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学永靠在窗台边，声音喑哑：“还早着呢。”
“你怎么知道？”
他勾唇笑笑，指着心口的位置：“因为这儿的原因，我也在这间手术室里待过五个多小时。”
富娇愣了片刻，滚圆的眼睛滑到他胸前左侧——那是心脏的位置：“你做过手术？怎么没告诉我一声啊。”
周学永知道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胸前，压抑住内心剧烈的跳动，若无其事的回答：“你在国外嘛。”
他顿了顿，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指：“你出国那年，也算赶上第一批出国潮流，这么多年不回来一趟，现在怎么回来了？就因为富丽华？”
富娇觉得他们两个人站得太近，呼吸有些困难，她无动声色的往后仰，多出三分喘息的轻松：“国外的生意被舅舅抢去，现在他又朝着国内下手，我不能再输了……”
周学永看着她后退半步的动作，心一直往下落，指节被捏到发白，他这辈子过得太清楚了，知道她的离开和归来的原因，从来都没有关于他的一丝一毫。
他紧抿的唇瓣微动，轻声问：“以后还走吗？”
富娇仔细想了想，习惯在思索的时候抽烟，这次却被眼前的男人制止，手里和嘴里总觉得空荡荡的，像缺点什么：“不走了，国内改革开放这些年发展挺好的，而且富家在国内市场已经占了先机，只要……”
“我们结婚吧！”
“……”
流淌在两个人周围的空气静止下来。
她望着他，倔强的抿唇，沉默着。
周学永儒雅清隽的脸庞上没有其他的表情，只有胸膛里此起彼伏的心跳声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现在有多紧张。
这些年，他一直认为这句话会说得无比艰难，碍于身份，碍于面子，诸多因素下来，这辈子和她注定会形同陌路，现在又有一个这样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
周学永许久才看向她：“我在省里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富丽华目前的现状，不是很乐观……哦，你别误会，富丽华度假酒店是政府扶持项目，我负责，所以这些消息不是我主动想了解的。”
不管她此时的表情，继续沉声往下说：“凭你一己之力想要挽救富丽华，和做梦有什么区别，还是说你回国了就能斗得过你舅舅了？我的身份在当地也算有些影响力，我妹妹现在经营的生意同样不比富丽华差，选我，是最好的选择。”
富娇张了张嘴：“为什么帮我？”
周学永不敢松手，迈出一步赢天下，后退一步永无涯，这个机会他要定了：“谈不上帮，我年纪大了，我娘催我结婚，找一个陌生人，还不如找一个老相好，结婚之后，我该给你的都会给你，你继续做的你的富丽华接班人，我们互不干扰，当然了……我也不会碰你。”
“等到你觉得时机成熟了……”
我们一拍两散，你情我愿。
可这样的话，周学永说不出口，怕真的应验了，他只是一个眼神看过去，面容傲然的等待她的回应。
富娇忍无可忍，从包里掏出一根皱皱巴巴的烟，没点燃，只是叼在嘴里……
她刚刚的话没有说完，富丽华虽然在国内市场上占了先机，可管理系统上的疏漏，导致企业岌岌可危，解决这样的局面，只要……找一个政治背景干净清白的人结婚。
这些话她想跟周学永如实的说，可还没说完，他倒是先说了，聪明如他，一定会想到自己出现在他的面前是为了什么。
不让她说出口，只为了给骄傲的自己一个面子，可是他和那个女医生……
她不想抢了谁的心头好。
富娇一把扯下自己嘴里的烟：“你应该知道，我结过婚！”
周学永注注的望着她，似乎掀起心头最痛的那道疤：“你年轻的时候可以为了富丽华和别人结婚，那现在为了富丽华和我结婚，又如何啊？”
又如何……
是啊！
管他妈的心头好是谁，自己去省厅外堵他，不就想好了一切。
富娇问：“什么时候结？”
“现在！”
周学永嘴角勾起笑。
民政局距离第一人民医院很近，在工作人员下班之前，两个人把结婚证领了。
等到他们重新回到手术室外，也才过去四十分钟左右，富傲蹲在地上，抱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满眼是泪：“姐，你刚才去哪了？”
富娇抿唇没说去哪，只是问：“怎么了？别哭。”
“你们刚走，医院就给爷爷下了病危通知书……”富傲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富娇回头深深的看了周学永，又去扶弟弟，语气焦急：“我们术前不是已经签过病危通知书了吗？为什么现在又签？不行，我去问问他们！”
