夫人介绍过后,对着楚芊眠眼睛一亮,铁氏挡住女儿,让女儿的座位挪到自己身后,青年盯的只是个裙边,也不放弃的看了又看。
……
“樊雷!你看什么!”
樊老夫人额头上青筋冒出,面对这个青年,她比不久前责打姜氏愤怒万倍。
姜氏确实教坏她的孙子,但姜氏也给她留下孙子。而这个本族的晚辈,在樊好及樊好父亲老侯爷在世的时候,给他们家照顾不少。但樊好一故去,樊雷就变了脸。
妄想鸠占鹊巢的东西!
下作行子不得好死!
樊老夫人眸中怒火喷出,这个举动,实在不利于她的年纪,但是她不管不顾了,故去的儿子安排停当,要么,樊华重新做人,膝下有望家道中兴;要么,得到不弱的孙媳妇,给樊家留后,膝下有望家道中兴。她还怕什么?
什么也不用再顾忌!
冠军侯的家门重新有后了!
痛击姜氏的拐杖还在手中,老夫人扶着慢慢的走出去两步,以一个老人不可能有的咆哮,在房中响彻。
“你盯着别人家姑娘看什么!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当年老侯爷在,给你父亲三分光,你家人才能在我家门上进进出出,在外面行走打我家的旗号。侯爷在,给你三分光,拿你当嫡亲子侄看待!你……”
说到这里,气怒交加总伤人,老夫人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在地。
铁氏再次奔出来扶上她,轻声劝道:“慢慢的说,不着急,今天说不完,明天也可以说。”
樊老夫人沉浸在怒火中,没有听到铁氏说话,也没有看到青年鄙视的笑,更没有看到一旁兄长清平老侯面上的尴尬。
有了铁氏在旁,她站的稳,话可以不断。更能腾出力气挥舞拐杖。也因为有铁氏在旁,虽有血溅当场的火气,却不会血溅当场。
场面暂时算安全而可控。
只有拐杖脚镶的铜头对着名叫樊雷的青年点来点去,让空中舞出点点杀气。
“你不安好心!你哪里来的鹫性蟒牙!你就敢提出袭爵位!你……。”
樊雷看上去从容不迫,毫不在乎老夫人的指责。他带着正义凛然,又斥责了回来:“看看你的孙子!他能袭爵吗!出京跑马一整天的地方,也都知道冠军侯之子出息不了!爵位是你家的吗?是我们樊家的!你是媳妇,怎么敢不维护婆家,怎么敢用你的私心,败坏我家的爵位!”
樊老夫人愤然扭头,怒斥她的兄长——清平老侯:“看看吧,这就是你当年办的好事!看看吧,当年他找你说袭爵,你居然向着他!”
清平老侯张张嘴,还没有说时,抢先一步,樊雷又开口。他舒展着身姿,和勾头缩背的樊华相比,愈发显出高樊华一等。
他自己也知道,故意更摆的如山石衬小草,话也不用客气,又一回撕破脸,说到位最好不过。
“全族都知道,你们家娶错媳妇。”
目视姜氏一声冷嗤:“媒婆的嘴果然不能信啊,在闺中的姑娘也早早学会装模作样。结果娶进门,婆媳一天天的不和了,樊好去世以后,当婆婆的一天天约束不住媳妇了,由着孙子长成歪脖子树。做栋梁不成,做家具不成,做劈柴还怕倒了灶呢。”
嗓音拔高:“你们这一房绝后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但是爵位,”樊雷傲慢地道:“是樊家的,你们家拿不出好人来,当由有能力者居之!”
樊华冲上来,手指着樊雷的鼻子大骂:“是你害的我,樊牡丹、樊桂花、樊芍药三个死女人是你妹妹,是你妹妹!”
“你能怪谁?大夏天往姑娘身上成盆的泼水。夏衣单薄,肚兜都能看到。不说你调戏,还能说你送人凉快不成!”
“我八岁,我才八岁!我是个孩子!”樊华暴跳。
樊雷冷笑:“好,你那年是个孩子。但是以后呢?你母亲有没有说你半个字不是,有没有半个字的教导!你倒好,泼上了瘾,凡是来你家的女眷,不管年长年幼,一概以水盆招待!”
斜眼姜氏:“天天说自己儿子没错,和找上门理论的亲戚对骂的人,不就是她吗?”
鼻子里哼一声:“倒怪上我了!我为保住家里的爵位忙死忙活,还贴钱,才有你们今天还舒服的住在侯府里。倒怪上我了,岂有此理!”
“那么,你当年有这么忙死忙活吗?”
一道冷冷的嗓音紧跟出来。
楚芊眠怒目樊雷:“好个忙死忙活保住爵位?当年呢,当年你的妹妹们说华哥调戏,你有没有忙死忙活的为保住这个家里的爵位,为保住华哥名声!你告诉我,你忙死忙活为的是败坏华哥名声,好为自己呢?还是真的为樊家的爵位?”
