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的一番话,说得有情有义。
可是对张支书来说,却好像是死亡通知。
这这这这,
她……
如果他们去镇上说了这件事情,那他乱收费的事情,不就是露馅了吗!?
苏黎说完,话音忽然调转,继续说:“不过……”
张支书心惊肉跳:“不过什么?”
苏黎笑了笑:“说来奇怪啊,办事处里的人没让我交罚款,反而还问起您在这件事情里是怎么做的,还让我一字一句的交代清楚。”
张支书再也淡定不了,上前一步:“你怎么说的?”
“我自然是把张支书为我们家所做的事情说得很清楚啊,没准过几天办事处的人会给您送来一大面的锦旗呢。”苏黎装傻充愣的说道。
张支书盯着眼前这个女人的脸,眉头松开又拧死,后槽牙紧咬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沈明朗!你怎么也不管管你媳妇!”
沈明朗很无辜:“我管什么?”
他觉得阿黎很好啊!
张支书又怕又气,气喘呼呼的教训:“一个妇女不好好呆在家里,你让她四处乱跑什么!”
沈明朗沉声说道:“张支书,你太陈腐了,现在不是封建社会,女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去哪是她的自由,再说,我家我媳妇说了算。”
“你……!”张支书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来。
苏黎双手抱在胸前,冷眼看向他:“所以,张支书,我们还需要上交五百元的罚款吗?”
张支书算是看出来了,他是被眼前这个小妮子摆了一道。
到现在,他的心情倒是稳定下来,双手背在身后,打着官腔:“那就等镇上的消息。”
反正他镇上也有关系,只要卖个好,那个人肯定能帮自己。
顶多,这五百元,两个人一人一半呗。
那也二百五十元呢,可是三个月的工资啊。
“那就等着瞧呗。”苏黎忍不住冷笑。
她就不信,市长都知道这件事情,还能不管,还能让他们这群败类继续为虎作伥!
张支书走了之后,小院里安静下来。
苏黎骂道:“欺人太甚!”
夜色中,沈明朗借着银灰色的月光,看向身边的阿黎,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几秒之后,伸出手勾住女孩的肩膀:“媳妇,别气了,回屋睡觉吧。”
“嗯!伺候本姑奶奶睡觉!”苏黎躲出他的怀抱,朝着他勾了勾手指。
“好嘞。”
半夜,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惊醒苏黎。
她半眯着眼睛,静悄悄的听着。
沈明朗拿着衣服,依旧在厨房穿好,然后关好院子的大门,再翻墙出去,再次踏着夜色赶往镇上。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身后,苏黎正站在院子中,远远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点点的走远。
她还以为每天晚上他都是骑着三哥的自行车去,没想到他都是走着去屠宰场的。
屠宰场是在距离昌凌镇很近的路上。
她走过去,也要三个小时,沈明朗脚力很快点,可那也需要力气啊,然后再干一晚上的活,再走回来。
苏黎眼眶发热,鼻尖酸酸麻麻的,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她站在院子里很久,大口大口的呼吸,才缓和胸膛里那种酸胀闷痛的感觉。
*
回到房间,苏黎从枕头里翻出一个信封。
里面是家里所有的钱。
苏黎结婚的时候,没有什么首饰,只有这座房子。
至于彩礼的九百九元,全部都收进继母的钱包里,她的陪嫁就是几床被子和两盒糕点。
当时,沈明朗跑船两年,挣了一千五百元,撇开用做婚礼的钱,和上交罚款的钱之外,只剩下五十几块。
后来明朗再次跑船之后,她就靠着五十几块过日子。
幸亏当时在知青点烧饭,月月还有个十来块钱的收入。
这次明朗回来,总共给她五百多元,再加上这两天的收入,一共是七百。
苏黎捏着信封,陷入沉思,才七百元……
所以,她必须得再想一些挣钱的法子才行。
苏黎夜里难以入睡,另一个地方的人也是难以入睡。
下午,从苏黎离开办事处之后,周学永市长带着秘书也离开。
那个时候,自行车是主要的交通工具,所以,市长也不例外,骑着自行车,而非坐着小汽车。
马镇长望着市长骑着车子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急吼吼的回到楼里,把下午目睹苏黎的下属都全叫来。
“说,我不在那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属仔仔细细的把从苏黎怎么进的门,怎么说的话,市长又是怎么问的,一字不差的说出来。
其中一个女下属,声音弱弱的说:“然后市长还和那个同志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不知道说啥,不过,出来的时候,市长看上去很高兴。”
“很高兴?”马镇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女下属实话实说:“至少比视察回来要高兴很多。”
马镇长双手撑着桌面,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
流年不利啊不利啊!
还有那个张支书……
他想起市长临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一个小小的支书不敢这么猖狂,这后面肯定还有更大的推手,马镇长必须要查出背后一系列的参与者,一定要深究严惩!希望我在市政府厅里能听见马镇长送来的好消息。”
“是是是!”马镇长屁都不敢放一声。
想到此处,马镇长用力拍一下桌子:“该死的张支书!!!”
这回天王老子都保不住他!
话说马镇长这边的鸡飞狗跳,周学永这边倒是悠然自得的很。
旁边的秘书看着眼前的走的方向,根本就不是回市里的路,他连忙问道:“市长,我们还要考察吗?”
“算是吧。”周学永回答得不清不楚。
“市长,都快傍晚了,我们现在回市里,也得七点多钟才能到呢。”秘书小心翼翼的提醒他时间。
周学永侧过脸看他一眼,反问:“谁说我们今晚回市里了?”
“啊?不回吗?”
小秘书都发懵了,一向以市政府办公室为家的周市长,怎么还不回了呢!?
随后,他看着越走越偏僻的路,忽然想到:“市长,您是要回家吗?”
“嗯。”周学永点点头。
这个家,是周市长爹娘的家!
貌似,市长一直和他的爹娘有隔阂……
秘书不再说话,用力骑着自行车,紧跟住周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