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儿吧?”
卫赢穿着蓑衣也跟着钻进雨幕,看着浑身脏兮兮,脸上也是泥土的白荷,他有些心疼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和不易。
他是跟着白荷下山的,因为村里人来找的时候,他正好在大门口看到了,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泥地里踉跄攀爬, 结果,努力这么老半天,人还没救回来,医者父母心,她心里必然是难受的吧?
白荷撑着伞走在雨里面,听到卫赢的声音, 也只是稍稍转了个身, 雨声很大, 但她面色却很淡然,因为她早就已经看惯了人间的生死,人没有救回来,肯定新生遗憾,但不会觉得挫败和难受,因为凡事都有那个定数。
“真正需要安慰的是庞井,这孩子怕是一辈子都要活在阴影中,我只怕他们全家都要将责任推到他身上去,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会想办法去推卸责任,哪怕这不是庞井的责任,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给他安上去,你不用管我,去找庞井吧,好好开导一下他,他娘还没反应过来,爹差点甩他一巴掌……, ”
白荷无法形容庞井刚刚的表情,眼睛里似乎有很多情绪流露, 但又无法阐明具体的感受,只是觉得这孩子未来的路,怕是不好走。
卫赢抿了抿唇,看白荷眼神坚定的看着自己:“去吧,童年是最无法治愈的,别让他用今后的一生去治愈这个童年,他是无辜的,他.妈妈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只要出事儿,就都是他的责任!”
白荷不想把人想坏了,但往往这种情况下,就是有这样的人和事儿发生,庞井的无辜是外人看来的,在他们自己家人看来,却是难辞其咎的,谁让他是哥,不是弟呢?
父母照看不好自己的孩子,发生了意外,就会想方设法的给自己找理由,包括爷奶也是, 在看顾的过程中只要发生点意外,就会招来家人的指责,因为孩子是在你手里出事儿的,哪怕庞井只有十岁而已,他也是个孩子,可是在他们自家人眼里,就是因为他没有看顾好弟弟,才让弟弟溺水而亡的。
白荷心细想到了这一点,等卫赢转过身去找庞井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父亲就在雨地里,对着无辜的庞井拳打脚踢,当时气得他脑门就充血了,上去一脚就踹翻了庞德。
“你这个混蛋,你还是不是人啊,他也是你儿子,你不能因为死了一个,就对另一个拳脚相向!”
“这是我庞家的事儿,关你什么事儿,滚开!”
“卫大哥,你别管我了,这是我心甘情愿让我爹打的,只要他心里能好受点,我愿意承受这样的苦和痛。”
“你个兔崽子,你愿意?你凭什么愿意?要不是你,你弟会死吗?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昂?”
“庞老三?庞老三,快点啊,你媳妇晕倒了,你媳妇晕倒了,你站在那儿干啥,还不赶紧回来!”
庞德一听怀孕的媳妇晕倒了,吓得一颤,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往家跑,跑的时候还回过头瞪庞井。
“不许你回家,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家不欢迎你!”
被父亲绝情的话彻底伤到的庞井,本来已经站起来了,却因这句话腿一软,瘫在了泥水里。
卫赢看着无辜的孩子,心里面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
“走,跟哥回家,庞家不留你,我卫家留你!”
白荷没想到自己还没走到家,就又被追了回去,这庞家媳妇也是惨,差点小产,幸亏温郎中最后过去了,因为他手里有银针,她帮着给孕妇针灸,病情才没那么紧张。
等她回到家的时候,天都要黑了,晌午饭都没顾上吃,庞家那情况,谁也没说什么,回到家她就开始焖米饭。
因为卫赢把庞井带回了家,所以晚上的饭还得多做一个人的量,油菜炒豆腐,辣椒炒芹菜,蒜炒南瓜片,还有最后的菌菇豆腐汤,这些菜炒好,卫赢父子俩同时下来端,问及庞井的情绪,两个人摇了摇头。
“等天晴了,我想出一趟远门,带着庞井一起。”
白荷不解:“你要干什么?庞家现在顾不上这个孩子,等回过来劲儿了,要知道你带着庞井走的,你说他们会怎么想你?让你安慰孩子,没让你带他走啊,你得给这个家庭点时间吧?”
卫赢低头看白荷,满脸认真:“是孩子自己决定要离开的,他走之前会去跟家里人说清楚,我不过是想把他托付给我的朋友,至于将来能混成什么样儿,还得靠他自己。”
三天后,卫赢果然带着庞井走了,而且还是得到庞家上下人的同意,她虽然没有细问,但也从只言片语里知道,卫赢这是要送庞井去府城学木匠。
古代男人除了会种地外,或多或少都会学一门技艺,农闲时候贴补家用。
卫赢这一走,怎么着也得到秋天才能回来了,因为前往府城的路就要走个把月的时间,运气好能趁牛车驴车,运气不好就只能用两条腿儿去走,而且到了那边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呢,镇子因这场地震,就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更枉论更为繁华的府城?