这里面的猫腻,楚芊眠一听就能听得出来。
一个人能忙死忙活的保住爵位到自己头上,为什么不能忙死忙活的保住樊华的名声?
为什么不能把爵位保在原房头。
从花的力气上看,保名声在自家里就可以完成;保别人的爵位往自己脑袋上安,这力气可就费得多了。
樊雷的大言不惭,让很想听他唱完这一出的楚芊眠忍不下去。
铁氏扶樊老夫人,楚芊眠面前由刀豆、枪豆挡住。但是樊雷是站着,芊眠是坐着,不费什么的能看到一部分美丽容颜。
而樊家纨绔居然有亲事早就传遍京中,樊雷不难猜出这个姑娘是谁。
对楚芊眠,他收起怒容如沐春风,轻施一礼含上笑容:“妹妹可以放心,爵位我接,侯爷的遗嘱我也接。我还没有亲事,前科止步于春闱,但先生说我聪明,妹妹不信可以让人去学里打听,下一科我必然高中,不会委屈妹妹……”
回答他的是讥诮声:“刀豆,还愣着做什么,揍他!”
枪豆抢上前:“姑娘,上一回打人没有我,这一回该我。”樊雷刚反应过来,刚要后退,脸上重重挨上一记,打得他踉跄往一边倒去,枪豆又一记巴掌把他打回居中不变。
最后一脚,踹的樊雷笔直对着墙飞去。“砰!”,他呲牙咧嘴的倒下,捂着肚子弯的像个煮熟的虾。
姜家三位舅爷在楚云丰到来以后,就一口气也不敢喘。见到,惊吓更重,一个往椅子下面爬;另一个钻到小几下面——小几不大,塞的满满当当;另一个慌不择路,把箱子上红漆彩绘看成门,用个脑袋顶顶顶,一个劲儿的顶。
姜氏一直老实到现在,是她的肩骨让拐杖铜脚打断,房外有跟的人,又让刀豆枪豆先是打跑,再就老夫人房里的人一拥而出,不许任何不是老夫人的人进来。
没有人扶姜氏,姜氏完完全全的听着婆婆对她的贬低,楚家对她的蔑视,樊雷对她的践踏。更多的是痛,让她呻吟着,只能继续老实。
眼睁睁的看着楚云期发狠,铁氏发狠,小姑娘楚芊眠也能拉得下来脸,姜氏也是怕的。
她在伤痛之余酝酿的一点儿反击,让撵的不知所踪。
……
“哦哧哦哧,妹妹厉害。”
樊华乐不可支的笑声里,樊雷渐渐能忍痛,渐渐的神智清醒。先看他带来的人,在一道目光下手足无措。
楚云丰动动眼神,这些人就不敢动。
樊雷只能自己上,扶着墙起身,扶着条几、椅背走回来,对楚芊眠惨笑中带怨:“你打我?你一个姑娘不守闺训,你竟然敢打男人?”
瞬间他怒气高涨:“让你父母来,我不是纨绔,我不和女人对嘴!”
“和我说!”
楚芊眠绷紧嘴儿,尖锐的回他:“要和樊家定亲的是我,这是我的事情,父母亲由我作主!你有什么要说的,和我说!”
楚云期夫妻用冷冽的目光做支持。
楚云丰忍不住笑。
侄女儿虽小,但是拿她当小姑娘看的人,一准儿要吃亏。
楚尚书继续安坐,也给侄女儿做个撑腰的人。
这不是小瞧楚云期,楚尚书对堂弟早生敬佩,也相信他不在,堂弟一家会处置的妥当。但这是京里,这些人不认得楚云期的厉害。还是尚书坐在这里,从家世上从地位上,作用来得快。
看樊雷带的人一个没有乱动,就知道楚云丰的作用是大的。
再说,眼前这戏蛮好看,人都有看热闹的心。楚尚书也不例外,权当忙碌之余的闲暇倒也有趣。
樊老夫人再次泪如雨下,孙子不亲近她,她却为他受气几十年。今天不能称为沉冤昭雪日,在老夫人心里意味却相差不远。
樊华忙着撵鸡——樊雷,双手摆动:“哦哧哦哧,打得好。”又忙着翘大拇指:“妹妹厉害。”还要对枪豆谄媚脸儿:“你也厉害。”枪豆不理他。
清平老侯还是嚅动着嘴,却还是没说出来。
过往的十几年里,樊雷占据上风。不是他有多能干,是对手太无能。
姜氏让儿子和祖母离心的溺爱,是樊华名声败落的主要原因。八岁的孩子气不忿,不就泼你一盆水,怎么都说我不好。从此,他见人就泼,泼的没有人敢上他家门。
樊雷上门闹一场,樊老夫人无奈之下,闭门谢客,与亲戚知己杜绝往来,以保住残余的一点儿关系。
这里面,清平老侯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往以前一样,樊雷看向了他,希翼地道:“老侯,您说句话儿吧,不能看着老夫人还是糊涂人。”
“不用说了!”
