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酒馆偏僻也人影叠叠。外面的街道寒意忽现,施央一拍桌子:“小二,结账!”
店小二腿软:“施大人,您别掀桌子。”
“这酒不好花酒好,打发老爷们去春红院好过夜。”施央酒意中怒目。
寒意悄悄退开。
周奇、陶云一个对外走,一个对里去,二人分开笑他:“酒高说实话。”
小二低喃酒醉,找回碎银。
“赏你!”施央还他,昂昂出门。
“小陶,走反。”周奇扶邻桌大笑。
陶云冲来,按住周奇,二人骨碌碌滚到桌下,从另一桌出来。陶云大骂:“和舅兄应该怎样说话……。”
翻翻滚滚中到门外,施央已到路口。连滚带爬追赶,没有行人的地方,三个人身影重叠。
风自平地起,数十箭矢仿佛九天而来。鸣声裂重,撕裂黑暗。
三声长笑此起彼伏。
“雕虫小技!”神箭手施央鄙夷,把身子一缩,身后门上锁纹风不动,门却开了,把他容纳其中。
周奇和陶云大笑:“来得好!”团身上卷,避到屋檐之下。留神看,这里的屋檐远比别处宽而厚。
埋伏两边的弓箭手中,有一个骂道:“诡计多端。”在京中暗杀官员,情形对他争分夺秒,毫不犹豫抬手,低斥:“连珠箭。”
“无影刀!”
同声响起,从他背后出来。
所有的弓箭手胸前,多出一截刀尖。他们的背后,多出来一个人。
威武侯任新跳上房顶,和蔼可亲:“这位,你失手了。”
拍拍巴掌,扬声:“出来了。”
周奇、陶云跳下屋檐,嘟囔道:“下回该你当靶子,我们出手,比你威风。”
门打开,施央露个脑袋出来,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安全了吗?”
“安全不安全的,你手里不是提着弓箭。”陶云揭穿。
周奇骂道:“装相!”
施央嘿嘿走出,背在门外的手里,果然提着一副超小的弓弩。风中寒意不在,施央大为不满:“老爷弓箭还没出手,凭什么就抓光光。”
“啪!”
一道七彩光直上九霄。
为首的那个人狠毒的望着他们,他面相普通,正是彩灵会见的中年人。
狞笑道:“我们的人还多着呢,几位,说到底你们输这一局!”
“发的好!”
几个人拍手喝彩,中年人傻眼。
施央抬手给他一巴掌,打得中年人歪了脑袋:“老爷们一回守株待兔,二回守株待兔,三回也是待兔,你死了心吧。”
中年人惊惶失措,顷刻面色扭曲:“不,不会……。”
“不会?哼,宫里比这还严呢。”陶云跟着骂。
耳边呼声四起,有百姓们的:“来贼了,出来帮忙啊。”里正敲家伙:“呆在家中……娘,你怎么出来了?”
一个老妇人颤巍巍:“这群坏蛋,害我们京都乱好些年,没收成啊,吃的不够,如今又来了,看我拿鞋底子抽他。”
“娘,不是同一拨人,您弄混了。”
老太太固执:“反正都一样,都是不能看我们过好日子。媳妇跟我来,咱们这回可不怕刀,给我的孙子报仇去……”
里正敲的更响:“抄家伙啊,出来帮忙啊,遇贼了……。”
陶云鼻子泛酸,想到他死在京乱中的父母,再想到留在宫中陪上官太后,却头一个被元承设逼死的祖母。
施央、周奇、任新都有片刻的失神,回想那几年岁月。
马蹄声奔来:“京都护卫在此,百姓归家。京都护卫在此……。”
四人醒来,相视百般滋味的微笑。
四人都因此侯爵,施央以神箭封为北霸侯。也就都有遗憾,如果没有家人、知己的离散,该有多好。
“施侯,您不回宫吗?刚才暗号不是发给内外城的细作,就是发给宫中。”任新问道。
施央笑意加深:“宫中,有长公主在。”
周奇也不担心,好奇心重新大涨:“尤九娘的故事下半段怎样,她向我表哥表白,我表哥接还是没接?”
任新瞪眼,也支起耳朵。
施央端起架子:“不怕上官世子恼你们?”
