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不知道爸妈有没有跟二叔三叔提借钱的事儿,不过从妈妈这次回来心情不错的份上,她大概也能猜得出来。
活的面是用来烙饼的,有点软,于是切出来一小半改为剪刀面,剩下的烙饼子,这样一来,才能做到食物不浪费,全部都吃完。
眼看着天色渐晚,父子四人却依然没有回来,丁薇饭都做好了,在门口张望半天,都看不到路口有人过来。
“怎么回事啊,这老爸去迎迎,咋还越回越迟了?”
眼瞅着去河滩捡柴火的小孩儿都背着回来了,却迟迟不见爸爸和哥哥的身影,她赶紧拉住其中一人问。
“狗蛋,见我哥和我爸没?”
那狗蛋和丁薇差不多大,长的老黑了,看到她还不自在的躲避了下眼神,别扭的把她抓着他手腕的手轻轻的甩掉了,然后闷声说了一句:“在后面呢吧,我回来的时候看你爸往我身后去,你哥他们还在树林呢,”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要不是天色渐暗,兴许丁薇会发现人家男孩子因为她的近距离接触,脸都红了。
没走两步,这孩子突然扭过头对丁薇说:“还有,我不叫狗蛋,我王洪军。”
丁薇瞪大眼睛扭头去看,人家却别扭的转过身走了,留下小妮儿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站在那里。
“可你就是叫狗蛋啊,你.妈你奶不都是这么叫你的,从小叫到大,我都不记得你大名叫啥了。”
因为着急,丁薇没有多停留,继续往前走,看到刚刚王洪军的堂兄弟:“铁蛋,看到我爸和我哥没?”
这小子长得又高又壮,比王洪军大两岁,听到丁薇这么叫他,也是一脸的不满。
“去去去,你这闺女咋说话呢,铁蛋也是你能叫的?我叫王从军,你该叫我哥才对。我和你小哥差不多大。”
丁薇撇了撇嘴,还真是一家人啊,这反应,也是没谁了,她只能别扭的喊着。
“那从军哥,你见我爸和我哥了吗?”
“哦,他们啊,你哥他们在小树林抓野兔呢,你爸现在应该和他们一起抓,看,这天都黑了,你也别去了,回家等着吧!”
丁薇诧异:“没抓到?”
“野兔哪儿那么好抓,你几个哥哥跑了这么久也没抓着,这不是不死心嘛,兴许你在家等一会儿,他们就回去了。”
王从军走了后,丁薇看着再无人走回来的路口,叹息一声,回了家,把这事儿跟妈妈说了。
“我哥怕是想给您补身体呢,连时间都忘了。”
赵青青感动的同时又带着一丝埋怨:“你爸也是,那野兔是那么好抓的,这都啥时候了,还不叫你哥回来,从下晌到现在,他们肚子早该饿了,一会儿面条也坨了,薇薇啊,记得热上。”
“妈,你就放心吧,还有余火呢,我估摸着也快回来了。要不,我先端给你们吃?”
妈妈却不肯,非要等大家回来一起吃。
等丁薇第n次跑到外面看的时候,终于看到哥哥们光着脚丫子,浑身湿漉漉的背着柴火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满脸笑意,动作却显得有些鬼祟的爸爸,她想说什么,爸爸却对她‘嘘’了一声,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关上门,丁薇一看这,就知道有情况了!
果不其然,爸爸从背篓里拿出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野鸡,丁薇的嘴.巴直接张成了o字型:“好漂亮的野鸡啊!”
关键那野鸡还是活着的,活着的野鸡,还这么漂亮,起码得有三四斤重,好肥的鸡!
“你们抓的啊?”
二哥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虽然野兔没抓着,但无意间看到了这么个东西,也是意外收获,”
“妹儿,你是不知道二哥多厉害,野鸡可是会飞的,他愣是一路狂奔到河边,扑通一下就跳下去了,一下就把鸡给抓住了,把我们吓了一头冷汗,你说万一跳下去是石头可咋整,或者水深不可估计,那不擎等着凉凉了?”