楚芊眠走上一步。
还是她,还是这个小姑娘,这里还是由她作主。
面对清平老侯,楚芊眠也有一腔怒气:“爹爹母亲进京后,今天才来拜访,为的就是多做打听。听说,您当年也相中这等货色,而放弃自己妹妹的亲孙!”
当年的樊雷敢一想再想,清平老侯功不可没。
此时让问到面上,老侯长叹一声,似有无限内情,但是樊老夫人毫不领情,狠狠瞪兄长一眼。
“好吧,咱们今天说个痛快。妹妹不愿意和我走动,以为我害了你樊家满门。我满心里为妹妹好,已伤透心。”
老侯抬手指了指姜氏:“是她!这个蠢妇自己就不成人,丈夫一死,就仗着有儿子和我妹妹争高低。婆媳都是寡妇,一个有儿子,一个没儿子。一个年青力壮,一个年老伤痛。高下自然出来。”
他的怒气渐出来,对着姜氏大骂:“贱人,你以为嫁个侯爷就能养出来个侯爷?老夫我和你们姜家说了几回不成,老夫我让你们姜家不能得逞!”
再指樊雷:“当年你对我说,爵位归你,你安养我妹妹。今天,这话依然有效!”
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最后给了樊华:“你都十四了,你自己照镜子去!你能当侯爷吗!”
“可他是我的孙子,好儿的孩子!”樊老夫人拐杖顿地声嘶力竭:“兄长你才是糊涂,这是我的孙子!”
“妹妹你好糊涂,你要的是膝下有人承顺,不是成天和这一对母子生闲气!过继个孙子,养老有靠。”
樊华小声地诧异:“咦,原来祖母对我也很好。”
不由自主对母亲望去,见她面有痛苦盯着祖母和舅祖父争执。樊华没有一点儿扶她,为她立即请医生的意思。
他正忙着看结局呢。
岳父厉害,妹妹厉害,岳母也厉害。这结局一定好看,一定把樊雷打下去。
楚云期在保护女儿的同时,总是注意樊华,这个也得在保护之中。见樊华目光很快从姜氏身上扫过。楚云期摇头叹息。养出这样的孩子,对别人没有关心,最后对自己家里人也没有关心。自作孽,又害孩子这些年。
楚云期不会这就让樊华照顾母亲,教导没有这样的快,而想方设法欺负自己女儿的姜氏,楚云期如果不是个男子,早就揍过她。
樊雷在老夫人兄妹的几句争执里,抹着嘴角让自己痛中咬出的血,对着楚芊眠抛个飞眼。
冠军侯有本事,人都走了十年,还能为儿子拉拢到一门好亲事。这姑娘虽是民女,亲戚中却有楚云丰。
樊雷是青年还没有亲事?他的银子都花在谋爵位上面,又想在袭爵后攀个贵女。这就觉得情势对他无有不利,爵位他要,亲事自然也是他的。
败坏樊家名声的人,永远只有一个,就是冠军侯的亲生子樊华。
他樊雷是振兴冠军侯的人,自然不负冠军侯旧约,博得了美人儿——这姑娘生的天仙绝色,樊雷早就骨软神醉。
又博得了好亲戚——吏部尚书。
又博得依约的美名声。
清平老侯不改初衷,樊雷以为占据上风,所以眼神儿情不自禁不稳重。
刀豆过来,“啪”,一巴掌,樊雷和他轻飘的眼神儿一起,再次在地上翻滚。
刀豆跺着脚骂:“我没打你,你不痛快是不是?有姑娘在此,不许乱看。不管自己眼睛,告到哪儿你能有理!”
这样一说,她和枪豆同时想了起来。
姜家三舅爷跑来,场面一度混乱。人人心中都带着情绪,事情发展的又激烈,有些事情没注意到。
樊雷进来,跟他的人一起进来,对樊老夫人行礼,这是樊家的亲戚。枪豆刀豆当时就没有想到。
现在呢,他们虽不敢乱动,却还在这房里呢。
刀豆和枪豆张开手臂:“出去!都出去!我家姑娘在这里呢,不许呆着!”
又喊樊华:“刚才撵的欢,现在怎么是呆子?”
