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多少男人,和老婆扯证当天,甚至结婚当天只是走个过场。
连顿饭都没办法吃完,就得回到研究所。
又有多少男人,在老婆生孩子,或者父母生病的时候,没办法到场。
不能替妻子分担,也不能时常看望父母。
但总得来说,男人做这份工作,还好一点。
身后有一个深明大义,理解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照顾家庭和父母。
他可以心无旁骛的投身工作当中。
可女人呢?
总得要生儿育女吧,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全身心的理解身为研究员的妻子。
所里的其他女同志,要么三四十岁还没结婚,要么已经离婚了。
项目里这些同事,大多数是看着这小姑娘从十七八岁长到现在,一朵如花似玉的娇花,没日没夜的埋头在实验室里。
即佩服小姑娘选了这个行业,又替她而惋惜。
……
现在实验成功,圆满结束。
大家各自回家,熬了数月,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好觉了。
佳茵回宿舍换了件衣服,给苏黎打电话:“妈妈,你在哪呢?”
“在厂子里视察,今天医院没什么事,怎么了?宝贝女儿?”苏黎这边,眼神示意部门主任带着其他领导继续。
而她则是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我今晚回家。”
苏黎脸上笑开了花:“真哒!我让阿姨给你做最爱吃的菜。”
“好哇,妈妈,你身体怎么样了?”佳茵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打开扩音筒,然后开始收拾随身用品。
苏黎:“根本没事了,就你爸爸他总是大惊小怪的!”
听到女儿的笑声,她又往下说:“这次在家能呆几天啊?”
佳茵想了想:“……三天吧。”
“太好了,明天我们去逛街泡温泉,还要去美容院……”苏黎兴致冲冲的说了许多。
“好呀。”
佳茵答应下来。
平时妈妈是个节俭的人,很少去美容院,去温泉馆这种场所。
只有她回去的时候,才会号召家里的女人们,一起做脸,做按摩。
只想让她好好放松。
*
佳茵开车离开研究所。
十月中旬的下午,天色有些昏暗。
西边浓密的云层往这边渐渐逼近,她的车刚离开研究所辖区的范围内,外面就下起了缠缠绵绵的细雨。
研究所在山里,开出山道,还得开一段路,才能到达市区。
前面又一个岗,足足要等九十秒。
佳茵缓缓踩下刹车,将车安稳的停在白线内,拉上手刹,看着横向车道,来来去去,车速很快的车辆。
她俯下身,从副驾驶座前面的格子里,去翻扎头发的皮筋。
就在她指尖刚刚勾到黑色皮筋时,从后面冲上来一辆面包车,车速很快。
没有任何的刹车,径直的撞在佳茵的车屁股上。
驾驶座上的她,因为惯力,整个身体全部朝着挡风玻璃撞过去。
更惊险的是,整个车子也被冲向对面的车道。
刚探出半个车身,对面车道的车就撞上了车头,车速太快,事情又那么措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反应。
佳茵的车被横在马路上,车体前后都损伤的很严重,冒着滚滚的浓烟。
一切就在眨眼之间发生。
佳茵的头抵在方向盘上,迷迷糊糊当中,闻到了一股浓重刺鼻的味道,脑袋上有猩红粘稠的液体,顺着她额角上方,滴答滴答落在她的大腿上。
她想睁开眼睛,却被血液遮住,什么都看不清。
佳茵还可以思考。
她在想:
还好,一切还好……
幸亏她刚才拉上了手刹,车子冲出去的速度大幅度减慢,若是车子冲到车流中央,则会发生连环车祸。
也幸亏自己没有解开安全带……
佳茵脑海里的意识,渐渐涣散,那双漂亮透亮的鹿眼,紧紧的阖着,双手软绵绵的垂下去。