好在卫家没有地,不需要他赶着时间点回来收秋,而且卫老爹也说了,卫赢自己也需要去赚点钱回来,让她不用管他,管好他就行了,因为卫赢走之前,可是把他自己老爹托付给了白荷。
卫老爹也在卫赢走之前把白荷家的大门打造好,父子俩一起装上,有两层门的防护,家里的门窗即使没有装,也有了安全感。
天晴朗之后,白荷就在家里烧制坛子,将山下的胶泥运上来,在院子里制作土坛子,烧制之后再上紫胶,密封性就会大大提高。
白天做坛子,晚上进空间制作蔗糖,等坛子烧出来的量达到可以填补所有葡萄酒,她就停下来开始制作葡萄佳酿。
做葡萄最重要的就是葡萄自身带的白霜,那是最天然的发酵剂,可比有些地方放酒曲什么的要好多了。
而且,他们自家制作的这些葡萄酒没有那么麻烦,所有葡萄捣烂之后,一层糖一层葡萄这样叠加铺进坛子里。
在此之前要保证葡萄都是干的,就连坛子也经过白酒消杀,坛子都是新的,没有腌制过咸菜。
罐子不能装的太满,七天一个周期,期间要将飘上来的葡萄皮果肉压下去搅动,注意器皿不能沾水。
七天后把葡萄倒出来过滤,只要汁液,又一个七天后,基本上酵母菌就都沉底了,表面的汁液透亮,这个时候就可以封坛到阴凉地方进行天然发酵了。
她做的坛子是顶部加水,倒扣密封的罐子,因为不是透明的汁液,所以无法判断里面的成色是好还是坏。
所以她只留了两坛二十斤的放到地窖里,余下的尽数用泥土封起来,囤积到地窖的角落里,一共放了十坛,每一坛都差不多有二十斤,除了两坛是用来现喝的,其他都打算封存起来,一年拆一坛,当然,每年她也会继续做,葡萄酿也是年份越久越陈。
她家的鹌鹑孵出了五只小鹌鹑,两三只坏蛋扔掉了,至于那枚鸡蛋,还没被孵化出来。
反倒是她家的野鸡,每天一颗蛋,有时候还会繁出两颗蛋,她把这些蛋都攒了起来,没舍得吃。
院子里的菜都发芽长得老快了,因为她每天都有给它们施肥浇水,不说量多少,至少这些经过她精心呵护的菜苗长得很茁壮。
卫赢不在的时候,卫老爹就在家做门窗,缺木头了就让村子里的人上山砍伐,因为村里就他一个木匠,为了赶工期,他们家每天都会有人留守帮忙,大家都要赶在入冬之前把门窗都装上。
轮到谁家的谁家就上去帮忙,而她家的门窗都是卫老爹用他们剩下的木料给她加工出来的。
她家的门做出来半个月后,各个房间的门窗也都陆续归了位,就连之前漏雨的地方,也找山下的村民帮忙修了,而她所付的酬劳就是一块儿她制作的蔗糖。
蔗糖是用甘蔗和甜菜共同提取出来,熬成了糖浆,在模具里凝固之后就成了糖块儿,二者融为一体的口感也更加有层次感,反正她觉得挺好吃的。
糖在古代比盐还要稀罕,所以她给糖块儿,人家都很惊喜,因为珍贵,他们付出的劳动也就显得不足挂齿了。
古时候家里都是用窗户纸来糊窗户,白荷没有窗户纸,而且经过这些日子的积攒,她需要再去镇子上走一趟,给家里添置一些东西了,所以她上山去跟老爷子告了价,走之前给他准备了两天的干粮和咸菜,他只需要自己再熬点汤或者炒点菜就行了。
老爷子虽然有些不舍,但看在她做的酱菜味道不错的份上,就大方和她挥手说再见了。
最近空间里她种植做多的就是甘蔗和甜菜,因为要制作糖,所以空间的积分都没怎么长。
山路坎坷,那是真难走,幸亏她最近锻炼出来了,比起第一次走的感觉,这次明显轻松了点儿。
家里的鸡、鹌鹑、兔子,她已经全部交给老爷子照看了,所以没有惦记的情况下,走起山路来也是歇歇停停,有时候抬头看到山脚边的草药,也会想方设法的采集下来。
这是白荷第二次上镇子上来,比起上次城外皆灾民的糟糕状况,如今已近秋天的这里,基本上看不到灾民了,虽然城角根儿还有一些乞丐在徘徊,可至少没有灾民在此搭建棚子,寻求庇护了。
进城之后,发现镇子里的房子也修好了,虽然有些地方存在一些建筑垃圾,还有修缮的痕迹,可至少大部分的店铺都恢复正常营业了,就是附近来镇子上卖菜的老百姓仍然不见多,可见此次灾情为当地老百姓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即使街边有卖菜的,都是些生长周期短的绿叶子菜,很难看得到成色极好,或者比较上档次的菜。
他们这边不靠海,海鲜一类的也很少能运送过来,即便是运过来,也是干货或者腌制品,新鲜的海鲜品,不等运过来就臭了,就古代的这种运输环境,想都不要想。
灾情给镇子的商户们造成的损失也是相当大的,酒楼里的肉蛋蔬菜跟不上供给,夏季粮绝收,因为灾情,也没有什么过路人来住店,本地人都糊不饱肚子,谁还来下馆子?