樊华来了精神,撵这些人他太喜欢了。双手摆的速度飞快,活似让龙卷风摧残:“哦哧哦哧……从我家滚出去……”
楚芊眠的嗓音响起,樊华一溜烟儿的回了去:“我给妹妹拍巴掌。”还是怕这妹妹会打人,更怕的是这妹妹不要他,倒没敢站太近。
“老侯爷、老夫人不要用争,这件事情我作主。”
楚云丰差点儿没笑出来,是啊,侄女儿很能当家作主人。
楚芊眠侃侃而谈:“华哥以后由我爹爹教导,等他中了举,等他再长大些,他自己的爵位他自己担。老侯爷,您不用再费心。”
因是老夫人兄长,口吻相对委婉。
清平老侯不会平白无故的相信小姑娘,对楚云期看去,楚云期郑重的点点头。楚云丰没等看过来,慨然应允:“这事我也出力。”
吏部尚书的话远大过这房中的任何人,听过,樊雷面如死灰,伤处痛不可当,剧烈的撕裂开他脑海中原有的幻想,他姓樊,这爵位樊华守不好,他可以有份。
房外他带来的人,也吃惊到不能自己。楚云丰会管这件事情?那他早怎么不管呢。
忽然的,他们意识到楚家的这布衣三口与众不同,因为楚云丰肯在这里坐着还发话啊。清平老侯也无话可说,发出吃吃的嗓音,舌头和牙齿无端打架,纠缠中处处震惊。
“此话当真?”好不容易能说清楚话,他追加的问道。
“此话当真!”
脆生生的甜美声音,回答他的,还是楚芊眠。
楚云丰笑起来,对老侯莞尔:“她当家啊,您怎么还是没明白?樊家有救了,华哥从此上进了。”
樊老夫人见过楚芊眠的果断,见过楚云期铁氏的坚持。闻言,说到她心里去,附合道:“是啊,樊家有救了。”
清平老侯还是认为楚云丰的话更可靠,但是楚云丰不打算再理他,他也逼不出什么。
“好吧,那我拭目以待。妹妹,如果华哥还是不成,你要记得,哥哥我是一片为你好的心。”
樊老夫人提起拐杖,把准备告辞的清平老侯撵出房门。
舅祖父不看好樊华,樊华从不喜欢他。痛打落水狗多威风,樊华追出房门:“等我中了,气死你,把你气成大王八!”
清平老侯怎么看,也看不出樊华能长进。阴沉着脸:“我等着你。”一甩袖子大步而去。
“老侯爷,侯爷,”樊雷扶着人跟在后面:“咱们说好的,就这样随便来个一家人,就搅和了?这可是老夫人养老的大事情。”
清平老侯停下脚步:“我不相信那一家人,但是,有楚云丰发话,最近你办不成这事。”
抬腿要走,樊雷又道:“且看看,咱们再商议啊。”
“且看看吧。”清平老侯也这样道。
他负气而走,樊雷等人骂骂咧咧的走。在府门外,冒出新的主张:“我刚想起来,这姓楚的姑娘不是得罪益王府的那个?她的母亲不是大骂郡主的那个?”
“雷哥,您说的好,您认得益王府吗?”这人的意思你去挑唆,也得有人信才行。
樊雷气结,灰溜溜道:“回家回家,回家去慢慢的想,总会有办法。等我当上侯爷,不会少了兄弟们的好处。”
樊老夫人的正房里,现在只有四个处境尴尬的人。姜氏、和姜家三舅爷。
三舅爷倒是想装看不见自己难堪来着,但是楚云丰的眼光飘飘过来。
虽不是顶头上司,但三舅爷也招架不起。
三个人哆嗦着走出来,姜大苦丧着脸,对自己脸上一巴掌:“楚大人,我错了,我,我,都是我妹妹不好,我再也不敢报官,我不敢去,我是狗养那个。”
姜二忙道:“我是猪生。”
姜三没了词,一咬牙全认了:“我是猪生又狗养。”
“滚!”
楚云丰喝过,三舅爷又中了箭了,脚底下架风般的不见人影。临走,也没有对受伤的姜氏看上一看。
姜氏就只能由楚云期夫妻想起来,楚云期道:“华哥,本想这就带你走,但你母亲要看医生,你留下来侍疾,好些再过来。”
樊华不肯答应,一迭连声地道:“岳父岳父,我要中举呢,晚一天就晚中一天。”
姜氏泪水哗哗而落。
铁氏请老夫人吩咐人:“请个正骨的医生来看看,伤筋动骨一百天,短日子里不能好。”
樊华占住理似的,扳着手指愁眉苦脸:“一百天才痊愈?我要中举呢,这就晚上一百天,这可怎么好。”
“你这就跟着岳父母去吧,家里有我,我虽老了,照看个病人还行。”樊老夫人总算抹干净泪,见孙子一口一个要中举,虽知道他中举难似上青天,但听着跟个彩头似的,笑容油然的出来。
先对楚云丰道谢:“麻烦尚书大人。稍后,我把这孩子日常用的衣裳、东西送去。再备份儿礼物,请府上不要嫌弃菲薄。”
对楚云期感慨万千:“谢字不值钱,等这孩子出息了,让他孝敬你。从此交给你夫妻,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这就带他走吧。”
樊华欢呼,楚云期对他嗔怪的含笑:“从此以后件件事情要用心,哪有你母亲病在床上,你却一天不照看的道理。留几天吧,等你母亲好些。这是你当儿子应尽的本分。不要着急,我家去还要带上你呢。南边儿好山好水,有你逛的。”
“……好吧,岳父记得说过的话,您去哪里,就带上我到哪里。”樊华回的勉强。
樊老夫人对姜氏恨恨:“你对芊眠缺德,亲家却给你留德,你呀你,你这真是害自己不浅。”
姜氏无力的睁着眼眸,很想闪个火花锐利。耳中听到樊华的小声嘟囔:“中举晚了,中举要晚了。”
气结中再无对抗。
楚云丰先告辞,楚云期一家等医生到了,看过开药,送医生出门的时候,就便离开。
没有就回去,楚芊眠提议给全家的人各买份礼物,姐妹们兄弟们都不能少。小妹妹楚丽纹和郑多球双份,让他们在姐妹们和兄弟们面前说好话,接来樊华以后,不求有多少照顾,只求不要过多的歧视他。
楚云期夫妻说好,带着女儿逛街去也。
……
“真的与樊家有亲事?”上官知失声惊呼。
失态对他来说是严重事情,随即,他挥挥手,让回话的人退出去。
一张芙蓉面庞出现在眼前,上官知深深的为她可惜。这姑娘生的好也就罢了,生的好的姑娘上官知见过的太多太多,对他来说不稀奇。难得的是她兰质蕙心,樊华怎么配得上她?