浅色系的牛仔上衣,被染成了血色,整个人趴在残破的车里,透出一股了无生息的死静。
路面上有车停下来报警,不一会儿就有许多人围观。
警察和急救车很快就到了。
拉走面包车车主,还有佳茵。
那个撞上车头的车主,倒是没受伤,只是受到了一些惊吓。
坐在警车上,脸色煞白,向交警讲述当时情况。
三辆车连环相撞,车祸现场范围很大,不一会儿,被拉上了警戒线,这条道路上只有一个摄像头。
但又卡在了死角的位置,根本没拍到车祸现场。
急救车一路无阻,车速很快,呼啸而过,停在了第一人民医院门口。
佳茵被从车上抬下来,医院里许多的急救人员立刻上前接手,急匆匆的推进手术室。
另一头的现场交警,就已经通知了家属。
苏黎和沈明朗,连带着家里许许多多的人,全部来到医院,飞快的赶到手术室门口。
她仰头看向正在亮着的提示灯。
苏黎瞬间眼泪汹涌而出,双脚发软根本站不住,最后被沈明朗抱住,架着她来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沈明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拍着妻子的肩膀:“好了好了,在手术就说明还有机会。”
他胸膛里的那颗心快要炸裂,喉咙发紧,可他不能有任何的负面情绪。
必须要在阿黎面前保持镇定。
因为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苏黎捂着脸,眼泪霹雳吧嗒的往下掉,顺着指缝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她浑身都在颤栗,哭得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
明明一个小时前,她还和女儿那么愉快的打电话聊天。
当她接到听到女儿出车祸的消息时,只感觉天旋地转,世界崩塌,她不敢想,若是女儿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该怎么活。
下午大概在四点钟,佳茵被推进手术室的。
一直到下半夜凌晨一点,她才被推出来。
期间,有无数家媒体记者,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猛兽,一波又一波的冲过来,想要一探究竟。
但佳朗的公关团队不是吃素的。
没有任何一个记者能够乔装改变,混入医院,取得最新一手的资料。
在公关团队的把控下和压制下。
记者们只能望着医院,烦躁的来回踱步,感觉错失机会了。
为佳茵做手术的主刀医生,是认识苏黎的。
他刚出来,苏黎就立刻冲过去,其他一行人紧跟着围上去,关系的询问:
“我女儿怎么样了?”
“我侄女没事吧?”
“大夫…………”
灯光下,苏黎脸色惨白,眼眶红肿,整个人看上去心酸又无助。
主刀大夫脱掉摘掉手套,声音沉稳淡然:“苏院长,沈市长,你们都别担心,佳佳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可以直接去普通病房观察。”
“身上有两处创伤,一个是左侧胳膊,粉碎性骨折,现在全都处理好了,只靠后期养,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另一处,是在脑部,缝了七针,伤口不大。”
他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镜片下一双凌厉的眼眸看向苏黎,继续往下说:“但片子上显示,佳佳颅内有一颗很小的血块,压迫在脑部神经,没有出血情况。”
苏黎能听明白:“血块在什么位置?”
“外展神经,很有可能导致眼部无法活动。”
苏黎皱眉,立刻问:“会眼盲?”
