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因为刘景将县治迁往蒸水乡,而逐渐变得没落的原酃县城,随着东郊军市的设立,再一次焕发了蓬勃的生机。
军市也因为军民的大量交易需求,一日繁荣过一日,短短的时间内,不管是人流量,抑或交易量,都已令酃县市井望尘莫及。
军市成立之初,军民一窝蜂涌入,泥沙俱下,龙蛇混杂。
为了从一开始就遏制住歪风邪气,严肃暂时放下手头事物,亲自坐镇军市。
这几年,刘景只掌管大方向,几乎不直接插手县中政事,严肃代之理政,其以法治县,铁面无私,酃县上至豪强、下至百姓,莫不悚然,如今在酃县,谁不知道“严君威重,不可触犯。”
酃县百姓知道严肃坐镇军市,都十分知趣,很少有人敢冒犯其威。相比之下,军中吏士虽然大多都听说过他的名声,却自恃军功,并没有太把他放在眼里。
结果不过一两日间,严肃便逮捕了六名军中吏士,从刘宗到刘亮,再到韩广,先后找上门来。而刘修、蔡升、马周,或因军纪良好,或有意约束部伍,并没有受到波及。
刘亮当年在市楼任职时,曾是严肃的属下,是以不敢同严肃放肆,只能围着严肃一再陪笑求情。刘亮身长七尺余,猿臂蜂腰,相貌英武,此刻却是一脸讨好,场面看上去颇为滑稽。
刘宗就没有这些顾虑了,闯进来,面色深沉的让严肃放人。
韩广与严肃交情一般,又是外乡人,只能动之以情,直言其抓捕的两人,在之前与荆州水军的大战中,都立有斩首之功,希望严肃可以看在他们立有功劳的份上,放他们一马。
三人态度不尽相同,严肃却反应如一,他会放人,但却是在他们得到应有的处罚之后。
刘亮、韩广默然,刘宗却是被彻底激怒了,他虽然身高仅七尺出头,却有威容,目光如炬,怒发须张,犹如一头愤怒的雄狮,直欲上前将严肃生撕活吞了。
即便是刘景,也很少当众反驳他的意见,就算两人意见相左,刘景也会拐弯抹角一番,以让他能够接受的方式说出。
严肃区区一个“小吏”,居然敢当众毫无顾忌的扫其颜面,莫非他以为自己背后有刘景撑腰,就无人可以制他了吗。
刘宗今日若是就此灰溜溜的离开,还有什么脸面带兵?
面对盛怒之下,杀气腾腾的刘宗,严肃不为所动,开口说道“在下这两日一共抓捕了六名犯法军吏,其中三人是刘司马的部下。”
刘亮在一旁险些笑出来,他麾下就一人犯法,这样看来,三人里面,他麾下军纪算好的了。
“那又如何?”刘宗不以为然道。这又不是什么杀人重罪,何足道哉?当年他居家时,藏匿亡命、不法十数人,郡中督邮、贼曹、亭长,莫有敢问者。
严肃正色道“明廷心怀荡涤天下,复兴汉室之志,以建仁义之师而救天下,平素最重军纪,刘司马乃明廷肺腑兄弟也,正该以身作则,为诸将表率。如今何以反其道而行之?”
刘宗顿时被说得面红耳赤,严肃这番话一出,他如果继续闹下去,就是无理取闹了,可若是就此退走,又会沦为笑柄,是以一时间进退失据,僵在原地。
刘亮看看刘宗,又看看严肃,见室中气氛越发凝重,急忙出面打圆场道“从兄,严君虽然执法有些过于严苛,但惩罚小过也确实可起到震慑人心的作用。免得军中吏士日渐骄横,目无法度,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到那时,再想补救可就来不及了。”
刘宗斜睨了刘亮一眼,冷哼道“有什么来不及的,大不了编入敢死、先登,总不能死在狱吏之手。”这个“狱吏”明显是意有所指,严肃昔年曾为市狱吏。
严肃脸上平静无波,仿佛没有听出刘宗话中之意。
刘亮干笑两声,不敢再言。
“足下好自为之。”刘宗最后深深的看了严肃一眼,拂袖而去。
刘亮不禁叹道“唉。从兄年十二便倾资结客,报得父仇,十数年来,纵横世间,未尝有挫,今日却在严君面前颜面大失,此事传开,名声必会有损。”
严肃道“刘司马未能约束部曲,才有今日之辱,与我何干?”说到这里,严肃又微责刘亮道“子明,你麾下皆为酃县本地人,又经过褚子平的调教,如今落在你手,军纪却还不及刘元德、蔡宏超、马子谨部,这是你之失。”
刘亮苦笑,他刚才还为自己的军纪是三人中最好的而“沾沾自喜”,这么快就遭到报应了。
刘亮道“严君教训的是,我回去后一定对部下严加管教,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严肃点点头,又望向韩广,说道“足下等人,先前陷于耒阳铁官,每日深入矿山,埋首冶炉,可谓尝尽艰辛。按理来说,足下等人有此经历,当知小民之难,怎么能忍心加以欺辱呢?”
韩广叹道“《左传》云‘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莫说是粗鄙无知的士卒,就连我这个读过《左传》的人,想要做到这一点,也绝非一件易事。”
严肃道“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以严法治兵。足下也是颇读兵书之人,岂不闻《兵法》云‘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
“受教了。”韩广拱手道,“足下不但有治民之能,还熟读兵书,严君日后若是投笔从戎,必能严治部伍,成为诸将表率。”
严肃摆了摆手道“足下恭维过矣。自古纸上谈兵,夸夸其谈者比比皆是,但真能部勒卒伍,克敌制胜者,百中无一。”
刘亮在一旁开口道“我倒是认为严君可以为将,正好,吴巨部九百余人皆已归降,从兄至今也没有找到心仪的人选,如果严君有意军旅,可主动求之。”
严肃听得心中一动,却也没有当场表态。
不久,刘亮、韩广相继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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