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四一章
那次,她觉得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见到尹逸遥就可能有生命的危险。那这次呢?为什么看着他,却是更深的悲痛在流淌?生死一线之间,或者会天人永隔,可是,他却不知道,她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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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针滴答,在静寂之中尤为清晰,冰冷的刀锋贴着脖子,她甚至可以嗅到淡淡的血腥味,那颤抖的刀锋已经将她的肌肤划破,有血流出,可是,她却是感觉不到疼痛,是的,有恐慌,有不舍,她或者已是麻木,她不过是个平常女子,害怕死亡,喜欢被爱,如此简单。
“还不快去!”
杜泽南的吼声,想一只狂乱的野兽。她想,他该是疯了吧?如今的尹柏,就像是一只丧家之犬,他随时都有把她咬死的可能。
“杜泽南,你真以为要一千万美金是过家家呢?”段青冷哼了一声,“你要的钱,我们可以给,准备的东西,我们也可以给你,但是,时间必须再宽裕一些。你也是生意人,知道这个时间段要凑这个数目,并不容易。”
杜泽南愣了愣,眸中闪过一丝暴戾:“好,那就再加十五分钟。如果到时候你拿不出钱来,那么这个女人……”
“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这个女人竟然能值一千万美金?而且外加你的性命?杜泽南,你以为我们之间的仇恨,是可以用这样一个女人来化解的吗?”
尹逸遥的声音不响,却尤为清晰,那样清冷的,一个字一个字落在她心头,心脏的位置,生生的疼。他说什么?说什么呢?这样一个女人……根本无法要挟得到他,对吗?
说得有理。家族的仇恨,杀父之仇,欺骗之恨,她宁檬算得上什么东西?她跟他非亲非故,顶多算相识一场,她不值那么多钱,更抵不上一条命,他说得太有道理了。可是宁檬,即便你知道那么多,了解那么多,可是你的心,为什么还是疼痛得无法呼吸呢?
说这话的人,并不是欧以宸,不是段青,却是尹逸遥。他的仇恨那样深吗?或是,他那样凉薄,从来都把她当成一个多余的人。宁檬垂下眸子,这个时刻,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段青和欧以宸的惊愕,可是,她是真的不想去分析尹逸遥此刻的眼神。她知道,那是冰冷的,让人痛心的,让人想要流泪的……可是这个时候,她并不想流泪,她只是……
有种绝望的心碎感。
绝望什么呢?宁檬?其实从来未曾有过希望。而今,这个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要亲手送她一程。其实,还是会觉得冤枉。原来千里迢迢的追寻,最终,不过是一场生命的结束罢了。
“你疯了!尹逸遥!”
段青的声音响起,她才抬起眸子,却见尹逸遥已经举起了枪,几乎在同时,有疼痛贯穿左肩的位置,又是一声枪响,她已经听不清了,整个人在剧痛中瞬间沉入黑暗之中。
那一枪,竟然是他开的。死在最爱的人手里,是一种幸福吗?为什么她一丝一毫都没有感觉到?她只是觉得疼,太疼,不是皮肉,而是在心。
***
场面混乱之后归于平静。
甄晴儿一直都站在楼梯的位置,看着自己的父亲,那个从小对她*爱的父亲怎样挟持着宁檬,又怎样地像一只丧家之犬般想要逃离,最终被带走。她忽然觉得人生真是一场不好玩的闹剧,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竟是这样?她的亲情,到现在这一刻为止,已经划上句号了吗?
