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76年的升学季,三哥成功中考的时候发挥正常,在选择专业的时候,他听从丁薇的建议,报考了省城的财经学校,这年代中专的录取率极低,尤其还没恢复高考,中专就显得更难考。
她之所以让哥哥报财经,是因为知道明年就恢复高考了,这意味着他可能上不了多久就会进入高中。
三哥对比大哥二哥更适合读书,像他这样有潜力的人,未来更适合做医生,或者投入到学术研究领域去。
那么他在上高中之前,学几年的财经理论知识,似乎也没有什么坏处,毕竟到了八十年代,这也是十分吃香的专业。
成绩出来之后,丁建平如愿以偿的被录取,拿到了通往省城财经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正好那个时候爸爸在省城学习,通过他的打听,他们选择的这个学校,在全省范围内,也是相当不错的中专院校。
考上了好的学校,还学财务管理专业,爸妈都很高兴,为此还特地到村里满请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吃了一顿大锅饭,当然,这不仅免费,还不收礼,这丁家大房的发展速度,已经成了村里很多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两个儿子一个陆军一个海军,老三又考上了省城的中专学校,谁听了不竖大拇指?
这三哥考的越好,四哥的压力就越大,一年下来,他的成绩已经能够稳定在班级中段,按理说已经进步不少了,可想到一中拔尖的前五名才有可能考得上中专,他就有些泄气。
“不行我也去当兵算了,空军,我报空军怎么样?”
丁薇丢给他一记白眼儿:“你以为你想去就能去的啊,最终还是得好好学习,赶紧着点儿,三哥就是你的榜样,初二再给你一年时间,等到初三你必须给我进尖子班,把我给你的资料好好背背,记记,那些题没事儿你就练,错题整理出来,反复的做,相信妹子,你一定能进快班的,等你进了快班,你就距离你的目标近了。”
四哥赶上了好时候,他是能考高中的,只要考上了高中,就有上军校的可能性,空军自然好,她就有空军服役的经历,所以很支持,但首先要将四哥的文化课拔高上去,这样他的前途才更清晰。
对比丁建平成功考上中专,三叔家的老大丁建党却遗憾的败北,勉强拿到了个初中毕业证。
毕业就等于失业,同样适用这个年代,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学习不算突出,家里面也没有什么背景,想要给他找个合适的工作,还真不容易。
于是,三叔三婶儿就趁着爸妈回家的机会,找了过来,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给丁建党找个工作。
夫妻俩的门路,其实还没丁薇的广,只要找工作,就得有所付出,丁薇不想父母为难,所以拜托同事帮忙,给丁建党在乡里卫生院找了个厨房帮厨的活儿,这个活还给掏一百块钱人家才给,学徒期一个月十八块,管三顿饭,什么时候能掌勺,什么时候给转正,转正以后月工资根据工作年限往上提,一年两块钱。
丁薇肯定不会替他们出这个钱,她能找到这个工作,已经说明她人脉广了,所以她就让爸妈回去说这个事儿。
他们家帮二房,是因为丁振虎不在了,没办法了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但丁家三房,他们没有帮的理由。
别说是丁薇了,就是丁振龙夫妻俩,也没觉得这一百块该自己掏。
所以当夫妻俩将这个好消息带回去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惊喜,三婶儿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一百块啊,一个月才十八,那得多少年才能赚回来啊!”
丁薇插嘴:“一年就回本儿了,婶儿,是一个月十八块,不是一年,况且,人家包吃包住,多好啊!”
三婶儿被她这么一噎,只能憋屈的说:“可我们上哪儿整那么多钱啊?盖房子的钱,还是我回娘家借的呢!”
这意思,是想让他们出?
有些话父母不好说,她能说:“婶儿,你家没钱,我家也没钱,我家的钱为了二叔一家,已经被掏空了,我爸我妈就是心疼你们,才没让你们管过那边的事儿,现在又为我建党哥找工作,搭了几十块钱的送礼钱,难不成这一百块,还想让我们给掏了?”
三叔脸一红:“薇薇,我们没那个意思,你别,”
三婶儿眼一红,声音开始哽咽:“薇薇啊,不是三婶儿脸皮厚,是我们,真没这钱,你们就是借给我们,也是可以的,我们打借条,就像从前那样,到时候一起还。”
妈妈情绪有些绷不住了:“玉环,不是骗你的,我们也拿不出来,这建平还要去城里读书,吃住学费哪儿不要钱?我家孩子比你家还多,每年光学费都多少钱,这钱,我们拿不出来,也借不了,你们要实在不行,这工作我们就给人家说说,算了吧,等回头再有机会了,再找算了。”
“别,嫂子,千万别,那行,既然没有,我就再回娘家借借,这次也实在是辛苦你们了,为了给建党找工作,没少折腾吧,等建党真能上班,让他好好孝敬孝敬你们。”
三叔一脸尴尬的领着三婶儿走了,留下丁振龙夫妻,默默的叹息一声。
“看到没,都把咱家当提款机了。好像我们家随时随地都能变出钱来,以后咱可别管那么多闲事儿了,真是闹心,你们看着吧,这丁建立和丁建党的工作一旦都给落实了,下面还有谁?建平哥吧?回家我得好好说说我小哥,可别像他们一样,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找工作,大哥二哥三哥都是凭自己本事拿到的未来,要是他敢拖后腿儿,那就让他复读到哭。”仟千仦哾
中考在这个年代跟后世高考一样,随便你考多少年,只要你家有钱支持你,没人管。
提到丁建立,就不得不说一下他这段时间的表现,虽说送他去的地方不是黑煤窑,但也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尤其这边还说了让好好关照,所以人事科直接给他塞到了矿上最严厉的师傅下面。
丁建立刚去的时候,成天的闹,不是不上工就是不下井,师傅也不搭理他,爱干不干,不干滚蛋。
但是不干活就没饭吃,不干活就没工资,他身无分文,走出去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矿区都在山沟沟里面,靠两条腿儿那得走到什么时候?