所以,整个镇子真是肉眼可见的萧条。
她没有钱,但是有糖块,而且成色非常不错,一两卖出了十文钱的高价,她这里一共五十斤糖块,整整卖了5000文,也就是五两银子。
大蒜、白萝卜、大白菜、小白菜、油菜、茄子、辣椒、红枣、韭菜、豌豆、芹菜、黄瓜、南瓜等日常所见的这些蔬菜,她通过上门推销的方式在镇子上闲逛,也不是说非要钱,只要她愿意换,不给钱也行。
所以这些蔬菜她最后换了十三斤的糙米、十五斤的面粉、二十斤的小米以及八斤的芝麻。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在别人都种不出来菜或者自己吃还不够,根本拿不出来到镇子上卖的情况下,她的这些菜既水灵又个大新鲜,看着就稀罕人,怎么可能没人要?
不仅要了,还都爽快的用粮食跟她换,虽然没有得到一文钱,可至少这些粮食都是实打实的落在她的口袋里了。
她还用核桃夹枣、炒栗子、炒黄豆换了三两银子,因为在灾荒年,这些干果可是很珍贵的,主要她有创造力,用糖裹着核桃和枣,一口吃下去又香又甜,这核桃本就是稀罕物,只有大户人家才吃得起,所以她这价格才能卖的高。
八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尤其是山里人家花销半年了,所以她很满足这次的收获。
天快黑的时候,跑到杂货店买了窗户纸,又去铁匠铺子找人家打造银针,这个价格就比较昂贵了,一套下来要五两银子,但是她看了这师傅的水平,是靠得住的,而且人家三天就能给她交货,所以她预付了一两银子做定金,之后就租了一辆牛车前往县城。
县城距离镇子有四五十里路,听起来倒也不算远,但就古代的这个交通,即便是牛车,也要从天亮折腾到天黑。
所以他们一大早就从镇子出发,这也是她第一次走出大山前往庆元县,一路上入目所见,届时地震所带来的残缺画面,很多路一看就知道是刚刚挖通的,随处可见官府的人和雇佣的短工进行路障清理,庆幸的是,良田都已种上了禾苗,还有两个月就能成熟。
她已经打听过了,这边的天气还算可以,至少一年能种两季水稻,冬天最冷也就零下那样,而且还是分地区的,大部分都能维持在零上十来度,当然,这里的人是不会告诉她温度,她是从他们描述的添加衣服来做判断。
要是按照后世的季节,这个时间段已经是9月中左右了,白天还是很热,但是早晚有温差,所以不能乱脱衣,一不小心就会着凉。
她对穿的没有那么高的追求,因为这张脸长得略招眼,她特意在镇子上花了三百文买了一些布料,连夜裁剪出两套男装和两双鞋出来,做鞋子的底是她自己纳的,用上次买回家那些破布涂抹上浆糊贴到墙上晒干之后,一层一层叠加裁剪出来的,这就是所谓的千层底鞋。
女鞋做出来是花的,男鞋做出来是纯黑或者纯蓝的深色系,而且她还特意将脸弄的灰头土脸,一下就降低了存在感。
到达庆元县的时候,天都黑了,可是为了生活,牛车师傅停都没停一下,甩着鞭子就又走了,这一趟他收了她二十文钱,不便宜但是单趟就这么贵,他现在要是赶回去,可能天都亮了,而且这人能受得了,那牛呢?
“大叔,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回去呢,这人和牛也需要休息的啊,”
“不回去不行啊,上有老下有小的都指着我呢,我要是一晚上不回去,他们会着急的,”
“您跟我来之前,不是跟家里报过信儿了吗?这样好不好?我给您钱,您去住个店,明天咱们在县城待一天,后天一大早就往回赶,你这几天的花销,五十文钱,够了吧?”
反正她回头还要找车,与其找个不熟悉的,还不如找这位大叔,这一路上,他们也算熟悉了。
大叔听了很诧异,眼中满是怀疑:“你真的愿意管我吃住?”
“五十文钱应该是够这两天住店和花销了,吃的也许不太好,但是这钱应该足以管你饱了。”
“诶呦,够了够了,五十文足够了,小伙子,这可是你说的啊,那我就信你一回,今晚住下来,后天一起走。”
白荷点了下头,爽快的给他掏了三十文钱。
“这钱您拿着,二十文钱是这次的路费,十文钱够您今晚住店了,这是我自己做的饼子和咸菜,您兑付着吃,找小二要点开水,我呢去我亲戚家住,明天早上我过来找你,再帮你定个管三顿饭的店,你放心,我既然这么说了,就不会食言,今晚您踏踏实实的住下来,喏,这里还有两个苹果,您拿着也能垫吧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