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芊眠开口,在不能确定她说什么时,薛中已大吃一惊。等到楚芊眠说完,薛中琢磨话意,更是心头滚雷。
出身望族,他知道礼仪。让押往这里已经有得罪皇帝趋势,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以前,薛中很想看看安泰长公主模样。
但是,却不敢失仪。
也就咀嚼得更细。
长公主的话句句大度,又大大方方。愈发显得薛中等人低下。
今天这案子,本不在薛中想像之中。更可恼的是顺天府不怎么听他辩解,就直接摔下来证据,让告状的黄掌柜画押,说一声皇上求贤若渴,顺天府不敢断案,请皇上示下。
新丰帝见到就发怒,更没有薛中等人说话的地方。让长公主这样一说,薛中知道如果不能解开这事,眼前一条死胡同。
咬着牙,他不说话不行了。
“回皇上,臣等冤枉。臣怎么看得上掌柜的女儿,而涉及到长公主的话句句属实。国家大事,应当由男子定夺。天下有无数好男儿抱负没展,皇上偏听偏信长公主,长公主不知收敛,早有非议啊,堵不住明白人之口……。”
新丰帝小脾气又上来,跺脚道:“闭嘴!朕不处置你,看来你不舒坦……”“稷哥。”
楚芊眠柔声,对他温和地笑。
新丰帝小嘴儿一咧,笑容随时出来。
自从他回京,这称呼只能偶然听到。每一次听到,新丰帝迅速回到姐姐的好弟弟身份,格外乖巧。
他没了脾气,踌躇一下:“好吧,交给有司去查。如果冤枉,还他清白。如果不冤枉,让有司治罪。让天下人都知道!”
太监们进来,把薛中等人拖出去。新丰帝扑向楚芊眠,嚷道:“该我加餐了,姐姐做,母后和我吃。”
太后嫣然:“生气也累人。”
楚芊眠做好,送给太后和新丰帝。见供词还摆着,走去拿起来,又看一遍。
殿外花香进来,在强烈日光下香的沉静。楚芊眠一字一字地看着,仿佛凝神。
几点金黄色日光跳跃在她面上,照出小巧的鼻、夺目的眸光,还有一丝压抑中的笑意。
就在不久前,看供词时,疑点重重如光中飞尘。
再看第二遍,活脱脱一个笑话。
黄掌柜的客栈是一家野店,前不接村后不着店,这就只有黄掌柜的一家人和伙计是证人。
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而薛中全家和兄弟全家进京,有女眷在身边,不至于把妻子冷落房中,冒着让弟妹嘲笑的风险,调戏掌柜家姑娘。
望族公子有嗜好并不稀奇,但有妻子在旁边也这样,这就让人奇怪。
当然,也可能薛中品行真的不端。
那信的底稿也十分可笑,撕成碎片又粘上不知名的污渍,显然主人当时就毁去。
因没有烧,而垃圾由店家收拾。
显然店家也不想重视,才有很多的脏在上面。不知道什么原因捡回来,重新拼在一起。
一定是个眼神好的人,才拼的完完整整,看得出薛中写在上面的字迹。
揣着不止一张底稿当证据,带着薛中派出家人的次数,黄掌柜的就进京告状来了。
玉白的手指在供词上点了又点,楚芊眠想得出来黄掌柜的可疑。那么,顺天府也应该想的到。
她忽闪下眼睫。
该任顺天府乔大人,还是以前的乔大人,上官知曾带着他去楚家,和楚姑娘就殴打樊华一事,讨个说法。
上官知,早出京多日。
楚芊眠悠然,这事情太有趣了,不是吗?
刚刚她不受到尊重,刚刚黄掌柜的进京,这黄掌柜的莫非等着的?
楚芊眠静候有司审问后的结果。
第一个来传话的是小郡主,带着王府里新结的果子和鲜花。逃难出关的人回京后,如今女眷们说话的关注点,是哪些可用又可吃的花树。
“胜哥让我告诉姐姐,关起来的名士们,有咱们队里有认得的人。今天去探望他们,呆的最久,是国子监任职的牛大人。”
“呆得最久?是单身牢房。”
小郡主嘟起嘴儿,抱怨道:“是啊,刑部一定收了银子,对他们不错。”
楚芊眠轻拧她红扑扑的面颊:“你呀,是最好的妹妹。”
小郡主亮了眼睛。
她怎会想不到诡谲?
不过是帮楚芊眠出气,有这么一句。
随后,她柔声柔气地道:“单身牢房也挺好,方便探视他们的人说很多话。”
一缩头嘻嘻:“说完,就放心的惹事生非。”
楚芊眠也这样看。
……
薛中不这样看。
他坐在舒适的单身牢房中,看得出来他尚有名望。顺天府不恭敬他,刑部却有情意。
牛大人的话也在耳边回响,薛中冷笑。
他就知道,区区一个女子,不是狐媚就是妖惑,不然怎么有摄政之称?