兰质,是指楚姑娘气质大方,落落无俗。
蕙心,是指楚姑娘不卑不亢之态,机敏决断之勇。在这一点上,再也没有人比同楚姑娘交过手的上官知最为清楚。
窗外有花香袅袅,数枝娇花调皮的攀入窗棂上。杏黄嫣红的花瓣如上好美玉雕成,在烈日下冉冉光彩。窗棂式样朴雅,和它相映成趣。让人怎么看,透着怎么舒服。
这花如果开在断井颓垣上,开在污泥死水边,让人怎么看,透着怎么惋惜吧。
这当父母的莫不是疯子?上官知愤愤的有了怒气。
楚姑娘的亲事与他半点儿关系也没有,但是随意的想想,好花开错地方,没有办法接受它。
城外花匠家里遇到剑客,功夫不错胆量惊人。骂过郡主骂公子,虽然没伤人,但公然动兵器,这不是小事情。楚家新来的客人嫌疑最大,经上官国舅同意派人跟踪。
上官知这就能知道楚家和樊家最新发生的事情。
他起身来,到隔壁见父亲:“楚家和樊家的亲事居然是真的?不久前刚刚在顺天府外面认翁婿,又去樊家认亲家。”
上官国舅掀掀眼帘:“这并不能说明楚云丰背后没准备勾当,也不能说明楚家的民女在我们家里会纨绔没有别的用心。”
上官知也这样想,正要说声是,顺天府尹慌里慌张进来,把事情回一遍,跟上官知派出去的人说的分毫不差。但顺天府不是特意回话而来,而是请示道:“拿下来的大汉,卑职还没有审,”
“妨碍治安,为什么不审?”上官国舅责问道:“纨绔作恶,就拿纨绔问罪。但纨绔也是百姓,没有作恶的时候受人伤害,理当严查。”
“只怕和郡主有关?”顺天府尹有强烈的猜测。
上官国舅冷冷淡淡:“小殿下就要满月,益王这几天就要进京,审出来什么,你和益王说话去吧。”
顺天府尹小小松口气,女眷上公堂总不好看,而郡主又即将和国舅府上定亲,留些颜面以后好相见。说声告退,这就辞出。
目视府尹退到院子里,转过身子往外面走。上官国舅和上官知相视一笑,国舅缓声道:“记下这一笔,等益王进京,只和益王说话。”
京都是国舅绝对能说话的地方,他不允许楚云丰捣鬼,也同样不答应益王府随心所欲。
上官知欠欠身子,准备回他的房间,见到母亲国舅夫人笑盈盈进来。
“你们父子两个沾手公事就万事都忘,知儿,你说了昨天给我回话,我到现在也没有等到。我只能来找你们,正好在你父亲这里,国舅帮我催催他,他定的人选呢,也正好请国舅定夺,免得知儿说好的,国舅要说不好。”
“什么?”上官知已然忘记。
国舅夫人一手指头点在儿子额头上,又是好气又是笑:“看你,自己的事情半点儿不上心。陶家崔家韩家赵家…。见天儿来问,今天一定要给个准话,哪一个先进门?都是好姑娘,为了你委屈当妾,名分上已不能再给,别的地方你热心点儿吧。”
上官国舅失笑:“为这个你追到我书房真不应该,夫人,我这里是办公事的地方。”
“这话听的我耳朵里满满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国舅和太师都请不要再说。为儿子破例一回吧,儿子的房里,理当是国舅和我的大事。”
国舅夫人对丈夫无奈,但嫁他这么久早就习惯。搪塞他几句,继续追问儿子:“都是好姑娘?知儿你说是不是?”
上官国舅觉得借此机会休息休息也挺好,推开面前公文,和夫人半开玩笑:“我听出来夫人心思变动,怎么?你不再钟意郡主?”
