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阁二楼,严清歌坐在包厢中,对面是满脸严肃之色的凌霄。
“傻清歌,你真的要这么做么!”凌霄的面上全是不忍之色。
当初,她和水穆回到京城,四举无亲,因为忠王爷出的那档子事儿,所有人都对他们避之不及,除了严清歌外,唯有个别当年跟水老太妃交好的世家才和她们来往。
为了打开局面,她腆着脸,到各家走动,甚至抛下脸面奉承那些曾经根本不入她眼的妇人们,现在想来,她都不知道那段时日是怎么过来的。
“必须这样。”严清歌沉静的点点头:“你知道么?前天中午我避开太子,当天晚上,阿满就给人抱进宫去了,至今到底是哪个内贼作梗,都没查出来。我不知道是我嫂嫂不想查,还是查到了,不敢动那人。然后昨日我听说如意快生了,带着东西去看她,才发现她竟然沦落到住在贫民窟棚户里头,身怀六甲,挺着大肚子卖小吃。而我嫂嫂一直叫人瞒着如意落难的消息,不给我知道。”
换了口气,严清歌目光有些茫然,继续说着:“还有如何救修羽跟晟儿回来的事儿,我舅舅那边给了准信,说是有办法弄出修羽,但晟儿怎么办?我嫂嫂这边一直说在运作,但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又做了什么,从来不对我说半句。晟儿他都那么大了,回来后,会叫我娘亲么?”
听着严清歌的描述,凌霄知道严清歌是真的铁了心。
“你嫂嫂做的也是在是太不应该了,你们本是一家人。这些事情关乎你夫君和孩儿,本该都和你交代清楚的。”凌霄道。
“我不怪她,早在我嫁进来以前,她就问过我几次,要不要跟她们分开住,但我没答应。在她眼里,我兴许就是那种只能在家宅里兴风作浪的人。”严清歌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实际上,现在我那个院子里,真心听我话的人也没有几个,她们肯听我话,是因为我是炎修羽的妻子,而不是我是严清歌。”
“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凌霄一握她手,说道。
严清歌的目光在四周打量了一下,指了指铺着厚厚软毛毯的这间包厢,道:“这间屋子留给我。”说完后,掀开了毛毯,露出下面的地板。
指着地板,严清歌道:“这里留个做掀板的地方,我要修条密道。”
凌霄一惊,素手呵住檀口:“你要密道做什么?”
“我已经看过了,下面是放酒的酒窖。从里面隔出来个夹板墙,再修条窄梯,刚好能上来。我在福祥街上买的那座绣坊,等整治好了便开业,到时候我会日日坐镇在里面,你的闺房,直通我的卧房。”
听了严清歌的话,凌霄有些明白了:“你是说,咱们两家间也打通一条地道?”
到时候严清歌再过来会见旁人,便神不知鬼不觉了。不但随时可以过来,还不会给人发觉。
凌霄身上微微有些发麻,她不知道严清歌到底要做什么,竟然计划的这么隐秘。
“凌霄,我不会害你的。”严清歌诚挚的看着凌霄:“若我不能确定那人绝对会为我可用,我便不会约她到醉仙阁来。若我约了那人来,这人便也是你的人了。”
凌霄有些惊诧,但她素来知道严清歌的手段。以前在白鹿书院的时候,旁人都说她们姐妹三个中水英是最懒的,其实她才知道,严清歌才是最“懒”的一个。
明明她能够一口说出来白鹿书院那些小女孩儿们的爱好、家世以及性情,甚至连她们家里的那些阴私事儿都知道,但是她从来都不轻易和这些女孩儿们来往,这不是懒是什么,就连她都知道,结交了这些女孩儿,会对以后有多大帮助。
“清歌妹妹,虽然我知道你稳重,但你总不会像你嫂嫂对你一样对我吧。”凌霄想了又想,犹犹豫豫的问出口。
“不会的!”严清歌露出个笑容:“告诉你吧,我带来的人中,会有我舅舅的人,也有我确信绝对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人。我的目的是救出羽哥还有晟儿,叫人不能再随意将我家的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但我绝不会做太离谱的事儿。”
凌霄听了那句让人不要再随意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中,眼前不由得一亮,喃喃道:“我若是早有这个机会多好。”
接下来的几天,严清歌似乎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忙碌起来。
先是在近南市的外城置办了一处较好的房舍,叫如意搬过去,她可不放心如意在那天看到的那处可怕棚屋里生孩子。
再是雇了一批信得过的人,将密道挖好。
然后又叫来了人牙,买了百来个年纪大小不等的丫鬟和小厮,放到宁王府那边。
随后,正式将福祥街一直没有开业的那家绣坊开了门。
十五日后,经过短暂停业整改的醉仙阁也悄然打开大门重新迎客。
才开门不久,一名神态倨傲的中年妇人冷冰冰的走入醉仙阁。
此时正是醉仙阁生意最冷淡的时候,半个人都看不到,小二见到这前呼后拥,身边丫鬟婆子无数的贵妇人,赶紧上前来迎接。
“这位贵客要点儿什么酒?我们这儿本月自西域才运来的碧琉璃、紫丹霞两味酒,都是用透明的琉璃瓶装的,味道爽口,想来和您的口味。”这小二殷切的请夫人到了柜台前,给她展示才从海路上运回来的两味番酒。
这番酒一样是浅浅的绿色,一样是赤红色,装在两个巴掌大小的扁身细颈壶里,最奇异的并不是那漂亮的酒色,而是装酒的瓶子。
这瓶子晶莹剔透,看着竟像用整块水晶雕琢而成的,美轮美奂。
这妇人本来没有喝酒的意头,一看到这装酒的瓶子,反倒生出几分好奇来,道:“送到楼上雅阁去!”