“哎呦,薛大公子您大意了吧,能当长公主,还能没几分算计?看看,把自己闹到刑部关押,如果是顺天府,我还能救你。”
牛大人恳切中,是这样说。
薛中迫切地道:“你说她哄着太子,虚报功劳,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跟着上官国舅出关,没走散过久重新遇到殿下。从殿下不会说话的时候跟着她,一路从西宁走来,我说话不真,谁真?”
牛大人振振有词。
他举起十根手指,扳一根说一件。
“赈济难民的人数虚报,哪有那么多难民拥戴她,这是西宁王府造势罢了。益王来的时候,她跑在最前面,把太子丢给西宁王世子,一直在险地上。后来也知道不对,哄着她家的邻居吕家当护卫。圣旨你应该听到,吕家得个减税的大便宜。这是当年就许给吕家的。”
薛中几乎咬碎牙:“可恶,我一定把她的真面目戳穿,让天下人都看看。”
“还有她家的王爵,凭什么?还不是她对太子哭闹来的。还有东海王世子,让她的美色颠倒。”牛大人越说越来精神。
横竖单身牢房,说话方便。
薛中出于谨慎犹豫地道:“听说上官国舅要她当儿媳?”
牛大人更笑:“等你能出去,打听打听去。长公主已过出嫁年纪,上官家为什么没动静了?”
“哦,说说。”薛中聚精会神。
“不是刚对你说过,还有东海王世子在内,上官公子又犹豫了。”牛大人低低笑得很开心。
薛中更有底气。
回想今天在御书房,太后没说话,都是长公主一个人在说。一看,飞扬跋扈之辈。
可惜的是当时不能抬头,没有看到太后的神情。
但是太后素有贤淑之名,应该不喜欢女子随意干政,哪怕她是摄政长公主呢。
送走牛大人的薛中,心中抱负万丈般高,清君侧果然是对的。
果然,自己这名士高。
……
天黑以后,牛大人在家里自在的呷着酒水,他能耐一般,以前是吏部最小的官员,稍微平头正脸的官员经过,都没正眼。
但是卖国二字认得清,自当的随国舅出关,居庸关前大殿下邀请官员回去,明知出关可能不归路,他也选择跟随国舅。
回京以后,官升三级,他到清闲的衙门国子监。
上面没人可请,家中无钱可送,就今天这官职,牛大人相当满意。
桌上摆的不止一副碗筷,再给自己倒一杯酒,牛大人瞄瞄院外。
院门敲响,厨房里走出一个年青女子,肌肤黝黑,但结实健美,把院门打开,请进几个人。
还没有就座,就问道:“你又去说了?”
“说了。”
牛大人抬抬椅子:“坐,咱们慢慢说。”
他微有得色:“这群傻子名士,进京就出风头。顺天府一古脑儿拿下,不知为什么,送到宫里。宫里发出来,就到刑部。刑部对他们还不错,兴许有他们的人吧,我去一瞄,住在单身牢房。这下子省我事情,我对狱卒打过招呼,让他不要偷听,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嘿嘿一笑:“又给他们来一剂猛药,瞎编了几句,薛中信了,你们放心,以后动静小不了。”
客人们轻呼一口气,你一句我一句的骂起进京名士来。
“什么东西!平乱不见有他们,太平了他们来了。腆着脸,我是名士,呸,不要脸!”
“我们如今的官职是拿脑袋换的,他们呢,要是一进京就比我们官职高,不是要气死我们。”
“你们是没看到罗家那嘴脸,罗家是我单会的,只有我知道。听到长公主就酸的不行,女子哪能摄政,你们这些人呐,到底没有主心骨,怎么不上谏。”
说话的人嘲笑:“反过来说我们。”
年青女子送菜上来,牛大人见到她就眯眯笑。他的妻子在京乱亡故,这是难民中年青姑娘,楚芊眠配给他。
夫妻很相得,牛大人要不送薛中等人吃个亏,直到京里呆不住,就不是他。
手按自己脸上一巴掌,牛大人道:“我把长公主也编排了。”恢复笑容:“不过呢,我把薛中引到上官国舅面前。”
在座的人开怀大笑,齐声骂眼瞎。
“薛中真信了?”
“他当长公主是得官的眼中钉,又没有宫里消息,怎么会不信?”
有一个人沉吟:“如今他家女儿在宫里当值,会不会听到真话?”