“我钟意有什么用?不钟意也没有用。这事国舅作主。我只是觉得姨太太舅太太说的都对,郡主好好的去哪家不行?去哪一家都当她是个贤惠主母对待,说不定还有人给她烧高香。偏偏去楚家?越想越没有道理。”
国舅夫人抱怨着:“国舅还偏提钟意这话,回想着,如果不是万事国舅作主,我怎么会一上来就喜欢她。”
上官国舅含笑:“这倒怪起我来?那我劝劝夫人,你对这一干子好姑娘的喜欢也先收一收,等她们进门以后,十分的孝敬你又不闹家宅,夫人再说好姑娘不迟。”
国舅夫人也笑了:“国舅这话有道理,所以国舅作主我也省心。但是呢,这些好姑娘是从小看着长大,与郡主的性情事先不知道有区别。”
转向儿子,眸光迫切:“都在客厅上等着你回话,知儿,哪一个先进门?你同时喜欢两个,一起进门也行。”
上官国舅呵呵笑起来,一起进门恩宠也有先后,夫人这主意还不如不说。
上官知在父母亲说话时已拿定主意,身为上官家的好儿郎,他的主意当然从父亲的角度、小表弟殿下的角度、上官皇后的角度考虑。
“益王没几天就进京,母亲,这个时候定下来我纳妾进门,益王他会怎么想?说不定以为抢在他进京前进门,怕了他或是有意削他的颜面。”
上官国舅听着,不住的点头。
“如果益王停半个月一个月的进京,那是不用等他。既然他就要到,不如再等几天,等益王妃过府拜母亲,母亲略略的提一提,这事情再办也更从容。”
国舅夫人颦眉:“不好吧?益王妃要是不答应,回去怂恿益王反对怎么办?又要浪费很多口舌。”
见面前的父子同声的笑了:“我家的事情,益王凭什么反对?不过是借这件事对他让些颜面,让他喜欢喜欢。”
上官国舅这样说,国舅夫人不奇怪。她一片为儿子的心上,对着上官知瞠目结舌。
“你不喜欢吗?这些好姑娘里面,竟然没有一个是你喜欢的?”
肖似上官国舅的稳如泰山中,国舅夫人看不到一星半点的儿女情意。
上官知陪笑:“娶妻,烦劳父亲作主。纳妾,烦劳母亲作主。但是定日期呢,因父亲作主,请母亲再等几天再回复不迟。”
他说着说着,又恢复侃侃公事的口吻:“其实这事,也应该请娘娘过目。姑母最疼爱我,虽纳妾之事不值一提,也应该回一声。娘娘尚在保养身子,满月后再说才是道理。是了,母亲如果觉得没有好的回话,就拿这句给讨回话的人。还有小殿下就要满月,母亲哪有不忙的?我这个时候急着纳妾,别人要说我不体谅母亲,眼里也没有娘娘和小殿下。”
上官国舅爱怜的给了儿子一瞥,不过一掠即过。
国舅夫人有了踌躇:“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想到过。我催着办,不仅仅是别人催我,是早就对娘娘说过,昨儿我进宫看她还在说,娘娘欢喜见到你成人,她说以你喜欢为主。其实也是,应该请娘娘看看姑娘们,为你掌眼。不过……。”
她沉吟着道:“我想的是娶妻不由你挑,但总要给你一个嘘寒问暖的。房里的事情冷暖自如,到时候你不痛快,我心里也不会好过。”
对丈夫看一看,国舅在京里说一不二,在家里也是如此。国舅夫人嫁国舅以前,也没有自己挑过,和上官知一样,完全由父母作主。但成亲后夫妻和美,推及到儿子,想着儿子在亲事上不能作主,对他有所补偿。
早几天,国舅夫人还没有这样迫切想过。但在铁氏的话由许多的人传到她耳朵里,国舅夫人对郡主有了失望,潜意识认为儿子成亲后夫妻间不会和顺。那么,就纳个你喜欢的妾吧。以你喜欢为主。
如今看来,上官知对她说的这些姑娘们里,似乎没有一个动过情意。国舅夫人有些糊涂,不由自主想到旧事。
放软嗓音唤一声:“知儿,你还没把那件事情丢下来吗?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不怨你,你别再想了……”
“咳咳,”上官国舅轻咳几声,把妻子打断后,对儿子道:“回去吧,把今天的重要信件理出来给我,早上我说的那几处外省来的,到了就送来。”
上官知面不改色,看上去没有让母亲的话影响,答应一声退出去。
上官国舅埋怨妻子:“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不怪他,他为什么丢不下来?你又提它做什么?以后不要再提。”
国舅夫人闷闷:“我就是想给他一个心爱的,”
“哪有这么容易。”上官国舅不想和妻子多说,也休息的差不多,对妻子示意,把公文对面前拖拖,一只手拿起笔。
等到国舅夫人出去,上官国舅自言自语道:“心爱这事情,可遇而不可求。”
国舅和夫人是外人眼里的恩爱夫妻,但是上官国舅还记得他少年的时候,爱看的诗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哪个少年对情意没有过憧憬?
