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郡下辖十四县,郡城临湘以北原本只有罗县、益阳、下隽三县,桓、灵之际,又从罗县分出一部分,新置汉昌县,如此一来,长沙北部便有四县。
刘表一旦下定决心统一荆州,派兵南下,临湘以北四县首当其冲,断无幸免之理,所以刘景一开始就将这四县排除在计划外。
临湘以南,计有九县,分别是湘南、连道、昭陵、醴陵、安城、茶陵、攸县、容陵、酃县。
除了湘南、醴陵二县距离临湘太近,遇事难以置身事外,不是好去处,其余七县皆可作为存身之地,而其中又以酃县为最佳。
酃县虽内有宗贼、豪强,外有荆蛮、贼寇,不服王化,攻劫暴掠,纷扰不息。并且酃县城池选址有问题,建在低洼地带,荆南又素来多雨,可谓是大雨大涝、小雨小涝、十年九涝。
然而与酃县具备的诸多优点相比,这些问题简直不值一哂。
刘景前世办公之所挂着一张全国地图,因此对地理比较了解,根据酃县所处的位置,刘景很容易推断出它是后世湖南第二大城市、湘南中心——衡阳。
酃县最早可以上溯到炎帝神农创耒、播种五谷,称得上源远流长,由于此地‘南扼南越之地,北通楚都要道’,自春秋时期便被楚人占领,并设立县治,史称“庞”。
《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记载:越王无强时,兴师伐齐。齐威王派使者游说越王放弃讨伐齐国而专攻楚国,使者向越王进言称:“复雠、庞、长沙,楚之粟也;竟泽陵,楚之材也。越窥兵通无假之关,此四邑者不上贡事于郢矣。”
早在战国时期,“庞”,也就是酃县,便已经是楚国的重要粮仓了。
乱世之中,粮食至关重要,手中有粮,才能心中不慌。不过这不是刘景最看重的地方,他最看重的是酃县的地理位置。
酃县位于长沙郡之南,零陵、桂阳二郡以北,恰好夹于三郡之间。
异日刘表大军打下长沙,若想南下占领零陵、桂阳二郡,酃县则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就像蜀之汉中、吴之江夏,只有彻底解决了酃县,才能放开手脚进军零陵、桂阳二郡。
反之,刘景有了酃县,就有了整合零陵、桂阳二郡的可能。
刘表大军围攻长沙,连年不克,刘景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做更多准备,张羡败亡后,他未必不能继承张羡的遗产。
正因为酃县如此重要,刘景对酃县可谓蓄谋已久,势在必得。
即使他没有成为酃县县长,等到刘表大军围困长沙之际,他也会第一时间派兵占领酃县。
甚至酃县以南二百里外的耒阳,也是他的目标。耒阳乃是荆南四郡中唯一设置了铁官的地方,治铁业十分发达,铠甲武器,皆由此出,他万万不会放过这里。
以酃县、耒阳为基,整合长沙郡南部诸县、零陵、桂阳二郡,在张羡灭亡后,与刘表争衡,这就是他心里最终的计划。
说实话这个计划的难度不低,可一旦成功,他立刻就会成为一方诸侯。就算失败了,也谈不上万劫不复,他完全可以抽身退守零陵、桂阳,至不济南下交州就是。
记忆中交州牧张津曾在张羡死后,举兵北上,意图吞并零陵、桂阳二郡,与刘表激战数载。
张津目前还不知身在何地,如今的交州之主乃是名将朱儁之子朱符,也就是赶走诸葛玄的豫章太守朱皓之兄。
朱符前年听闻其弟被笮融所害,曾有意借道零陵、桂阳,兵伐豫章,为朱皓报仇,作为荆南霸主,张羡绝难容忍外兵入境,一口回绝,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世间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更没有唾手可得的成功,刘景有先知之能,但先知绝不是万能的,如果自己缺乏“决断”,不说泯灭于众人,也将难有大作为。
而刘景,恰恰是一个有“决断”的人,机会一旦出现,他绝对不会放过。哪怕没有机会,他也要创造机会,乱世唯争而已。
…………
便坐内发生的事情根本瞒不住,很快就传遍郡府各曹,众吏忍不住议论纷纷,心中感慨不已,不愧是刘仲达,刘表、张羡这两位荆州大人物为了争夺他,简直不惜代价,一日之间,茂才、孝廉同时加于一身,大丈夫得志如此,着实羡煞旁人。
刘景这个当事人反而显得格外平静,不理外间纷扰,专心处理公事,一天的时间就在忙忙碌碌中度过。
下职返家时,刘景路过诸曹,远远便发现高冠褒衣的族兄刘蟠站在五官掾院墙外,神情严肃的看着他,显然是有意在此等他。
刘景心知肚明,步履从容的行至刘蟠面前,开口道:“从兄……”
“随我来……”刘蟠微微颔首道,当先而行,一路上,刘蟠始终保持沉默,不发一言。
直到返回舍中,合上房门,刘蟠才转身面对刘景,重重一叹道:“仲达,你一再坚持要去酃县,到底有何深意?”
刘景不慌不忙回道:“长沙十四县,只有酃县目前有空缺,我不去酃县又能去哪里呢?”
刘蟠面有不悦道:“这话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了从兄,”刘景“如实”说道:“我去酃县,只是为了避难而已。”
“避难?”刘蟠闻言不禁皱起眉头,问道:“你是不是在襄阳时听到了什么风声?”
刘景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何必要听说什么,此事不是显而易见吗。自古一山不容二虎,荆州亦不容二主,刘使君虽非王霸之才,却也不是无能之辈,怎能长久容忍荆南离心,双方之间,必有一战,而且时间必定不会太久,就在这一二年间。
刘使君对我礼遇有加,举我为茂才,我虽未应命,亦当心怀恩情,因此不欲参与南北之争,唯有远奔南方,避开纷扰。”
刘蟠眉头紧皱,刘景话中透露出了很多重要信息,理由也足够充分,可事情真会如此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