“不可能。照他这样折腾,他家女儿尽早要出宫。再说,皇上说存几年钱为长公主攒嫁妆这话,又不天天挂在嘴上。我那天运气好,送奏章去御书房才听到。换成别人,不信你们问问各部尚书,除去楚家的定江侯,估计没人知道。”
他们笑谈着,下一步怎么把进京名士带到沟里,进一步到悬崖底下,这辈子也出不来。
这些能力一般,经历血雨而升官的人,面对进京名士们,一点不服如万年难摧的坚冰。
他们有忠心,跟出京跟出关。后来的名士们,你们有的只是嘴皮子。
凭啥?
要让你们在京里风光!
……
楚丽纹进宫传话,眉飞色舞:“要公审呢。”接过楚芊眠送来的茶水,说个不停。
“刑部过堂,本来不给人看,后来京里好些人唱歌谣,跟随姐姐过的人家都不乐意,纷纷要求这案子公开。刑部没有办法,打开大门随便看。”
手在自己鼻子上一点:“郑多球去衙门前,帮我占个好位子。”
她太开心了,显然和以前一样,楚芊眠的事情就是丽纹的事情。
“黄掌柜的一上堂就哭,说他家的姑娘清白没有了,让薛中娶他女儿。薛中不承认,黄掌柜的请求接他女儿进京,刑部同意,下一堂在两个月以后,这一回全京的人都早知道,去看的人更多。”
兴奋的一跳起来:“这才叫公审呢,真正的公审,让大家看看他们真面目。”
“歌谣是怎么回事?”楚芊眠问道。
楚丽纹放下茶碗:“姐姐告辞,我回家去了。”只一溜,出殿门不见踪影。
楚芊眠对着她的背影笑骂:“我一猜,就是你们捣的鬼儿。”
……
数日后,快马到上官知面前:“公子,京里大公审,消息传开来,去的人将会很多。”
执笔的上官知头也不抬,稍停写好,把信吹干封口,交给他:“这信送给铁世子,让他跑死马,也得按我信上说的,按时赶到京里凑这热闹。”
眉目如凝冰霜,说话也近出口成冰:“我不在京里,也不允许你们欺负我家的人!”
出来一个唐照,还有后来人。
这么简单的道理,上官知公子不会忽略。
起身来负手喃喃:“笑话,我哪里是好欺负的!”
……。
这一场热闹提前两个月公示,刑部尚书毫不介意的在告示上欣然写明。
“黄某布衣,需要接来家人。薛家望族,可以寻求援手。”
自新丰帝还京后,这是前所未有的一场热闹。客栈住满、寺庙道观都满。开饭馆的每天笑歪嘴,数银子估计手抽抽。
大街上人挤人,随时走不动。薛中上堂时心潮澎湃,对他来说,成名败誉就在今天一举。
黄掌柜的告他调戏,小事一桩。大桩,是他信件上污蔑长公主。
也罢,就在这万人面前,让他们都明白明白。
天下,是皇上的。
长公主功成身退,还能保得住她的美名。不然的话,率领万民质问她,她有何德她有何能,却能摄政?
对面公审官员的询问,薛中还是解释他世家之子,相不中商人之女。黄掌柜的急了,咆哮道:“你胡说!你哄我女儿的时候说过,等你进京扳倒长公主,就有大官做,给我女儿当诰命。”
薛大夫人气的面色发白。
薛中耻笑:“你女儿长什么样子,我也没有见过。”
一个哭哭泣泣的女子走上来,揪着薛中就打:“我的人让你夺去,你还敢说没见过我。”
露出脸来,丑的不能见人,薛中吓得倒退好几步,叫声:“鬼呀。”
看的人哄堂大笑:“鬼你也要?到底是你的品味高!”
主审的大人也笑,等他笑完,慢条斯理拍惊堂木,说声肃静。借着上句问话,问薛中:“你污蔑长公主等于造反,你可知罪?”
薛中整理下让黄家女儿弄乱的衣裳,慨然道:“为国忠,为民勤,为人正,何罪之有?大人,长公主的功劳从何而来,可否说给我,说给这里所有父老乡亲们听听。”
地动山摇一阵大喝:“我们说给你听!”
“让开让开,让我家世子爷进去!”
“请让开,我们是外省来的,曾受长公主恩典,我们最有底气说。”
“我们也是外省来的。”
薛中愣住。
呼声所以没吓住他。
他见到一群布衣的百姓簇拥一位王世子,个个阴沉着脸,好似谁欠他们八百大钱。
上官知在最高处的酒楼找了个位置,微微而笑。铁拳头不含糊,他把几个省的难民都带来了。
“我叫徐开!长公主还是楚姑娘的时候,我们就服她了。别的人谁敢胡吣!”
“我叫孙继雄,楚姑娘救下我们全城及附近城的老少,我们亲眼看到。别的人你眼瞎看不到,凭什么进京胡扯!”
为首的两个闹的更凶。
铁权更是寒气浸人望着薛中,一字一句地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据长公主没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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