“能诈酒喝,越多越好。”周奇大言不惭,陶云、任新称是。
京都护卫们收走刺客,施央却还不肯说:“一件事情哄几下里的酒,下回下回,你们请我吃足酒,咱们细细道来。”
见几个人纠缠,施央眼望宫中,深情地道:“我该回宫了,宫里更需要我。”
……。
喧闹声入梦,太后惊醒。枕边一动,新丰帝醒来。敏捷之极,探身去问,两只手按住太后:“谁在喧哗?”
起夜微烛照亮他神情,谨慎中带着犀利。
太后再看身前两只小手,天大的危险又有什么。
第一个回话的,是楚芊眠。
隔帐,楚芊眠衣着整齐,笑容可掬:“皇上太后不要担心,意料中事发作,已请国舅入宫中。”
皇帝还小,算非常时刻,上官国舅依然拥有随意出入宫禁的权利。
太后松口气,新丰帝松口气。帐帘一拉,新丰帝撒娇:“姐姐给我穿衣服。”
“你啊。”太后忍不住笑,轻拍他一下。
喧闹中似乎有人大叫:“杀伪帝正朝纳!”殿室中的人没细听。
宫人剔亮烛光,楚芊眠给新丰帝系衣带,新丰帝歪着脑袋看,太后支肘笑盈盈。
宫门上国舅进来,疑惑道:“不是皇上旨意,是长公主殿下?”
当值的太监笑道:“是,刚闹,公主殿下就警觉。命我出宫请国舅救驾。”
国舅若有所思地一笑。
新丰帝要嫁姐姐,宫院一直小范围修整。因宫人不多,关闭大部分宫院。此时灯火通明的地方,围在太后宫殿附近。
国舅还是捏着一把小心,直到见到太后殿外长廊下面,太后、新丰旁、楚芊眠四平八稳的坐着观战,国舅心头石头方才落下。
新丰帝快快乐乐的招手,太后笑容满面扬扬帕子,楚芊眠颔首为礼。
注意力,这就都在刺客上面。
不是太监服色就是宫女,尖刀虽雪亮,但宫中已有防备,离新丰帝远而又远,很快让拿下。
上官国舅来到太后面前,加意望了望。太后察觉:“你要说什么?”上官国舅避开新丰帝和楚芊眠,低声道:“长公主示警给我?”
太后笑了:“你当我不信安泰?”
“近来有闲话,说长公主异姓,皇上幼小,太后理当主持。”
太后不易觉察的有一丝冷淡:“确实有人频频对我说,还是那几年跟着我的老诰命,但是我哪能信她?她有忠心,但这一回看错。”
眸光柔和对楚芊眠姐弟一瞥:“安泰能把太子抚养长大,送回我身边。在防范上面,当然是安泰比我强。”
“太后见解过人,”国舅觉得安慰,但是道:“安泰长公主到底是异姓,猜忌的人说话,十份里五份还是可听。”
太后眼前浮现出进宫后,国舅时时对她的进言。国舅参政后,从朝堂到后宫为自己布局。
用帕子拭眼角,哽咽道:“先帝收到无数抨击你揽权的密报,但信任不减,先帝眼光从来不差。”
姐弟心头同时浮起一封信件,或者称为密旨。
南疆王建国,由那信件而来。
但姐弟叹息中都没有指责先帝的意思,太后再叹:“为太子,皇上病中也想着。误发了信,其实却也是相信国舅你。”
三封密旨分发西宁、东海、南疆三王,益王因当时已有和国舅联姻之说,而没有得到密信。
把中宫嫡子向三王宣告,也等于把托孤给国舅。
上官国舅也嗓子堵住,涩涩道:“先帝看重与臣,臣不敢不对太后进言。”
别说朝堂与后宫,就是寻常百姓家,也是不可全抛一片心。
太后重打笑容:“国舅放心,我安置下掣肘长公主人选。”上官国舅点头而笑。
他不是让太后监视自己的儿媳,而是有人掣肘,安泰长公主反而更让太后放心。
但太后下一句,让国舅失去笑容。
“弟妹足以担当此任。”
国舅怔住,失声:“我妻子?”
国舅难得有吃惊的时候,这一回算上一次。
太后对他轻笑:“怎么?你不敢相信,还是一直小瞧了她?”