又都爱看这种诗句。
看得多了,东想出洛神,西想是巫山。或者东想出宋玉,西想是潘安。这应是很多少年的共同点吧。
有些知道终生得不到的人,想想,谁能管得着。
等到盖头揭开,国舅夫人与国舅想像中不一样。虽不影响夫妻你敬我爱,但心底里留下一丝别样的流连。
此后纳妾,上官国舅倒是按他想像中去找,但是呢,容貌有几分相似,品格却又相差十万八千里。
都知道实在的人对久了,终生敬意。浪荡子再俊美,也不能当日子过。
以公事为重的上官国舅,那一丝别样的流连只能还放在心里。
有人要说了,如果上官国舅找到合适的人选,岂不是要成负心人?
在本朝哪有这样的容易。
先不说嫡庶不同,主仆不同。国舅如果是见色就忘义的人,他不可能直到今天而没有声色上的诟病。该栽的跟斗早就栽的稀拉哗塌。
再说,少年多绮梦,人人都有过吧。
国舅夫人没有这种别样流连,因她是幸福的人,她嫁的丈夫,她满意。至于说国舅也许可能就变坏,国舅夫人险些几乎就不幸,这话还是免了吧。
千金难买的,自己满意。
觉得自己过的好,就在自己满意这句话里。
国舅夫人由自己满意而考虑到儿子的满意,上官国舅却由他身为男子的责任,和他的日常经历,知道“满意”这话,万金难觅。
因此不让妻子多说,儿子十分懂事,以责任当他的满意,对于本朝的男子来说,这就足够了。
责任与承担,在相当的时候来说,应当是男男女女的鲜明衣。
……
上官知回到房中坐下,虽然他当着父母没有神色上的改变,但他的心里还是起了波澜。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这样的诗句哪个少年男女不爱看?上官知也喜爱。
年青人总是多些“为赋新诗强说愁”,上官知也不例外。
但母亲问他心爱陶家还是崔家还是哪家的姑娘,上官知无法回答。在他的心里,也有一个“美人如花隔云端”。
但这个人在哪?
朦胧后是什么容貌?
和所有不知落脚点的相思都隔帘看花一样,上官知他也不知道。
可以肯定的,不是他见过的人。不是小时候玩耍过,再大些虽避嫌,也因世家往来,总有碰面机会的这些姑娘们。
母亲疼爱,很想让他满意一个或几个,上官知明白,也想给个明确答案。但是想来想去算了吧,他还是换个东西熬神更好。
拿着书信在手,想到见父亲以前,自己正在为楚家的民女生气。此时想起来就要接着生气,玉碗配上泥盖子,这事好没有道理。
那糊涂的爹,那糊涂的娘…。
上官知边想,边把手中书信筛捡。至于他是不是此时对楚家民女动心,那倒没有。
他是名副其实的名门贵公子,得体而有约束。见色就起意,因同情而起意,那是色鬼行径。
同情,可以帮助。建立在同情上的起意,和见色动心离的不远吧。生的似无盐女,再同情也未必起意。
而楚云丰是敌是友还不能明了,上官知至多私下里打个抱不平。那姑娘挺聪慧机灵,嫁到樊家真真的可惜。
上官国舅府上的花草中,不泛提神之香。很快,上官知不再为楚家民女费神思,认真投入到公事中去。
盯着楚云期的人再来回话时,已晚饭时候。
……
楚云期做事,要么不做,要么雷厉风行。解决完自己定的亲事,原定的下一步,就是和堂兄弟们说话。
楚云丰四兄弟都是堂兄,隔壁分为两枝的五个房头,有人是弟弟。
对这个消息最开心的,是姐妹们。
二房的彩纹姑娘因和隔壁二房的姑娘有亲事上的冲突,兴奋中反而觉得不好说什么,坐在楚芊眠房里,只是含蓄的笑着。
“彩纹二姐说堂叔处事明理,她盼着晚上给她正名誉。”楚丽纹小姑娘的话从来很多。
楚彩纹嘟起嘴儿白个眼儿,嘴硬的不肯承认:“几时我说过?”
大姑娘楚绣纹笑盈盈的,但也责备妹妹:“又乱说话,”说到一半,转了话题,最温柔和气的大姑娘对隔壁也有一肚子的怨气:“不过呢,族长堂叔最好讲讲隔壁,他们欺负我们不是一天两天。”
说三叔云丰的尚书来的不正,说二叔房里抢了隔壁二房的亲事,说……隔壁说的太多了,随便一想满坑满谷,很想多举几个例子出来,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就是嘛。”楚丽纹高兴了:“给隔壁一顿家法板子。”仰面对上楚芊眠:“会不会?堂姐帮不帮我们吹耳旁风。”
姐妹们齐声笑她:“你呀,该学学说话了。有理说理,为什么要吹风?耳旁风,是听不见的话啊。”
楚芊眠含笑中,回的滴水不漏:“爹爹从来公正,不偏向也不会冤枉谁。我看呢,小妹妹你呀,你先小心些。”
楚丽纹和不肯回家的郑多球紧张:“为什么?”