四哥的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三哥一脑瓜崩。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不是还有咱爸在呢嘛,虽然他跑的没咱快,可有爸爸在,那就是主心骨啊,二哥自然不会害怕。”
说着,三哥还从一堆草里面,扒拉出来一窝野鸭蛋以及河蚌。
丁薇还来不及数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丁香可就趴在筐子上面往下扒拉,一边扒拉一遍数数。
哥几个饶有兴味儿的看着撅着腚数数的妹妹,眸子里都是.宠.溺的笑。
“这小妮儿,最近数数上瘾啊这是,看到啥都想数一数有几个,你看你看,又开始了。”
一二三四……七八.九,“姐姐,有九个鸭蛋,九个呢!还有三个蚌蚌,姐你看看,对不对!”
六九年生的丁香再过个把月就四岁了,数数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他们平时也没怎么教过,反正这孩子不笨就是了,看她对数学这么有兴趣,丁薇觉得平时对她的关注太少了,等有空了,一定好好教她怎么算术。
吃饭的时候,一家人都在说怎么解决这只鸡。
现在不让养鸡,鸡抓回来肯定养不得,那就只有杀掉。
可是妈妈却舍不得吃:“这么肥的一只鸡,他爸,你还是拿到县城卖了吧,换成粮食拿回来。”
野鸡还是蛮有市场的,现在好的猪肉还能卖到两块钱一斤呢(黑市价),像这样成色好品相好斤称又足的野鸡,一斤至少能卖一块五毛钱,刚刚爸爸称了称,这只鸡足足有四斤,四斤也就是六块钱,要是换成粮食,就算是五毛钱一斤,最差的那种杂粮(黑市价),也能换十来斤啊!
越想越觉得自己杀吃了不合适,“他爸,咱家好久没吃细粮了,那大米和白面现在多少钱一斤?”
“市场价一斤一毛四到三毛五,这都需要粮票才能买,”本身粮食就分为三六九等,自然价格也是不一样的。
“但是,要是在黑市买不要粮票的,每斤至少六毛到一块钱,最贵的不会超过一块五。”
妈妈一听这,赶紧说:“那就买那种碎米(碾米剩下的边角料),可以熬粥喝,那种多少钱?”
“碎米便宜点,五毛钱差不多就能拿下。”
“那你就把这鸡拿走换成碎米,就算是五毛钱一斤,也能买十来斤呢,够咱吃好长一段时间了。”
爸爸有些不忍心:“这是孩子们特意抓来给你补身体的。”
妈妈笑看着孩子们:“你们的心意妈妈领了,就是现在咱家人多,光靠你爸那些工资和粮票的话,咱家还是不能吃饱饭,妈已经好了,这不是还有河蚌呢吧,还有你们三五不时去河里抓点鱼回来,这就够了,妈就是想让你们吃饱饭,咱们把鸡换成米,好不好?”
最后哥哥们只能无奈同意,丁薇也是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让自己孩子吃饱肚子而已。
这只鸡在第二天天不亮,就被爸爸带着去上班了,等爸爸下班回来,变成了二十斤的碎米。
妈妈愕然:“二十斤,这么多?”
“我多打听了几家,正好这只鸡还是母鸡,老母鸡有行情啊,我也没按斤称,直接一口价十块钱一只。”
“这么贵,还真有人买了?”
“那可不,有钱人多的咱们都想象不出来,人家连还价都没还,直接拎着鸡就走了,说家里有产妇,正需要这稀罕物呢,毕竟是野鸡,是普通鸡没法比的,尤其这野鸡肉质好,炖出来的汤不腥气,好喝。这不,我转手就去换了二十斤的碎米,可是够喝一段时间的米粥了。”
爸爸似乎也很高兴,妈妈感叹着:“天天给孩子们吃点杂粮,粗粮,也是时候给他们补补喝点米粥了,这虽然不是啥好米,可是这米熬出来的粥好喝,也不费火,划算的很。”
丁薇抓起碎米看看,发现几乎没有小石子,证明这卖家还算有良心,十块钱就买了二十斤的碎米,也是不容易!