就这样磨磨唧唧的一个星期,他就被现实击垮了,饿的胃酸没人搭理,喝水都被人瞧不起,宿舍的舍友一个两个的全都骂他没良心,说他要是不干,对不起送他进来的人,因为这边的工作都是人家挤破头也进不来,抢不来的。
当丁建立说,“他们分明是想让我来送死,谁不知道矿上干活危险?下井更是危险?他们还送我来,指不定安的什么心呢!”
于是有人问他:“那你挣钱的工资谁拿着?”
丁建立仔细一想,好像这钱,人家还真没说过要,反而从一开始就告诉他,工资一半给他自己花,剩下的拿回家养他的弟弟,每个季度三叔过来一次,反而为他找工作的大伯,从来没说过什么。
他沉默了,人家接着说:“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别总把人往坏了想,你该庆幸在你爹娘使不上力气的时候,还有这么个大伯愿意帮你,丁建立,你也不小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儿呢?你出去随便打听一下,看看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全靠这点工资养活家人呢,你呢,给你工作你还不知道珍惜,整个就是一信球,阿杂菜!”
丁建立一下子品过味儿来了:“你们谁啊,怎么还知道我家的事儿?要你们管了吗?”
除了他,其余七个都是正式工,听到他这话就来气。
“要不说你大伯能耐呢,居然让我们人事科长过来跟我们交代,要好好照顾你,不然你一个临时工,怎么能分到我们正式工的宿舍,小子,别不识好歹,自己把自己作死咯!”
丁建立回过味儿来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也不知道是臊的,还是更气了。
反正他在矿上整整折腾了一个月,才算是彻底稳定下来,心态也逐渐转变过来。
干了一个季度以后,三叔去矿上看他,他非但没有反对把工资拿回来一半儿,还将自己舍不得花的钱,也一并扔给了三叔,扭头就走,不说一句话。
三叔气喘吁吁的追上他:“建立,你给我站住,没看到我给你带了东西?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带我到你的宿舍喝口水行不行?怎么着我也是赶车过来的,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呢!”
丁建立扭头一看,丁振豹的确一副又累又倦的感觉,而且还背着一个麻袋,他皱眉。
“你背的啥,我这儿啥都不缺!”
“哦,这是你大娘给你做的换洗衣裳,布鞋,还有你三婶儿给你烙的干饼,能放,下工饿了还能垫吧垫吧,还有你姐给你腌的菜和鸭蛋,你看,还挺沉的,还不赶紧接着?”
丁振豹也不管他什么表情,直接就从肩膀上去下来,放到了他脚跟儿,然后走在前面自顾自的往他宿舍去。
是他送丁建立来的,自然是知道他住在哪个宿舍。
丁建立拧眉看看他,再低头看看脚下的麻袋,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别扭的扛了起来。
上手的重量,让他心里咯噔跳了下,随之而来的就是复杂而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流露。
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但等回到宿舍看三叔高兴的从外掏东西。
那些只有母亲才会给孩子做的换洗内.衣内.裤袜子,只有亲人才会惦记的咸菜鸭蛋饼子时,到底是没忍住,红了眼。
他以为他被扔到这儿就没人管了,他以为他们只会来这儿拿钱走人,可他没想到,还有人惦记着他。
丁振豹在这儿扒拉半天也没个回应,抬头一看,就将丁建立的表情尽收眼底,即使他想掩饰,也来不及了。
“傻孩子,只要你好好的,踏实肯干,谁不想多关心关心你?要不是你从前做的太过分,你大伯大娘会那么寒心?这份工作就算再累再苦,但工资和福利在这儿放着呢,你看看你周围的人,哪一个不是要养家糊口?谁的肩膀没责任?三叔是没这个运气,我要能来这儿上班,做梦都能笑醒咯,你可别不识好歹。”
建立冷哼一声,别扭的转过了头,丁振豹也知道他性子强,好面子,没有过多的在这上面停留。
丁振豹也来的是时候,正好丁建立休息,带着他叔去食堂吃饱饭,又说了会儿话。
“行了,你好我就放心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得赶下午的汽车,你歇着吧,叔走了,好好干,这些东西你不用省,该吃就吃,不够了就写信给家里,再给你整,以后长写信回来,不给我们写给你大姐写也中呀,她可是惦记着你呢,哦对了,还有你二姐,她,”
“叔,你先走着,我去借一辆车,送你去车站。”
丁建立突然打断了丁振豹的话,看样子是不想听到丁采桑的事儿,毕竟刚刚那么多人惦记他,却没有听到丁采桑的名字,足以可见,她压根儿就没把他这个弟弟放在眼里。
自打结婚之后,这女人眼里就只有自己,没有他们了,比起来,还不如他,好歹他一个月赚24,能寄回家15。
反观丁采桑,结婚以后给他们姐弟几个过什么?
他在这儿是挺好,习惯了之后也就适应了,毕竟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伙食这么好,干活累点算啥?
他也没花钱的地方,钱除了吃饭就都攒了下来,所以这次才这么大方,将赚的四十块钱,都给了丁振豹。
“那个,我第一个月干的断断续续的,所以少给了五块钱。”
在丁振豹上车之前,丁建立突然解释了一句。
“行了,叔知道,你能送叔到车站,已经很好了,在这儿好好干,缺什么了给家里说,昂?”