“中午分礼物,你又抢郑多球的了吧?我精心挑的,郑多球用最合适。快还给他吧,不然等下爹爹把小妹妹当众指责,可怎么办?”楚芊眠同她玩笑,却也是真有这事。
郑多球咧开嘴儿,同一阵营顿时瓦解:“对啊,还我还我,不然家法板子打你。”
“不给,我留着,你听我的,慢慢的给你。”楚丽纹坚决扞卫:“不管是我抢来的,还是我得来的,到我手里,都是我的了。”
姐妹们帮着郑多球,楚丽纹毫不示弱,正说说笑笑着,铁氏走进来:“姑娘们别再闹了,把衣裳理一理,咱们这就过去了。都听好了,虽不是正规祠堂,但咱们家的规矩,族长在哪里召集,哪里就是祠堂,到了少说话,规矩错了要受罚。”
楚丽纹老实的闭上嘴,乖乖的由姐姐帮着理衣裳。
郑多球追到台阶下:“我呢?我怎么办?几时回来和我玩笑。”
楚彩纹回身取笑:“看书去!九岁了还只知道玩,长大了可怎么好?”
楚丽纹小小声:“二姐姐把我也说进去。”
郑多球回道:“放心,横竖我长大了,比樊家的纨绔要强。”
“嘘!”
这下子得罪所有的姐姐,一起嗔怪:“收礼物时怎么说的,答应好好的,不再叫人家纨绔。”
郑多球垂下脑袋:“好吧,我说错了。不过,你们可早些回来,回来晚了我就睡了,今儿的玩可就再也没有。”
楚丽纹给他一个大鬼脸儿,得瑟地道:“我去祠堂商议事情去了,留下你一个人,好没趣吧。”
楚芊眠笑着把她拖走,在正厅下面,又说一遍,让爱说话的小姑娘不要乱开口。
正厅,是今天充当祠堂的地方。里外灯笼高挂,照得出人面容,仔细看还有心情。
隔壁分两枝,老太爷都西去。留下一房亲兄弟四人,楚云柏、楚云涵、楚云甫、楚云和。楚云涵行二,楚丽纹所以称呼他的妻子为隔壁二婶。
另一房只有一个男丁,楚云会。
楚云丰四兄弟面有轻松,楚云柏五个满面僵硬,带得他们的儿女也变成门板脸。
不算楚云期在内,加起来九兄弟。九兄弟都有官职,但正中放着的一对紫檀扶手椅子上,楚云期和妻子铁氏坐下。
两边,四兄弟的在一侧,五兄弟的在一侧。后面是妻子,妻子后面是儿子,儿子后面是女儿。
楚丽纹在最后排,也清楚的和隔壁二婶的女儿对上眼。那个叫雪菱的姑娘,也坐在兄弟、长辈的后面,但她找出一条勉强能对上眼的空子,以为别人看不到她,对着二姑娘楚彩纹飞不完的眼刀。
方向计算的不对,楚彩纹没看到,楚丽纹全盘接受。丽纹小姑娘是无处惹事,就拿小棍捅几捅那种。接到这眼风一下子精神了,攒足了劲儿,在空当里还一个老鹰捕食的眼风。
恶狠狠的,在夜晚的烛光下,猝不及防中堪称吓人。
眼白似鬼,眼黑如渊。
“啊!”
楚雪菱尖叫。
楚丽纹乖乖坐好,是个不惹事的乖宝宝。
正厅里有些乱了,雪菱姑娘的父母亲站起来,楚云涵碰过钉子,见气氛不一样,又找不到原因,息事宁人的道:“安静。”
隔壁二婶吃的是大亏,楚云期一巴掌之下,直到今天面颊上还有痕迹。她不甘心的在人缝里找来找去,人缝中找人,很容易就找错。错个角度,对面看到的人就改变。
她看到的,是让她女儿亲事不顺的二姑娘楚彩纹。气呼呼站起,手指彩纹姑娘大骂:“下作抢男人的小贱人,你又弄鬼了……”
二夫人气的也要站起,让身边的大夫人和三夫人按住。楚二老爷气怔住,也要说话时,大老爷对他摆一摆手。
大老爷已看出来,楚云期身子微动一动,应该是打算说话。
果然,楚云期神色淡淡道:“我知道我年青,不拿我当回事的人大有人在。你们中要是有人不要这个家,我赞成。这就写个文书吧,从此以后与楚家再无关连。祭祀长辈,你们可以移走,也可以留下来。凡在族中受到祭祀的人,因他在族中没有功绩,也没有罪责。留下来是正当。要走的人,从此和楚家一刀两断!”
正厅中寂静无声,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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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
今天肥吧,肥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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