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自己哭不出来,其麾下群臣的反应,也同样略显冷淡,只有李严、向朗、韩暨等原荆州官吏,默默为刘表流了几滴泪。
站在刘表的棺柩前,刘景心道:“‘人五十不称夭’,你年过六旬,有名于天下,为士之领袖,亦据土万里,权倾一方,也算不负此生了。”
吊祭完刘表,刘景从灵堂出来,被刘琮引入别室。
刚一落座,刘景便开门见山地对刘琮道:“仲玉今奉印绶以归,然江夏、章陵、南阳犹未归服,还需仲玉写信劝导之。”
“诺。”刘琮应道,随后说道:“眼下章陵太守黄射正在江夏,其父江夏太守黄祖,先君之心腹,得蒙殊遇,父子俱为郡守,荣宠冠绝江、汉。我书信招之,黄祖必率众归降,届时江夏、章陵二郡,传檄可定。”
“至于南阳……昔日董卓及其党羽暴虐关中,人民流散,由武关入南阳避难者,十万余家。今三辅稍定,关中民纷纷北返,但仍有数万家滞留南阳。”
刘琮说到这,顿了顿,又道:“其等久与羌胡接触,颇染胡风,贱礼义而贵勇力,贫则为盗,富则为贼,南阳百姓,深受其害。先君在世时,亦不能禁,唯有采取怀柔策略,笼络流民渠帅,假借他们之手以治关中民。”
刘琮最后说道:“流民渠帅素来桀骜,未必会听我命令,将军欲得南阳,当先压服其等。”
刘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二人所说的南阳,仅指南阳郡西部,北起武关,南至山都。
众所周知,南阳乃世祖光武家乡,号为“南都”,有县三十六,城池过百,巅峰之时,人口多达两百四十余万,乃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大郡,其虽名为郡,实则相当于一州。
经过多年的动荡,如今南阳郡已一分为三,以郡治宛县为界,宛县以北,乃曹操控制区。
宛县以南,以新野为中心,刘表单独划出,另设章陵郡。
宛县以西,以南乡为中心,北起武关,南至山都,共计十一县,这便是目前荆州控制下的南阳,无论土地抑或人口,比起全盛时期缩水了大半,再不复昔日光景。
不过刘景心里却极为重视南阳,首先那数万户关中流民,无论编户为民,还是收其精壮,以供驱驰,都将让自己获益无穷。
其次,南阳可通往关中。荆州地处南方,向来缺少良马。
而关中与凉、并边陲接壤,马匹易得,官渡之战前,韩遂、马腾等关西诸将一次就向曹操献马两千余匹。
刘景完全可与韩遂、马腾互市,用关中急需的粮食、铁器,换取战马、耕牛、毛皮等物。
如此,用不了几年,刘景就能组建起一支颇具规模的骑军。
当然,首先要先降服关中流民渠帅,不然一切都无从谈起。
此事对刘景来说倒也谈不上难,自他崛起以来,数年间收编了数以万计的荆州降军,其中关中人不在少数,其将校原本便是关中豪强、流民渠帅,这些人,将成为刘景掌控南阳的关键。
这是动之以情,若流民渠帅不识抬举,他不介意挥舞屠刀,“晓之以理”,荆、交二州都被他踩在了脚下,一群丧家之犬,又哪会被他放在眼里。
刘景这时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问刘琮道:“对了,我听说文(聘)仲业眼下就在樊城?”
刘琮点头称是。
刘景欣喜道:“文仲业,楚之名将也,虎踞北方,威震荆土,我素闻其名,心慕久矣。”
刘琮立刻知趣的道:“文仲业确实有大将之才,足以托付大事。我这就派人过河相招。”
刘景轻轻颔首,接着又和刘琮聊了一会,随即起身告辞。
从刘氏别府出来,在刘琮等人的恭送下,刘景乘车离去,直入州部,登堂召见荆州官吏。
以刘先、韩嵩、傅巽为首的州部、镇南将军府诸吏,洋洋洒洒数百人,山呼海啸拜于堂下。
刘景正襟危坐,接受朝拜,而后示意众人起身就坐,缓缓言道:“昔王莽篡汉,豪杰并起,是时更始、公孙述等辈,皆快情恣欲,怠于为善,游猎饮食,不恤民物,遂致基业倾覆。”
刘景目光环视堂下,继续说道:“今天下丧乱,实过于莽世,刘荆州宗室长者,一心坐保江、汉,以观时变。而子弟并骄贵,衣服饮食,奢侈至极,皆豪取于民,实在有失天下所望。”
毕竟刘表已死,加之堂下皆其旧臣,刘景没有像檄书上那般,高举诏书,直斥刘表为“逆贼”,但也对刘表提出了严厉的批评,不如此,则不足以彰显他起兵的正义性。
堂下数百人,鸦雀无声。
刘景又朗声道:“从前灵帝在位时,每每大赦,致使法度驰废,至曹司空秉政,气象为之一变。然我在长沙,尝闻刘荆州自行其是,岁岁赦宥,如此一味施仁,不重威刑,何益于治?”
汉灵帝在位二十二年间,大赦天下多达二十次,当今天子继位之初,更是年年大赦。
这种情况,直到曹操秉政才有所改变,曹操历来重视法度,只在第一年定都许昌时大赦了一次,此后六年,再未大赦天下。
与曹操相比,刘表仍死抱着“明德慎罚”、“平世重刑、乱世轻刑”那套思想,破坏国家法度,以全自己声名。
和他一样的,还有益州的刘焉、刘璋父子,他们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为笼络地方豪姓大族,以稳固统治基础。但在刘景看来,这么做无异于饮鸩止渴。
刘景的声音再度响彻于大堂内:“当初世祖初至河北,冯异等劝之曰:“当行人所不能为。”世祖欣然纳之,遂务理冤狱,节俭饮食,动尊法度,故北州歌叹,声布四远。我才德虽不及世祖万一,亦有效法之心,望诸君能够诚心辅佐,以济大业。”
刘景这番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像从前那般文法羁縻,缓刑弛禁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日后所有人都要夹起尾巴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