“敢问您是哪个府上的,今儿定好位子的有陈府、顾府、蔺府、何府四家!”这小二利索的报道。
小二正说着,后面帘子一掀,凌霄走了出来,见了那贵妇人,微微咳嗽一声:“是姐姐来了?是我没交代好下人,您请上去吧。”
这贵妇人才点点头,缓步上楼。
凌霄拿了两瓶美酒,自后厨端出点心并杯子,亲自端着上去了。
这小二是凌家养出来的家奴,以为这贵妇人是凌霄朋友,倒是见怪不怪,继续在楼下招呼着生意了。
名为观山的雅阁门一开,那贵妇人便见桌前已经坐了个气度非凡的女人,正是严清歌。
严清歌见了这贵妇人,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行礼道:“给顾夫人问安。”
这顾夫人左右环视一眼,看四周清净,严清歌也并未带丫鬟,便屏退跟在身后伺候的人,道:“你们出去吧。”
屋里顿时只剩下了顾夫人和凌霄、严清歌三个。
凌霄眼里微微有惊诧,这女人应当就是右相大人顾屏山的结发妻子乔氏了。
顾屏山自几年前做了右相后,越来越得盛宠,在朝堂中说话一言九鼎,若他支持什么事儿,八成就能准奏。
之前的开海运便是如此,听说四皇子被软禁,也有他的功劳在其中。但偏生听说四皇子非常听顾屏山的话,甚至在四皇子软禁后,还有人看到顾屏山出入四皇子府邸,丝毫不怕给人诟病。
越是想,凌霄越是心惊。严清歌第一个找到的,就是顾夫人,后面要找的,不知道该有多厉害。
这顾夫人见了严清歌,却是一点儿的架子都没有,对着严清歌微微一笑,道:“你要的两个丫鬟我带来了。”
“乔姐姐说笑,这丫鬟不是我的,也不该再是你的了。”严清歌淡然道:“乔姐姐这几天停了那药,是不是清爽很多?”
顾夫人乔氏一听严清歌说起这个,面上的优雅和高冷再也维持不住,一时间脑门上青筋迭起,咬牙切齿,一双不算瘦的拳头紧紧攥住,忍了半天才将表情变得好看了一点儿,对严清歌道:“亏得顾家妹子指点,我才知道自己宠信了这么多年的,竟是两个恶毒的玩意儿。”
“那乔姐姐准备怎么对她们呢?”严清歌自顾自倒了一杯酒,给顾氏也斟满了,轻声道:“姐姐只管说就是,这件雅阁是通顶包起来,夹心里塞了棉花,最是吸音,这里说话,外面听不到的。”
乔氏在家一直假扮坚强,听到严清歌的话,眼眶一红,泪水就滚滚而落:“绑起来沉塘!”
说完后,她竟是嚎啕起来:“想不到我和他结发这么多年,竟为了一个青楼出来的就离了心。当年为了供他读书,我寒冬腊月给人家做活,一天只吃一顿饭,一口气上不来,昏倒在雪地里,要不是给发现的早,这条命就去了。他竟然……他竟然纵着人给我下毒,为的就是提拔那骚狐狸生的儿子。”
乔氏一通猛哭,哭的凌霄心里不安极了。
严清歌柔声道:“乔姐姐,信里面我不能说的太明白,上回去你家拜访,也是耳目众多,只能变着方的提示你不要再吃那些补药。其实顾大人也许不是变了心,只是被人挑拨的呢。他也许不知道你被下药了的事儿。”
“他怎么能不知道。他常说,治大国如烹小鲜,顾不好家的男人,也治不好天下,我家的内外事情,全都过他的手,那小蹄子对我动手他,他肯定一清二楚。”
乔氏哭的什么都听不进去,凌霄忽然灵机一动,道:“顾夫人,今儿晚上我记得包间就有顾大人预定的一间,不知道顾大人要招待什么人呢,不如您留下来听一听,看看顾大人到底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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