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冷声问:“之后呢。”
“谁家还没有个争吵啊,我们谁都没在意,后来陈家大姨喊杀人了,大家才过来的。”
警察再次问:“他们一家人经常打架吗?”
“没有啊,刚才不是说了吗?陈家大姨和她儿子大陈,人都挺好的,对媳妇好,对媳妇带过来的孩子也挺好,再多我们也不清楚啊。”
“大家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的,谁也不能趴在谁耳边,告诉自己家里的丑事啊,你说对不对,警察同志。”
陈灼垂在身侧的手紧绷,瘦小的肩膀控制不住的颤抖。
不是这样的。
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美好。
他怒意上头,指着那群人,漆黑的眼眸恨意满满,失控的大喊:“你们说谎!你们说谎!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
少年的声音如同晴天打下来的雷,干裂,暴躁。
一声声霹在众人的心头。
守在陈灼身边的警察,手疾眼快的控制住他,可少年像是愤怒的野豹,不停的挣脱,用尽全力的嘶喊:
“你们为什么要说谎?他们才是杀人不见血的魔鬼!他们每天打我和妈妈,我和妈妈的哭声,求饶声,每天!每夜!都会响起,你们都听见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向着他们,为什么?他们把我当奴隶,不给我饭吃,让我捡废品,不让我上学,让我去工地里搬砖,我住在那个草棚里四年……”
“这些你们为什么不说,我妈妈有什么错,你们为什么……”
刚才和警察说出那些话的众人,脸上有些挂不住,青一阵白一阵,纷纷低声咒骂之后,转身离开。
“走啦走啦,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妈的,老子还蹚了一趟浑水,不知死活的小崽子!”
夜晚降临,月亮藏在层层黑云后面,不肯出来。
警车带走当事人,也带走了这条胡同里的烦嚣,陈家的那个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唯独房东站在门口,把陈家的那群人挨个骂了一遍。
这院子死了人,以后还怎么出租啊。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他招谁惹谁了。
正犯嘀咕呢,身后吹来一阵风,房东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匆忙忙的锁上大门,快速的离开这个渗人的地方。
陈灼暂时被安置在警察局。
听着警察之间的对话,大概知道了事情的进展,继父死了,那个老女人失血过多,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妈妈被关进了精神医院。
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诊断。
有人问:“那这个孩子怎么办?”
陈灼坐在大厅的一侧,一张紧绷的小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黑眸微垂,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听受害人说,他有一个亲生父亲,在邻市做木匠,我已经通知了,赶过来得三天左右吧。”
陈灼微卷的眼睫悄悄的动了动,微微抬起头,看向说话的民警,眼中多了一丝的期待。
他亲生父亲……
会来接他?
亲生父亲会像沈叔叔那样,温柔的和他说话,温柔的对他笑,温柔的给他夹菜,温柔的摸他的头。
一切都是温柔的。
他的亲生父亲会是这样的吗?
陈灼原本寒森森的长眸里露出几分期待,还有三天……
三天,他的亲生父亲就会来了,他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困了就在警察局大厅里的长椅上睡,有的警察看他可怜,吃饭的时候,会给他送来一份。
陈灼不舍得一下子吃完,只吃一点,剩下一半,等到饿的时候再拿出来吃掉。
就这样等了五天。
第五天的黑夜,盛夏的暴雨如期而至。
有一阵阵的风夹着雨气,从敞开的门飘进来,吹散了警察局大厅里的闷热,成串的雨珠从屋檐落下,哗哗声不绝于耳。
陈灼咬着唇,蜷缩在长椅上,安静的黑眸下有着无尽的失落。
已经第五天了。
亲生父亲为什么还没有来?
是不会来了吗?
外面下大雨,从老家到昌凌市很远,路途泥泞,肯定不好走,所以才耽误这么久,等到大雨过后,父亲自然会来的。
不会不要他。
他是他的亲生儿子。
陈灼望着自己的掌心,紧抿双唇,就再等一天!
第六天,父亲一定会来!
夜晚,雨势增强,怕进雨,值班的小警员把窗户和门都关上,闷热的气息再次席卷整个房间。
陈灼本就没睡踏实,迷迷糊糊被热醒。
他听见两个值班的小警员在说:
“那小孩会不会冷啊?”
“不会吧,房间里这么热。”
“对了,他那个亲生父亲怎么没来啊?”
“哪来的亲生父亲,前两天师兄接到那边派出所的电话,才搞清楚当年的事情,男孩的妈妈看上了他们镇上的木匠,可人家木匠已经结过婚了。”
“然后呢?”
“有一次木匠去他们村的一户人家里做牛车,买牛在农村也是大事,所以就请了几家村里人吃饭,当天晚上大家都喝得比较多,那男孩的妈妈进了木匠睡的那屋。”
“啊?这女的胆子也太大了吧,那个年代……”
“你听我往下讲,黑灯瞎火的,男孩妈妈也没确认那屋里的人到底是不是木匠,就跟了人家,可听木匠说,那天晚上,他喝完酒就走了。”
“那孩子父亲到底是谁?”
警察摇了摇头。
那就不得而知了。
“会不会是那木匠怕媳妇,不敢过来,说谎了啊?”
“不可能,那木匠的儿子患有先天性残疾,要是这男孩真是他亲生儿子,他会不来?”
“也是……”
陈灼睁开眼睛,狭长的眼眸里有化不开的黑。
明知道没有期待,然而心里还是被刺了一下,剧烈的痉挛收紧。
很疼很疼。
外面的雨很大。
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拍打着窗户。
他躺在冰凉的长椅上,用力的蜷缩起瘦弱的身躯。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小警员去水房回来,看着空荡的长椅,怔了下:“那小孩呢?”
“不是在那……”待在前台里闭着眼睛休息的小警员站起来,视线越过前台,同样落在长椅上,疑惑道:
“咦?刚才还在啊。”
*
七月末,早上六点。
沈明朗简单的洗漱,开着家里的奥迪车,去火车站接苏黎。
出差学习的一个月之期,已经超出了十几天。
因为学术研究结束后,她又和研究所里的前辈,探讨了一下关于器官移植的药物。
耽误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