说着，她起身去医生的办公室，却被周学永拦住，他说：“再等等。”
……
一场手术，十三个小时，下了四次病危通知书。
外面的人一宿没合眼，从焦急等到疲惫，可手术室里的医生们不能急躁，不能疲惫，必须时时刻刻的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
卢主任头上的汗已经流无可流，低头看着病灶处，苏黎抬眸，眼里有血丝，口罩下的双唇已经干涉起皮：“主任，那有葡萄糖你喝点，不然身体吃不消。”
“没事，马上就好了！”
“那继续。”
*
创口缝合。
手术结束，富老先生四度接近死亡线，也四度被拉回来，如今生命体征正常，剩下的就交给手术室里的护士整理。
卢主任放下手术刀的那一刻，浑身紧绷的力道松懈，整个人如一滩水一样从椅子上跌下去，旁边的主治医生连忙扶住，把她抬到员工无菌室，喂一些糖水。
有人问：“苏医生，你没事吧？”
“没事。”苏黎摇头，只是眼前有些黑。
她咬牙挺着，走出手术室，走廊里的三个人看见她，立刻围上来：“苏老板，怎么样了？”
富娇：“我爷爷呢？”
苏黎视线环视一圈，将托盘里从病人病患处切下来的东西，递给他们：“病人的手术很成功，马上就推出来，你们不用担心，之后会在重症病房观察几天，病人年纪太大，这次手术带来太大的消耗，所以一定要注意术后的养护。”
“好，谢谢你医生。”富娇面对苏黎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即救回爷爷，又是周学永的……
富娇早就留意到周学永的视线从这位苏医生出来那一刻就没从她的身上移开，她提醒自己，没那个资格！
周学永确实一直在看苏黎，妹妹脸色苍白，眼眸里布满血丝，嘴唇干涩，身上深绿色的手术服上面有一圈套一圈已经干枯的汗渍，白花花的一片，特别显眼。
将近十三个小时的手术……这些年一直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妹妹，现在可以在这里独当一面。
敢和阎王抢人，胆子真大，是他妹妹！
周学永嘴角骨勾起笑容，抬起头去摸她的头，下一秒，被苏黎快速的躲开，瞪他一眼：“这手术帽，脏着呢。”
怎么说他好几回就是不听呢！
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原本就已经体力透支的苏黎脑袋里瞬间嗡鸣起来，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黎？阿黎？”
周学永立刻抱住妹妹，脸上的笑容落下，顷刻间慌张心痛如潮水一样蔓延：“阿黎？医生！医生！”
他打横抱起苏黎，往护士台那边冲。
富娇额角跳动几下，可她管不了那么多，爷爷已经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她和弟弟连忙跟上去。
原来他说的互不干扰，这么快就实现了。
……
苏黎被同事安排在空的病床的上，周学永看着她挂着葡萄糖水，越想越气，他找来护士，让她看着妹妹。
然后跑到路边的公共电话处，拨出一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接通了：“喂，我是沈明朗。”
“我知道你是沈明朗，我是你大舅哥，你怎么做阿黎丈夫的，我妹妹生病了，你都不在身边，赶紧过来！”
“我在……”
“我不管你在哪！赶紧滚过来！”
一百个哥哥都顶不上一个丈夫在身边，阿黎要是睡醒了没看见沈明朗该多失落啊。
周学永吧唧一下挂掉电话，转身去商店买许多营养品，好给妹妹补身体。
……
县政府厅。
沈明朗挂掉电话，一脸淡然的看向房间里的人。
今天开发商过来送图纸让他审阅，现在都坐在他面前呢，接办公室的电话，他习惯摁开免提，所以刚才座机里的对话，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明朗：“我大舅哥找我。”
众人面面相觑：“……”
我们都听见了。
还是那天做他车的小同事，有些紧张的问：“领导，嫂子生病了？”
“嗯！”沈明朗点点头，有些为难的说：“那我们今天就到这儿？”
“这……”关键他们才开始啊，图纸都还没打开呢，不过人家妻子生病了，也不能拦着，开发商的老总笑呵呵的站起来，握住沈明朗的手：“沈兄弟的媳妇，那就是我弟妹，既然弟妹身体不适，那我们改天再说也是一样的……”
“那好，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