国舅结结巴巴:“这这……。”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你呀,心总是放在公事上。后宫里,你看的也只是挑尖的嫔妃。你没有想到吧,弟妹的忠心却落在我眼里。”太后悠然。
能胜过弟弟一回,太后小有得意。
“婆婆过问儿媳,不是天经地义吗?”太后愈发取笑国舅。
上官国舅把余下惊骇压到心底,恢复笑容:“太后远见,胜过臣多矣。”
太后开心地笑上一声。
宫院中,侍卫总管纷纷到来,新丰帝说着什么,看神气从不会惧怕。
袅娜身影伴在他身边,为他挡住夜晚凉风。
太后望着二姐弟,勾起唇角。
院外,黑暗中的一角,星光染出彩灵惊恐。收到信号,她心底不安,这直觉又一回救下她。
就像妹妹让抓走那回,进宫后装着互不相识的彩灵,本应该和妹妹碰头。
出殿门时六神不宁,她留在殿中没出去。
太后宫院门大开,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但间隙里仍能看到长公主挺立身姿。
彩灵蹑手蹑脚回去,因大半宫院无人、太后宫中遇袭,而没有人发现。不敢点烛,抱膝坐在黑暗里,苦苦思索自己犯的大错。
长公主并不是个弱女子。
更让彩灵难过的,是她看到空中信号后出去,见到长公主早有埋伏,那意味着下午说话的那个人已经不在。
每一个信号代表一个人,信号出来,那人应在危急时分。接下来,她要和谁相见,又要怎么找出来呢?
……
新丰帝去御书房,太后有命妃求见,楚芊眠回到偏殿自己的起居之处。桂花送来,似带露水,淡黄晶莹如玉。
宫人绿玉抱走大琉璃瓶,插好送来,桂香顿时满殿中。绿玉道:“皇上有心,每天让御花园给您送新花。”
往外努努嘴儿,院中站着的人是彩灵。
楚芊眠也正在想她,又断她一个联络的人,她下一个会找谁?
注意到彩灵,是她无意中暴露对异花的种植。太后爱花天下闻名,新丰帝早几天还在说,重起护国王府第,花房要比以前多。杨公公不费力气,就把彩灵纳入眼中,当天就呈给楚芊眠。
那几种异花,都出自南疆。
楚芊眠正在想是不是打个机会,把彩灵调到自己眼前,另一个宫女琥珀回话:“任老夫人求见。”
“请。”
楚芊眠对绿玉点点头,绿玉出去,把看似目不斜视,其实眼神早把院中转动一遍的彩灵打发走。
任老夫人进来,这是个头发雪白的老太太。楚芊眠早就起身,体贴道:“免礼,赐坐。”
绿玉和琥珀极有眼色的架起她,送她到椅上。
任老夫人面有羞愧,楚芊眠使个眼色,殿中宫女退下。任老夫人张张嘴,干涩地道:“请长公主恕罪,以前对长公主敬,是我糊涂。”
楚芊眠愕然,随即想到昨天夜里,上官国舅和太后私语半天。难道是说这件?
上官知对她的情意不用再说,上官国舅夫妻对她的喜爱也不用再说。太后因新丰帝回到身边就种种出色,对自己的信任也不时可见。
楚芊眠一时难以判断,情意流动中险些以为是上官知的功劳。
毕竟,这位是不在京里,也手眼通天能回京中的人。
她满面春风的回:“老夫人说哪里话来,遇事多提醒,是好事情。以后,还请多多指点。”
任老夫人暗骂自己,对太后进言女子不应该揽政事,长公主头上“摄政”二字,终究不能让人放心。
太后一直但笑不语,但听得进去。直到刚才,太后挑明:“长公主把皇帝送回,想来政事已干涉不少。如果干涉的少,只怕不能送回皇帝。”
好似一面鼓在任老夫人面前震动,她豁然清醒。不等太后吩咐,就往偏殿。
楚芊眠其实并不恼她,每回见到任老夫人,总能想到威武侯任新,那个对崔玉珍一往情深,不管生死都要娶她的痴情人。
据楚芊眠所知,任老夫人古板性子,颇有姜氏之风。姜氏固执在糊涂上面,任老夫人固执在规矩上面。
所以甘愿陪太后不出京。
所以对长公主猜忌不少。
所以……。楚芊眠还是问个明白的好,而家长里短,也可以破除此时尴尬:“威武侯定哪家姑娘?”