她的目光望向了欧以宸,从头至尾,他的目光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或者,他是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吗?抬眸,她悲怆得想笑,却有太多的泪流下。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欧以宸心中是特别的,是不一样的,可是……是她错了。她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特权,而今,她的父亲跟他之间,隔着深仇大恨,她……跟他之间的梦,早就碎了。
是不是,宁檬还比她更幸运?虽然尹逸遥朝着她开了一枪,可是抱着她离开的神情,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慌乱。这个世界上,有哪个男子会为了她如此慌乱吗?这么多年,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大厅里的人陆续走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或者说,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呆呆地坐在楼梯上,不懂了冷,从身到心,都已经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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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很冷,站着医院的走廊,冷风吹着他僵硬的身体,尹逸遥想要抽出一支烟来,却是发现手颤抖得厉害。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做了一次正确的判断,可是,他真的是无法冒险。别人不了解杜泽南,他还不了解吗?他做过他那么多年的父亲,他见过多少次,他残忍得把人质杀害。他曾经听他这样说过:“人质最后的下场,就只有死,无论如何,一个人质都不会走运的。”
所以,在他手上的人质,绝对不会有活着的机会,他对人质有着病态的摧毁。如果那个时候不出击,走出这个房间,他绝对不会让宁檬活着。他的要求得到满足,那便会是宁檬的死期。
夺取的机会,是他击中宁檬时,他那一刻的惊愕,那个时候,他已经看到他的另一只手伸入口袋,他知道他会备着一种毒针,刺入人的头皮中,不会马上死,但是几个小时过后,一定没命。他甚至已经见到了那针的锋芒,那一枪……慌乱之中,不知道力道把握得好不好,可是那飞溅的献血,真是红了他的眼眶……
她清亮的眸子是带着的惊愕和疼痛的,然后就那样软软地倒了下去。耳边再有什么枪声,似乎都听不到了,他只想赶紧抱住那个血流不止的身子,把血止住。
可是,那么多血……车子开得飞快,可是,他的心却是像在火炉里烧烤,难受得要窒息。手术在进行,他不敢在门前呆着,他害怕,会跟那次母亲那样……
烟雾缓缓吐出,尹逸遥从怀里掏出手表,恍惚中,像是看到了那个好奇地盯着他看的小女孩。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那甜甜的声音还在耳边,那好奇的打量还在眼前,可是恍然之间就没有生气了。
又想起她冒冒失失的那次,几乎坠足海里。她总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样子,冒冒失失,什么事都无关紧要的样子。就连在斓溪,她竟是可以去做别人的冒牌新娘。她看着那样没心没肺,心地却是善良,什么事情都为别人想七分,为自己最多想三分。
她跟他的言语不多,但是有时他目光望向她的时候,又总会发现她正看着他。他们明明似乎没有什么瓜葛,她却几次三番地以各种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无论是醉酒的,还是衣冠不整的,总不会像是今天这样,被人用刀指着,然后,他就这样给了她一枪。
胸口的位置,发胀的疼痛,入嘴的烟也是苦涩。他摸着手表,深蓝色的眸子幽暗一片。
眼前闪过的,还是她惊愕的眼,震惊之中又带着某种绝然,了然,他来不及细看,她的身子已经沉沉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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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漫无边际。
遥遥的天边,天气晴朗,风很轻,云很淡。她蹦蹦跳跳地走到山丘,其实,她早就发现那个男孩子坐在这里很久了。长得很好看,却一直都不说话呢!她问他几次话,他都凶巴巴的样子,根本就不搭理她。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啊?是不是这里风景很好?我也觉得这里风景很好哦!妈妈说,这个地方日落的景色很美的,我拍了很多照片,给你看好不好?”
她再一次黏过去,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开口:“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可是这照片真的很美嘛!”她撅了撅嘴,把照片一张张地摊开在草地上,“你看,这是我妈妈,我跟我妈妈是不是很像啊?大家都说我们长得很像。妈妈给我买的气球,还有……”
“闭嘴!”
他低低地喝道,那眸光让她震慑了一下,又无辜地眨了眨眼:“你干嘛总是那么凶吗?我不过就是让你看看妈妈的照片……”
“你给我滚开!”
倏地,那少年从怀里拿出一把枪来,一下子对准了她的胸口。
她的脸色顿时煞白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她不过就是给他看看照片而已,他怎么能就这样拿枪指着她呢?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我……”
她舔了舔唇,试图想要解释什么,却在她张口的那一刻,那子弹横空而出,直直地射入她的心脏。
痛,好痛!
那子弹进入皮肉的声音让她倏然睁开眸子,一片空洞,一片空白,宁檬的意识渐渐回归到大脑,视线却依然还是僵硬的。刚刚的那些场景一阵一阵地袭来,他凉薄的话,更为残忍的动作,击得她整个人溃不成军。
终归,她还是在乎的,在乎什么呢?在乎自己爱着的那个人,如此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吗?在乎别人都可以惋惜,想要保留她的生命,而他,却为了仇恨,把她的生命……
她不愿再想下去,觉得心头堵得慌,又有着那样的疼痛。她闭了闭眼,听到门口有声音响起:“尹少爷,宁小姐已经过了危险期,子弹也已经取出来了,应该没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