毕竟这年代一张大团结,可是能添置不少好东西呢,而他们家人口多,必须得这样精打细算过日子。
虽说哥哥那边也有津贴,但妈妈没舍得花过,说这是大哥挣的钱,要攒起来给他娶媳妇用。
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因为大哥如今都十八岁了,搁在家的话,他这个年纪都该相亲了,如今在部队里混,混的好了,将来也能找个不错的媳妇,万一媳妇是城里人,他们家拿不出像样的彩礼也不行,所以攒钱也得趁早啊!
妈妈在家休息了三天,就上工去了,只是没想到去请辞妇女主任这个职位时,生产队的领导层在召开会议表决后决定让她继续干,还说妈妈干得好,如今也没有到选举的时候,等到选举的时候再说。
赵青青想着当了妇女主任后,自己凡事都要起带头作用,所以活是一点没少干,现在队长大队长都说让她以身体为主,活嘛,根据身体情况干就行,不用顾忌太多,没办法,她就只能接着干了。
丁薇每天的工作就是做家里三顿饭,妹妹也不用她接送,哥哥们去上学给她带过去,放学给她带回来,完全不需要她动手,她在家就是做做家务,出去捡柴火,掐野菜,洗衣服,照顾一家人的生活起居。
妈妈不止一次的说:“我已经好了,你就去学里吧,要不然你天天在家呆着,我心里也不好受。”
“妈,我的实力你还担心啥,放心吧,就算我这学期不去上,下学期也能跟得上。”
丁薇坚持,赵青青也没办法,要不是这年代不允许tjdb,丁薇可能都要出去做点小生意了。
既然是闲在家,那就掐点辫子(麦秸秆、稻草的编织品),接点裁缝活,做这些活每个月不说多,两三块钱的盈利是有的,而且这是合法的,生产队的会计每个月都会结算一次,虽然钱不多,但好歹是个进项,家里的油盐酱醋啊,都需要这钱去买。
而村里面像她这么大不上学的闺女,多的是,这些闺女不喜欢给大人们坐在一起,就来找丁薇一起做活。
因为丁薇家地方大,而且她爸爸妈妈都好说话,丁薇本身脾气也好,从来不得罪人,所以打家都喜欢跟她来往。
村里面叫招娣盼弟来弟的姑娘不是一个两个,因为不是谁家都有生儿子的命,有的夫妻俩基因不匹配还是怎么滴,生出来的都是姑娘家,偏偏这年代的人没文化,非要说是女的肚子不争气,到头来在婆家受尽了侮辱和委屈,连带着这些孩子也整天谨小慎微的,上学?那是想都不敢去想的事儿。
这不,今天来他们家做活的姑娘里就有两个人的名字里带了弟字,大的有十二岁了,叫招娣,小的有八岁了,叫盼弟,两个人不一家,但命却是一样的,招娣下面已经有五个妹妹了,可父母还不死心,今年又怀上了,可怜的招娣整天又干不完的活,带不完的孩子,也就过来做手工活的空档,能清净一点。
盼弟八岁,上面有三个姐姐,下面有四个妹妹,八姊妹了,爹娘不死心,可是发大水那年怀着孕摔了跤,再也不能生了,没有儿子的男人整天看这些女儿不顺眼,非打即骂,公婆更是对儿媳妇拳打脚踢的,可怜呐!
然而可怕的不是这样,而是这些姑娘就觉得是自己的问题,给这个家带来了麻烦,认命一样每天干不完的活,吃不饱的肚子,看她们一脸菜色,麻木的做着手里的活,丁薇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儿。
尤其她们各个都很羡慕她的命,说她不仅有哥哥保护,还有爹娘疼爱,哪像他们,爹不疼娘不爱,每天还要起早贪黑的干活,不干活奶奶就骂她们赔钱货,什么难听骂什么,骂的她们觉得自己生来就是贱命,活该被骂。
丁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们,这种情况下,她说的多错的多,万一落到有心人的嘴里面,对爸妈的影响是非常不好的,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只能怜悯的看着她们,别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农村是非多,妈妈教育她玩儿可以,少说话多做事儿,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人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