主刀医生叹了一声,点点头:“目前,光看片子,血块压迫的位置来分析,可能会导致佳佳眼盲,眼部肌肉没办法被支配。”
“因为颅内没有其他出血点,所以我建议保守治疗,吃一些针对性化瘀的药,倘若这条路行不通,我们再商量B计划。”
说到B计划,苏黎脸色又白下去。
B计划,很有可能便是开颅。
作为一名常年在医院里工作的医生,她知道开颅的风险有多大,很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也有可能术后感染,失去生命。
现在国内的微创手术又没有达到较高的水平……
所以,保守治疗才是最佳选择。
身后的手术室门打开。
依旧在麻醉药效当中沉睡的佳茵,双眼紧闭,头上缠着白色的绷带,露出的胳膊也打着石膏。
苏黎看见女儿的瞬间,眼泪再次决堤。
她弯下腰,指腹轻触佳佳毫无血色的小脸,泪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掉,紧跟着病床,一路来到病房里。
病房是医院里最豪华的套房,有冰箱有电视,茶几沙发应有尽有,这里的安保也是最好的。
苏黎坐在病床边上,一双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女儿的手,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佳佳。
其他人先回家了,留下沈臣和张翠珠两个人。
张翠珠把身后的靠枕递给侄子,压低声音说道:“小臣,你躺在这里睡一觉,等白天你小叔去市厅,你就得顶上了。”
说着,起身把三人座的沙发让出来。
“嗯,三婶,那我先眯一会儿。”沈臣脱了鞋躺下。
张翠珠脱掉身上的风衣,弯腰盖在侄子的身上,自己坐在一旁,合上眼睛假寐。
这边的沈明朗见妻子已经坐在那,一动不动的快两个小时了。
他上前,揽过苏黎的肩头,沉声哄着:“阿黎,我来看会儿,你去休息吧。”
苏黎无声的摇摇头,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落在沈明朗的手背上,微微一烫,让他的心紧缩。
“乖,听话。”
她还是摇头,好半天才大口喘息哽咽:“我不能离开我女儿,我得看着她……”
沈明朗声音很柔:“女儿没事了,你先去休息,睡一两个小时,等到明天白天你再照顾女儿。”
“要不然,等到女儿醒了,你再熬不下去,生病了,怎么办了?”
苏黎沉默的望着佳茵,眼泪根本没断过。
沈明朗知道她妥协了,起身扶着她到旁边限制的病床上躺好,给她盖好被子:“好了,闭上眼睛,现在就睡。”
苏黎拉着他的衣角:“女儿醒了就喊我!”
“一定喊你。”
得到了承诺,她转身面对病床上的女儿,保证一睁眼就能看见后,
这才闭上眼睛,卷翘的眼睫上还挂着几颗泪珠,眼睛和鼻尖红彤彤的。
看得沈明朗心里一会儿发疼一会儿发软。
下午又连了一夜,从大喜到大悲,又惊又险,恢复到现在的平静,整个人脱了力,脊背冒着的汗,渐渐散去。
苏黎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但睡得一点都不安稳,微微开启的唇瓣,总是溢出几声低呼,在睡梦中眼泪还会溢出眼角,流入发中。
沈明朗伸出宽厚滚烫的手,轻轻地拍着她,低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
……
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佳茵才渐渐苏醒过来。
直击大脑的第一感觉,便是痛!
胳膊痛,肩膀痛,头也痛,浑身上下哪里都痛!
这种难捱的痛感,似乎想要把她劈得四分五裂……
呃——!
佳茵紧咬住牙关,两腮上的肉鼓起,纤细白皙的脖颈上,青色的动脉蜿蜒凸起,用力的跳动。
似乎也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她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皮活动。
佳茵抿了抿唇,声音沙哑的唤道:“妈妈……”
嗓音很低很轻,仿佛是一团气。
但一直守在病床旁边的苏黎立刻就扑过来,面露惊喜,伸出手握住佳佳的手,力气很大:“女儿,妈妈在这儿,别怕。”
接着又指挥一旁的沈臣去叫医生。
沈臣自觉地不得了,苏黎说话间,他已经快步走到门口。
佳茵忍着身上的疼,反握住她的手,轻声地安慰着:“妈妈,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但苏黎毕竟是医生,虽然她是心内科,不是神经科的,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的眼睛没动。
她一颗心往下沉了沉,红着眼眶,避开佳茵身上的伤口,把女儿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
连连说了好几句没事。
主任和医生很快就来了,询问了佳茵现在身体的一些情况。
佳茵抿唇,从清醒到现在,一直保持着绝对的镇定:“我身上多处地方有痛感,最疼的是左臂,还有我的眼睛……”
“我控制不了我眼部周围的肌肉,还有眼球。”
女孩五官干净,皮肤白皙,像是一块上好的玉,头上缠着白纱布,更显得她脆弱得不堪一击。
可偏偏,我却在高轻度的痛感下,能够清晰的描述自己目前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