任老夫人眉头微皱:“他说守三年。”
因为这件,老夫人对孙子任新意见颇大。
楚芊眠笑道:“明年就是三年,今年可以张罗了。如果要我做什么,不要客气,千万开口才好。”
对老人来说,儿孙是永远的话题。任老夫人把赔罪这件丢到脑后,和楚芊眠絮絮叨叨。
“他性子犟,以前定我外孙女儿,他不肯,眼里只有崔玉珍。崔玉珍由娘娘指给上官世子为妾,给他定亲,他不肯,眼里只有崔玉珍。如今也是这样,不到三年不寻亲。”
老夫人泪眼汪汪:“殿下,我一大把年纪,随时要去的人。这个冬天都不知道过不过得去,我只想看到他成亲,抱曾孙子。”
“那您可要多保养,以后还要抱曾孙子呢。”楚芊眠想上一想,兴许她能帮上忙。
任老夫人说话忘记钟点,直到太后宫里来人寻她:“我的老太太,您把太后晾下来,太后可还想着您呢。”
楚芊眠一看,到给新丰帝做加餐的钟点,把任老夫人送到正殿,她急急去御书房。
太后也是好笑:“你是赔罪去的,还是叨唠去了?”
自从昨夜和上官国舅说开,太后对老诰命们不再隐瞒。京里还么乱,宫里也敢乱,指望长公主威望有所镇压。头一个要理顺的,就是陪她几年的老诰命们。
没有想到任老夫人一去就不回来了,为新丰帝着想,太后也得把任老夫人叫回来。
任老夫人说上几句话出宫,太后也往御书房去了。
新丰帝孝敬她,每回吃加餐都请母后同用,太后一世荣华,不管江南江北的名菜,都有品尝。但新丰帝的好意,一定要领。
……
段平怒气难禁:“送你们进京不是送死的!一个两个的都不中用,一回两回的全浪费了!”
寒风中关闭的窗外,是城外野店景致。
左边有山,随时可到山中。右边远处是官道,直达京门。
在他的面前,是几个垂首的男女。
嚅嗫道:“上官国舅厉害……。”
段平也心头一弱。
上官国舅就是个随时的乌云盖顶,南国没有建时,每一回提到他,段平父子都有滞感。
但是不管怎么样,也得扳倒摄政长公主、摄政王这些新丰帝眼中的功臣,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南国面临的战争。
在段平好些回痛骂益王不堪一击时,忘记是他带走益王三分之一的兵马,造成楚芊眠大军直达京都,一路势如破竹。
还有父子因在南疆而对北方消息欠通,没有想到数年不见的上官国舅悍然出现。
太傅、楚云丰等官员的齐齐亮相,西宁王、东海王参战,让父子们期盼的益王死守封地,拖垮楚芊眠,待南国随后痛击的想法落空。
想到这里,段平不但不后悔他杀害益王,反而懊恼没多斩几刀。
没怎么打,他就兵败。
现在新丰帝独大的格局,当由益王负责,却由段平接手烂摊子,段平气不打一处来。
“派出黄雀。”
低头的人中,有一个人吃惊:“殿下,黄雀只怕不行。益王府大名郡主的美貌都没有打动上官知……。”
段平不耐烦:“不是她,是小黄雀,你传信给她,她知道怎么做。”
段平烦躁,也许提到大名郡主的缘故。
那疯女人,死死的困在正妻之位上,害的段平失去益王府兵马。有时候段平想,这是自己困在美色上的缘故,对大名郡主放纵不少。
那该死的上官在,他竟然无视大名的容貌,岂不是比太子殿下强?
段平更加不高兴。
……。
周奇在鲁王府门外下马,见到安泰长公主的侍卫在门上,抬抬手:“殿下找我。”
元团雪刚请楚芊眠坐下,指给她看:“这是我家最大的桂花树,父亲说这是最后一回大开,再不看的话,北风一起就落光。”
周奇进来:“什么落光?”
楚芊眠对他莞尔:“你来的好快。”出宫前让人传信,这就来到。
周奇半开玩笑:“我表哥说,凡事要快些。”
楚芊眠鄙夷:“不用句句有他吧,我不会忘记。”
几年的同行,彼此熟悉。周奇嘿嘿一笑。
元团雪眨眼睛:“要我离开吗?”她亲近铁氏,也很亲近楚芊眠,并不想走。
“不用。”楚芊眠笑道:“你也来帮忙,威武侯明年就三年守满,找奇哥来,给他挑门好亲事。”
元团雪神往:“是啊,他情深如海。”
楚芊眠啼笑皆非:“不是这句,是任老夫人要定亲事,任新坚持明年再定。”
元团雪羡慕:“是啊,他此心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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